28 琥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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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又睡遲了。”
熹微晨光下,朝鈴好像看到一個朦胧的少年輪廓。晨光氤氲了他的臉龐,朝鈴看不分明他的模樣,只依稀辨得出他皚皚白雪般的發色。她被睡意拉扯着,腦子裏像擠着一團漿糊。她迷迷糊糊地想,是誰?叫誰師父?她可沒收過徒。
她竭力同睡意鬥争,好不容易清醒過來,迷瞪着眼從雪地裏爬起來。只見篝火未熄,陸大郎背對着她抱刀而坐,正握拳于唇下壓抑地低咳,脊背簌簌顫抖。煤球睡在她懷裏,被她的動作吵醒,睜開條眼縫乜了她一眼,又靠在她臂彎裏睡了過去。
“你還好麽?”朝鈴擔憂地詢問。
陸大郎回首,歉然地笑,“在下吵醒你了麽?對不住。”
朝鈴搖頭,“你怎麽不叫醒我?本來下半夜該我守的。”
陸大郎道:“見姑娘睡得香,不忍心叫醒。”
事實上是他剛靠近朝鈴,她懷裏的煤球就睜開了眼,那湛藍色的眼眸帶着刻骨的殺氣,仿佛要把人凍成冰塊。此貓殺意澎湃,陸大郎不敢觸它黴頭,識相地坐回篝火堆,獨自守了個大全夜。
“下次別這樣了,你只管叫醒我。”朝鈴叮囑。
她又低頭看懷裏的小貓,“懶煤球,我們要啓程啦,你還睡。”
陸大郎苦笑,他守了一整夜,煤球虎視眈眈盯了他一整夜,自然沒有睡夠。
“姑娘的貓十分護主。”他感嘆。
朝鈴不知內情,只當他誇贊她的小貓,笑道:“是呀,它可乖了,從來沒見過它這麽乖的小貓。”
她低下頭,親了親煤球毛絨絨的耳朵尖。煤球耳朵尖一抖,整只貓倏地僵硬如石像。朝鈴天生遲鈍,沒有發覺它的異常,只覺得它的身子莫名其妙燙得像火爐似的。朝鈴以為它生病了,緊張地觀察了它好半晌,直到它的體溫莫名其妙又降下來,才大大松了口氣。
他們繼續北上,分明是大雪天,一路北去,氣溫竟似乎徐徐回暖。晌午時分到達了隐岐川對面的山坡,朝鈴已經脫下了厚厚的襖兒,換上秋天的長袖襦裙。二人立在坡上朝對面遙遙遠眺,那兒矗立着一棵高可摩天的巨樹,雲朵栖于它的樹梢,飛鳥也夠不着它的樹冠。它擎着蒼穹,巍峨莊嚴。巨樹腳下是占地廣大的密林,冰雪消融,在密林四周連成蛛網般的水系。林間充斥古樹水澤,還有傍樹而建的樹屋連廈。
原來這就是隐岐川,一路上朝鈴聽陸大郎介紹,說這兒是樹神之鄉,名喚煙羅的神明庇護着這方土地。那巨大的參天巨木就是煙羅的真身,她的根系遍布隐岐川的土壤,把所有密林的樹根連接在一起。正因她的神力,此地四季如春,無有冬日。
朝鈴贊嘆于這裏的美麗,更驚訝于這裏占地之廣大。
“這裏比雪見城還大,”朝鈴說,“得是四五個雪見城了吧!庇護這麽大塊土地,該多厲害啊!樹神煙羅比雪見神還厲害麽?”
陸大郎道:“那倒沒有。樹神依托于河流,她的神力可以依靠地上和地下的河流向四面輻射,故而庇護的範圍能比其他神明稍大一些。有時城內水源枯竭,為了尋找新的水源,煙羅神甚至會選擇遷徙城池。”他低下眼睫,“這就不可避免地要吞噬附近的小城,近幾十年,隐岐川四周的小城都已經被煙羅神吞并了。”
朝鈴端詳他神色,問:“你不喜歡煙羅神這麽做?”
