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這是阿爾托莉雅第二次在外公開露面。

第一次是她拔出聖劍, 确定了王位繼承人身份的儀式上, 在所有競争者面前,她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亞瑟·潘德拉貢。

不是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 而是“亞瑟”。

為了服衆, 隐藏身份扮演成男性是必要的, 阿爾托莉雅沒有意見。

然而, 對不列颠絕大多數人來說, 新王繼任的典禮又辦得匆匆,許多人都沒能見到新王的臉。

在那之後,換了新主的皇宮就神奇地沉寂了。

人們只知道新王亞瑟從小長在鄉野, 一下子讓鄉下小子處理國事, 可能太勉強他了。再一見王許久都不曾出現在衆人視野,腹诽之餘自然不掩冷嘲。

他們不知道的是,被認為縮在皇宮不敢出來的亞瑟王其實早就離開了。

她暫時又回到了阿爾托莉雅的身份, 以少女騎士的身份和老師、兄長在外游歷,主要目的是增長見聞,并且磨砺自己,往合格之王的目标靠近。

因此, 阿爾托莉雅在外游歷了幾年, 直到不久之前,才和一起長大的義兄凱回來。

為什麽那位兢兢業業教導她的那位魔術師自稱還要在外避避風頭, 沒有一起跟過來……

嗯, 這就不知道了。

回到前面的話題。新王的第二次公開露面, 也就是現在, 而這次現身,對亞瑟王而已至關重要。

還是那個問題,亞瑟王在由貴族們組成的上層階級中毫無根基。

況且,由于國家陷入長久的分裂狀态,許多擁有軍隊的大貴族都有獨立掌權的傾向,對只是愣頭青的新王沒那麽容易服氣。

阿爾托莉雅沒有實權,也掌握不了軍隊,身邊的騎士就只有義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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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能迅速收服今晚會出現在舞會現場的這一群人,從而一步一步,成為不列颠真正的王……

“……呼。”

話是這麽說。

還很青澀的王板起臉,神情透着肅穆,心裏卻還是有那麽一點緊張。

這一步驟是必定要邁出的,所以,阿爾托莉雅并不畏懼。收斂好緊張的情緒,她就毅然邁開了步伐,身邊只跟了放不下心的凱,皇宮裏的侍從們跟在身後。

“阿爾……亞瑟,今晚你可能會受到不少刁難。”

凱在路上絮絮叨叨,把晚上可能會有的遭遇全都假設出來了:“貴族都有一個共同的毛病,他們就算對你不滿,也不會擺在明面上說,只會陰陽怪氣地擠兌你。”

“不要忘了,凱,你也是貴族子弟。”阿爾托莉雅很無奈地揭露真相。

凱(噎了一下):“我的意思是,通常情況是這樣。而且基本上,爵位越高的,就越擅長陰陽怪氣。”

“比如你之前就見過的巴霍子爵,還有特意到你面前諷刺你的某某親王……”

他用實例來證明,聽了還真有幾分真實性,因為被舉出名字的這些有頭有臉的貴族大人,的确符合凱所說的标準。

阿爾托莉雅明白,義兄是在真心實意地為她考慮,就是話說得直白了些,對某些人來說不大好聽。

她認真接納,不過,還是要固執地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不能這麽說,大貴族裏,肯定也會有待我十分友善,沒有惡意的人。”

凱:“比例也太小了,想利用你的家夥才是大多數。好吧,你說有,先舉個例子,說說在哪兒——”

話音剛落。

還未走到目的地的一行人忽然齊齊停下了腳步。

他們本可以繼續往前走,因為意料之外來到這裏的那人只是等在路邊的樹下,并沒有擋路。

可他卻朝王身旁的騎士微微颔首示意。

再轉眼,柔和的目光直視向一時呆愣的王,這個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美麗青年微笑,便說出了這番似乎有些貿然的話。

“能有這個榮幸,和您單獨聊聊嗎,陛下?騎士大人請見諒,我不會耽誤太久,一會兒就好。”

“…………”

為首的兩人經過了初時的一眼驚豔,過了半晌,才有疑惑浮上心頭。

是的,雖然眼中所見的那一幕很是美好,但着實太突然了。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金發青年有着一雙如翠綠寶石般澄澈美麗的眼睛,只要是第一次見到他,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這雙溫柔如水的眼,其後才是極出衆的容貌。

他很美麗。

用美麗一詞來形容男性,似乎有些不妥。但這個詞用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突兀。

他看上去也很年輕,和凱差不多,可能還要再小一些。

被衣衫襯托出的身姿雖然過于纖細,但腰背始終挺直,金發青年站在那裏,仿佛透露出的是與柔弱外表不同的堅韌內心。

從凱的角度,他只是會在錯愕之後稍稍定下心,認為這個攔下他們的青年的确沒有惡意。畢竟青年态度溫和,還很有禮貌。

然而,另一邊。

或許這麽想很奇怪。

但事實就是,阿爾托莉雅在見到樹下的金發青年的第一眼,就對他生出了極為強烈的好感。

這好感當然不屬于男女私情,而是傾向于莫名而來的直覺。

想要親近他,對他說的話可以毫無顧忌地相信。

這種感覺,就仿佛此前從未見過面的他們之前有一條無形的紐帶相連,這條紐帶還無法隔斷,只會将陌生的距離悄然拉近。

阿爾托莉雅因此才會這般驚訝。作男裝打扮的她暫且将疑惑藏在心裏,正色問道:“在談話之前,我想知道,閣下是何人?”