“不。”陸大郎說到一半,卻又沉默,眉宇間籠着雪花般的落寞。
他對自己的事兒諱莫如深,大概只有找到雪見神他才會和盤托出。各人有各人的秘密,就像他也從未問過朝鈴老爹是怎麽回事兒,朝鈴也不去問他的。
“你是個好人,”朝鈴拍拍他的肩膀,“放心,等找到雪見神,我幫你說服他完成你的心願。他要是不答應的話,我就拔光他的毛。”
陸大郎淡淡地笑,眉間的愁容沖淡了不少。他道:“多謝二丫姑娘。”
煤球待在雪橇上,眉目冰冷。
“呵。”
陸大郎一愣,“剛剛是不是有人冷笑?”
“有嗎?”朝鈴左右看,“我沒聽到呀!”
陸大郎蹙眉,道:“大概是在下聽錯了。”
下面的路用不了雪橇了,朝鈴放生了拉雪橇的大狗,背着煤球同陸大郎一起步行。到了隐岐川外圍才發現,密林周圍籠罩着一層極淡的疠氣,樹木藤蔓不斷散發出螢螢綠光,同這些疠氣中和。饒是如此,密林外圍已有不少樹木枯死,枯槁猶如老人的骨骼,扭曲地矗立在道旁。陸大郎一路都蹙着眉心,心事重重的模樣。臨進林子,他戴上了幂籬,遮住容顏。
“實不相瞞,在下早前在隐岐川犯了點事兒,不便抛頭露面,還請姑娘見諒。”陸大郎解釋道。
朝鈴重重點頭,表示明白。像他這樣的流浪刀客,以武犯禁,被通緝是很正常的。他給自己的刀纏上白布,大概也是為了躲避仇人。
進了隐岐川,處處是三人合抱粗細的參天古木。樹下鋪着石板路,藤蔓編織的樓梯繞樹而上,傍樹而建的城寨在人的頭頂上。朝鈴感到萬分稀奇,陸大郎對這兒似乎熟門熟路,引着朝鈴踩着藤梯,去隐岐川最好的酒棧。他們路過許多人家,包着花布頭巾的女人蹲在家門口浣洗衣裳,一盆水直接往樹下倒。底下的路人被淋了滿頭,當即擡頭問候她八輩祖宗,倒水的女人也不甘示弱,抄起搗衣棍沖下去捶人。
樹木間連接着巨大的藤橋,挑着扁擔的行人來來往往。橋旁還跪着許多蓬頭垢面的奴隸,頭發上插着草标,脖子上套着生鏽的鐵鎖。他們的主人是個黧黑臉龐的老爺,挺着懷了孕似的大肚子,拉着朝鈴推銷,“買一個吧,都是好貨,閨中十八式樣樣精通,準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朝鈴連連搖頭,陸大郎幫她謝絕了老爺的盛情。
酒棧邊上是一家染坊,門口擺放五顏六色的染缸。朝鈴被他們家的青花布吸引了,那淡若遠山的青色染得恰到好處,朝鈴從未見過這樣的布料。正觀賞着,卻聽見撲通一聲,緊接着是陸大郎倒吸了一口涼氣。
“誰家的貓掉進染缸了!”老板扯着嗓子大喊。
朝鈴撲到染缸邊上一瞧,竟是煤球掉進去了。它摔進了一缸絹雲母粉末攪成的染汁裏。朝鈴把它拎出來,它已經從一只黑貓變成了只白貓,正冷冰冰地将她望着。要不是它原先是只實打實的黑貓,朝鈴還以為這是雪見神。
“煤球!”朝鈴怒道,“你又闖禍。”
煤球抖了抖毛,身上未幹的染料濺了朝鈴滿臉。
朝鈴壓着火氣把它放地上,取出件衣裳把它擦幹。陸大郎端了盆水過來,幫朝鈴給煤球擦身上的染料。
老板說:“得了吧,別擦了。我家的染料遠近聞名,絕不掉色。它這身白毛除非剃了,否則是洗不掉的。”
雪見神低頭看盆裏自己的水中倒影,他已恢複了原先的毛色。
尚可。如此一來,他便與那醜陋的月見不再相似。
“臭煤球,天天闖禍。”朝鈴點它鼻子,“這下好了,你跟那個貓扒皮雪見神長得越來越像了。”
陸大郎問:“雪見神也是這般模樣?”
“是啊,”朝鈴說,“他變小貓的時候就長這樣,可漂亮了。我頭一回看見他,還以為是仙貓下凡。”
雪見神望着自己的倒影,終日充斥陰霾的心情好了些許。
見色眼開的鈴铛。他想。
朝鈴又補充道:“但他除了漂亮,摳門薄情又沒眼光,簡直一無是處。”
雪見神:“……”
朝鈴還想繼續說,忽然想到什麽,捂住嘴左右看,“雪見神不在這兒吧,他可小心眼兒了,不能讓他聽見我說他壞話。”
陸大郎抿嘴笑,“放心,一路走來沒看見神的蹤跡,或許他在別的城寨。”
朝鈴放了心,抱起煤球進了酒棧。陸大郎說與酒棧老板相熟,放下朱邪刀,去尋老板敘話。
“我要喝酒。”朝鈴舉手。
陸大郎笑着道好,“在下為姑娘取壺好酒回來。”
雪見神想起朝鈴失陷夜食原,醉醺醺坐在月見膝頭的模樣,眉目越發陰沉。
小二奉上菜譜,朝鈴低頭點菜。剛點了兩道,擡起頭,卻見煤球腳踩着朱邪刀的白布,正扭頭看着她。它的眸子湛藍如冰海,那眼神讓人感覺涼飕飕的,好似冬日大雪落了滿頭。
朝鈴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恰在此時,陸大郎提着一壺好酒回來。
煤球前爪推了推朱邪刀。
“煤球,別動!”朝鈴驚呼。
晚了。朱邪刀從桌邊滾落,而煤球腳底還踩着裹刀的白布,剎那間白布卷紙似的散開,朱邪刀從裏頭跌出來,哐當一聲落在地上。陸大郎忙放了酒,撿起朱邪刀。
然而座中所有人已聞聲望了過來。
“那是……”有人叫道,“朱邪刀!”
人們指着陸大郎,怒道:“你是弑神者陸遠檀!若不是你,煙羅神豈會換代?豈會神力大衰?好啊你,你還有膽子回隐岐川來!”
朝鈴驚在當場。弑神者?這陸大郎犯的事是弑神?
她和陸遠檀立刻被團團圍住,陸遠檀嘆了口氣,掀開了幂籬。
“在下回來乃是為了贖罪,這位姑娘是與我同行的路人,還請諸位放了她。”
有人不依,道:“這女的跟你一起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抓起來,全都抓起來,送到神樹殿去!”
酒棧老板出來說情,“算了吧,這姑娘也是無辜。咱們主君好色,這小姑娘若是被主君糟蹋了,大夥兒也于心不忍啊!”
“這妖女同弑神者同行,合該下油鍋,能嫁給主君是她的福氣!”
說着,一幫披堅執銳的軍士忽然出現,綁了朝鈴的手腳,把她帶走了。朝鈴掙紮無果,只能跌跌撞撞上了囚車,眼看離陸遠檀和煤球越來越遠。陸遠檀立在原地,另一批軍士要來押他,卻似乎都頗為忌憚他手裏的朱邪刀,遲遲不敢上前。
陸遠檀咳嗽得雙肩顫抖,鮮血從指縫裏漏出來。他撐着桌子,與煤球眼對眼。
“雪見神,是您麽?”
雪見神神色漠然,不曾回應。
他笑了笑,臉色比紙還蒼白。他輕聲說:“二丫姑娘說得對,您的心眼兒真的很小。在下拖着殘軀跋涉千裏,眼下時日無多,求您網開一面。”
寂靜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凍結了,陸遠檀發現四周人都停了動作。時間被凍住了,所有人身上結着一層薄薄的霜花。
“心願,”雪見神淡淡道,“吾可一聽。”
陸遠檀的眸子炯炯亮了起來,“在下聽聞,您師從天重原古神心狩琉璃。心狩大神有一法寶,名喚‘靈光琥珀’,可以倒轉乾坤,使時光逆流。心狩大神千年前崩逝于天重原,其座下弟子三百,唯您不曾換代,是如今八荒最古老的神祇。我曾犯大錯,弑殺神明,致使煙羅神神力大減,隐岐川為疠氣所擾。我想要逆轉時光,彌補大錯。求雪見神告知,那‘靈光琥珀’是否在您手中?又或者,您是否知道它在何處?”
雪見神道:“靈光琥珀,不知所蹤。”
陸遠檀一愣。
“怎麽會?”陸遠檀低喃,“我曾求見月見神,他告訴我您與心狩大神關系匪淺……”
雪見神眉目一凜,厲聲道:“多言。”
人們身上的霜花瞬間褪盡,時間重新開始流轉。
桌上空空如也,白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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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見神自己跳的大染缸,不是不小心跌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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