能進到皇宮裏來的,顯然不會是身份低微之輩,其中出現了這麽一位一見便難以忘懷的出色人物,怎麽說都會讓旁人印象深刻。

不出所料,來人回答:“西裏爾·康沃爾,這是我的名字。陛下……啊,看您的表情,您難道聽說過我嗎?”

“是的——公爵閣下。回宮……咳,之前我就對您有所耳聞,沒想到,今日在這裏就能見到您的真容。”

阿爾托莉雅終于把驚訝顯現了在了臉上,看過去的目光中摻雜了奇異的顏色。

“也請閣下原諒我的冒昧。”青澀的王忽然接着開口,嚴肅的表情似是變成了略帶僵硬的柔和。

她語氣頗顯硬邦邦地道:“說來有些奇怪,見到閣下的真人時,我就感到格外的喜悅。您想要的交談,也正合我意,請。”

西裏爾:“……”

他有些意外,沒想到國王陛下一開口,比他說得還要直白。

不過,“姐姐”真人比來之前想象的還要有趣,也有跟想象截然不同的地方。他們似乎還能心情相通,這一個發現只會讓他高興。

“這裏作為閑談的場地,是有些簡陋,不過基于情況特殊……”

“沒關系,我們稍稍走遠一些,去那邊就行了,沒有講究的必要。”

你一句我一句,接得無比融洽默契,完全不像是兩個剛打了幾分鐘照面的人之間的對話。

凱:“等等???”

國王的義兄突然驚覺,自己才說大貴族裏真心實意的例子少得舉不出來,就有活生生的例子自己撞上來了,臉有些微痛。

可問題的關鍵不在這裏。

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打斷這兩人,阿爾托莉雅還要去舞廳,以王的身份露面,如果在這兒耽擱太久,恐怕會誤事兒。

但很快,“西裏爾·康沃爾”這個名字後面的背景明細全如流水般在他的腦中過了一遍。

經過權衡,凱放棄了阻止。

康沃爾公爵是阿爾托莉雅登上王位後,第一個主動向她示好的貴族。

不管他這次過來的用意如何,如果能再進一步,得到他的支持,對阿爾托莉雅有很大的好處。

不過,大概是錯覺?

他怎麽覺得,阿爾托莉雅和這個康沃爾公爵都是金發綠眼,長得莫名地像呢……

勞累命的義兄在這兒腦補了這麽多,一不留神,那兩個當事人就已經有說有笑,氣氛和諧地走到一邊兒去了。

沒錯,氣氛比方才說上話時還要好。

他們果真沒有走多遠,只是偏離了原來要走的那條路,穿過西裏爾等待的那行樹叢,找到了隐藏在幽徑深處的小亭。

這裏避開了直射到道路中央的陽光,還能坐下休息,是一個閑談的好去處。

閑談——西裏爾是這麽說的,阿爾托莉雅以為他有什麽不方便在外當衆說出的要是,卻沒想到,說是“閑談”就真的是閑談。

他大老遠而來,仿佛只打算跟國王陛下随便聊天。

問她身體如何,最近天氣轉涼,穿得這麽單薄可能會生病。阿爾托莉雅一臉懵地答了,聊得久了,他又笑着問她喜歡什麽,特指食物方面,不知不覺就牽扯到了國王陛下私人的愛好問題。

阿爾托莉雅:“……呃?”

之前還可以說公爵閣下進退有度,很有禮貌,這才一會兒功夫就變得如此自來熟——然而,阿爾托莉雅居然一點也不反感。

她也十分認真地回答了。

但是,關于喜好的問題,想了半晌,她不确定地回答:“喜歡的食物嗎……我好像沒有特別的偏好,不過,最近吃了甜的東西,感覺味道不錯。”

“好的。”西裏爾笑,看向她的眸光更顯柔和:“我記下啦。”

這下更讓阿爾托莉雅産生一種錯覺:西裏爾特意來問這一趟,就只是想知道她喜歡吃什麽東西。

只是膚淺地為了讨好她?

不是這樣的。即使還沒有證據,她也不相信。

思緒飄遠,正當阿爾托莉雅思索不定之時,輕柔又好聽極了的嗓音,就在身旁響起。

“很抱歉之前說了這麽多,最後,我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好的。”

似乎終于切入正題了。

阿爾托莉雅嚴陣以待,卻在無意間注意到,青年在陽光下柔美得令人目眩的面容,此時籠罩在亭中的陰影裏,呈現出了發自眼底的肅穆。

“您對這個國家,有怎樣的看法?”

西裏爾問。

阿爾托莉雅微怔,目光與其對視,也就意識到,對方是認真地在發問。

所以,在不明西裏爾用意之前,她也嚴肅了起來。

——對從今以後将由她統治的不列颠,有怎樣的看法。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卻像是有更深層的,如考驗般的真意。

在這之前,沒有人這麽問過她。

“內憂外患,千瘡百孔,糧食和物資都很緊缺。人們的生活越來越不富足,還要時時擔心被侵擾,總之……”

“這樣的情況還在延續,而且,一年比一年糟糕。”

西裏爾接過話音,看出了阿爾托莉雅的驚訝:“我不像您一樣見多識廣,能看到的,只有我的領地內的情景,幾年過了,或多或少有了些發現。”

他跟國王說起了自己的那個發現。

起初,大概是三四年前,他領地內的農人們辛勤耕作,過了下雪的冬天,來年就能得到豐收。

但到了第二年,第三年,誰都沒想到,原本肥沃的土地悄然間變得荒瘠,糧食産糧一年比一年少,環境肉眼可見地變得惡劣。

西裏爾原本以為,這個現象只出現在他的領地範圍內,但後來才發現,實際上整個不列颠島嶼,都沒能免遭這一變化。

“意思是,這是土地本身的原因,而非人為嗎?”

阿爾托莉雅低語完,沒有忘記自己此前想起的那件事:“我在游歷的時候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但是,我又聽聞過公爵閣下嘗試改變了耕作方式,并且有所成效的逸聞……”

“一年前是有些效果,但現在已經沒用了。”

西裏爾嘆息,難掩憂心忡忡。

不過,他提起此事,并不是想炫耀自己曾經做過什麽,并且這些屬于職責範圍內的事情還流傳在外,給他增添了多少名聲。

剛好國王在此刻陷入沉吟,面上顯現出的沉重不比他少。西裏爾将這些都看在眼裏,見時間不再充裕,他便在微頓過後,輕聲道:“我對您說這些,只是想表明……”

“這只是一方面的問題。您所面臨的境況,加起來,比想象的還要糟糕百倍千倍。”

“康沃爾閣下,是特意來提醒我的嗎?”

“是的,雖然這些問題,您也許比我發現得更早,我還是厚顏耽誤了您這麽久的時間。”

西裏爾站起來了,似是要将這次談話結束。

只是,年輕人那只自然擡起、像是想要伸向國王的右手中途又收回,他用手擋住了口,偏頭咳嗽了幾聲。

阿爾托莉雅不自禁地心生擔憂,但詢問的話音剛起頭,西裏爾就放下了手,回過來的臉上,除了面色稍微白了些,好像并無異樣。

“我就先告辭了,謝謝陛下願意聽我多話。”

他向縱使作男裝打扮也不掩嬌小身材的少女行禮,阿爾托莉雅又莫名想阻攔,但想到自己和康沃爾公爵還沒那麽熟,只好硬生生改口:“閣下不參加晚上的舞會?”

“十分抱歉,因為家中還有事要處理。”說着,他看出了少女碧眸中隐藏的些許失望,輕輕地勾唇:“見到了您,我的主要目的就已經達到啦。”

“咦?”

“其實,前面說了那麽些我自己都覺得啰嗦的話,提醒都是次要的。我真正想做的,就只是見您一面而已。”

“……啊!”

國王震驚。

公爵卻是一笑,繼而從容告退。

“…………”

直到來得突然走得也迅速的公爵徹底走遠,阿爾托莉雅才回過神。

凱找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那個怪人公爵走了,你怎麽還愣着。”

“嗯,奇怪……确實很奇怪。”少女沒聽清楚義兄說了什麽,便垂首自語。

“康沃爾公爵已經出宮了嗎?不知怎麽,我很想邀請他留宿皇宮,再和他聊一聊。”

“你們恐怕很難見面了,那位公爵是出了名的孤僻,不愛出門。”

省略的後半句是,難得出一次門,就惹得王都全體夫人小姐芳心震蕩,男人們都表示不得不防。

凱說:“不過,倒是可以寫信。”

“寫信……好。”阿爾托莉雅認可了這個建議。

心中因公爵的意外到來而起的波瀾迅速平複,不用細看,真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少女按照計劃,走向即将開始的大廳。

尊貴的王冠戴在頭頂,她的步伐沉重,仿若王冠所傾軋下來的重量,就是這整個支離破碎的國家。

……

舞會現場。

“舅舅人呢?”

“回去了。”

“啊,這可糟糕了,我得去找……什麽?阿格,你說什麽?”

“我說,舅舅已經回去了,剛剛托人給我們帶了口信,讓我們自己作安排,什麽時候回來、回不回來都随意。”

“真是太好——不,我的心中充滿了遺憾。想來,滿場心懷期待的女士們今晚注定要黯然神傷了。”

阿格規文(冷漠):“哦。”

未來的圓桌騎士面無表情,立在人群中,等待只在傳聞中聽過的那位年輕國王的到來。

……

西裏爾坐上了姐姐派來的使魔駕馭的馬車,外界并不算寒冷的空氣立時被隔絕。

在午後四處吹拂的風也不帶涼意,但是——多麽悲傷。

他特意挑了個沒有太陽、風也不算大的地方等人,也沒等多久,就又被老毛病找上了門。

“咳、咳咳——”

捂住嘴咳了幾聲,面色黯淡的金發青年閉上眼,似是想在回去的這段路上稍作休息。

然而,實際上,他根本沒睡着。

閉眼只是為了清理雜緒,方便更好地思考,這是他在這四年裏養成的習慣。

病氣帶來的雜念的确清空了,但卻有更多更亂的念頭填充進來。

西裏爾熟稔地一件一件分類、确認,頭腦仿佛一刻都未停下運轉。

——今天見到了二姐,從她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可以算是很有收獲。

——她的身後明顯有位厲害的人物幫助,應該就是姐姐提過的魔術師。她的信念也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堅定,但一開始想走上正軌,沒有那麽容易,可能需要……唔,喜歡吃甜食呢,果然女孩子都喜歡,摩根姐姐也是。

——回去之後,糧食的供應暫時還能支撐柱,可是,還要再想別的辦法。就算姐姐說要幫忙,但也不可能……

這具軀殼只有十八歲,他艱難地活到此時,已在一日日的積澱下,背負了太多不能透露出去的壓力。

可誰都不知道,包括摩根。

在親近之人都不曾察覺的時候,這些年來,西裏爾讓自己變得無比忙碌。

有很多事情要做。

有更多事情要想辦法解決。

越是将自己置身于深潭,他就無法不讓自己不去想這些。

可,到底是怎麽轉變成這樣的呢?

那個重要的契機是什麽?

西裏爾皺起眉,他竟然想不來了。

而且,伴随着思緒的疊加,病根未去的身體又不争氣地沉重了起來。

不知何時,昏昏沉沉的金發青年睡着了。

潛伏已久的夢境尋到機會,便從黝深的黑暗中探出,将人類脆弱的意識墜得更深。

他本應該借這個夢,漂泊到遙遠的、人類不可探尋的“仙境”,但最終卻沒能抵達。

因為……

他忘了。

忘記自己曾經去過花的海洋,在那兒遇見了一個白色的精靈。

忘記了他與精靈斷斷續續地相見了幾次,在夢中,精靈聽他絮絮叨叨地講述自己又新添了什麽經歷,又看了什麽書,又為關心的人們做了什麽。

也忘記了,夢中的精靈在記憶如煙般消散的最後,似是惋惜地嘆了聲氣,對他說:你本來是一個特別單純的孩子,除了病痛,任何憂慮都不應煩擾你。

‘你是一個不該出現的變數。但即使如此,只要你繼續做被保護的旁觀者,處在和我一樣的立場,就可以依然輕松快樂,而不是——’

‘像你此時這樣,知曉得越多,就越是痛苦。’

精靈——該叫他夢魇了——目睹了逐漸脫離少年稚氣的人類孩子在夢中失聲痛哭,為他終于發現父母一輩和姐姐的悲劇,為他後來才意識到的國家的危難,不被保護的人們真正面對的殘酷生活……

夢魇的嘆息是理所應當的。

他見慣了人類的苦難,少年這只是因突然發現世間殘酷而起的崩潰不算什麽。

相反的,夢魇還略微有些煩惱,這個少年所代表的變數,實在是太難琢磨了。

所以,他沒有開導他,也沒有如幻想的游記那樣,讓他得以脫離苦海。

“就算認知被打破,感到絕望,也還是不想放棄嗎……人類的天真和堅韌,我總是樂見其成。”

“那就在現實中再見吧,西裏爾。夢中的講述已經不必要了,我會親自來到你的身邊,注視你的努力。”

說着,夢魇抹去了少年關于這些夢的所有記憶。他本來就是誤入之人,将不穩定的記憶清除,十分地容易。

然而。

夢魇……不。

梅林直到很久以後,才幡然醒悟。

這是他作為維護不列颠延續的魔術師,所做的最正确的事。

——這也是他作為真正的旁觀者,為他所注視的那一個人,親手拉開的,最錯誤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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