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莫德雷德沒有忘記那個女人——她的母親, 把她召喚出來,又把她丢到這個世界來之前,所說的那番話。

“莫德雷德,你這是什麽表情。可以去見他了, 難道你還不高興麽?”

“這是可以等同于奇跡的重遇,你大可表現得開心一點。”

“……”

什麽莫名其妙的。這是莫德雷德在那時的第一反應。

說實話,雖說不知為何, 異常堅定地相信着那個女人一定還活在不列颠的某個角落, 但她完全沒想過,她們還會見面。

在亞瑟王的不列颠早已化作歷史的塵埃,複仇的對象和複仇的工具全都消亡在劍丘之上的——現在。

大抵就是在那劍丘上的瀕死之際, 莫德雷德意識到了自己不過是“複仇工具”這一事實。

太可笑了。從五歲起, 到那時不過的十多年的時間, 她就是被身為母親的女人無時無刻地催促着,提醒着,要為失去的親人報仇。

莫德雷德其實一直是迷茫着的。

她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只知道一夜之間, 最疼愛她的舅舅就不在了,有幾個從沒見過據說是哥哥姐姐的人回來了, 又走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五歲前幾乎沒見過的母親。

那個明明沒有流淚、心碎到身形支離破碎的女人,将仿若用血色塗抹的恨意帶給了她。

她對莫德雷德說, 尤瑟, 亞瑟, 都是不可原諒的罪人。

——殺了他……虛僞的亞瑟啊!是她, 欺騙了他!

歇斯底裏,怨恨和悲痛似乎要随心髒一同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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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随後又換了另一張平靜的面孔,将渾身僵硬發冷的金發女孩兒拉過來,雙手落在她消瘦的肩上。

女人的指甲深深地掐住了肩胛,絲絲疼痛便鑽入了皮肉骨骼,像針紮一般,傳遍了全身。

——莫德雷德,我親愛的孩子啊。

——你的體內有一半亞瑟的血脈,你是……亞瑟之子!王位是你的,只有你才有資格繼承!去争搶吧,把本該屬于你的東西奪回來!

這喊聲,這一幕,反複無常,給尚且年幼的莫德雷德留下的陰影有多深,可想而知。

她或許會下意識地感到害怕,再下意識地想要向心中認定的唯一能安慰她的人求助——但是,沒有了。

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莫德雷德聽從了母親的指示,也接受母親其實完全不正常的邏輯,将亞瑟王視作仇人。

她的複仇在十年後的确成功了。

撇開付出的巨大代價不表,莫德雷德……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她隐隐意識到了自己的渾渾噩噩,就像是在懵懂之時失去了最為重要的一樣東西,怎麽找都找不回來,不知道該做什麽,便把他人強塞過來的一個“目的”當做自己唯一能去做的事情了。

“為什麽呢。”

在死亡的疲憊如水般将她淹沒之前,浴血的騎士便是如此迷茫地說着。

“明明完成了母親的心願,我還是……”

沒有滿足。

更沒有實質感。

她的心中應當有更多的疑問。

諸如,雖然認定亞瑟王是仇人,她為何還會對這個王産生想要追随的憧憬。

又或是,終被沉重的潮水淹沒的那一刻,反叛的騎士想起了遠在多年前的那道熟悉的身影。

她情不自禁地想,是那樣嗎?造成了這樣的局面,讓亞瑟,她,還有全部的不列颠一同消亡的這個結局,如果……

——如果西裏爾舅舅看到,他會怎麽想?

這個念頭出現得太不應該,而且,答案早就在心中,只是她不敢去深想。

莫德雷德在那一剎那忽然對自己的母親,那個瘋狂的女人産生了不止是怨恨還是憐憫的情緒。

她分不清這兩種孰重孰輕。

但是,在一切都塵埃落定,漫長歷史的洪流将已然過去的那一段記錄沖刷過去之後,最後留下的,應該就是“同情”吧。

當然了,如果這點微不足道的憐憫被當事人本人知曉,指不定會發出如何冷漠的嗤笑。

雖然,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弟弟,籌劃了數十年,除了“複仇”這一個仿佛用單薄字體寫下的詞,最終什麽都沒能得到,反而讓人感覺,她全然是得不償失,輸得徹徹底底。

但是。

毫無疑問,摩根是那種根本不需要他人來同情的女人。

就算論起結果,她真的輸了,但她輸給的不是尤瑟,不是亞瑟,更不是梅林!

她只輸給了自己扭曲的、面對真正不願放手的珍貴之物,總是膽怯想要回避的心。

縱使最後除了自己,她已一無所有……

厭惡吧,憎恨也很好。這個女人,絕不會接受來自他人的憐憫目光。她只會将悔恨和悲痛隐藏在心中,任由自己來慢慢回味。

可悲又可恨,瘋狂又矛盾,這就是被後世之人恐懼及憎惡的魔女摩根。

……

話說回來,莫德雷德在冷不防見到摩根的時候,真的對摩根把她找來的目的心存懷疑,總覺得她又要做什麽可怕的事情。

結果,出乎意料。

面色平靜,過了千年還是當年那副樣貌的女人告訴了她,西裏爾舅舅還活着的事實。

不是變成英靈的那種“活着”,還是人類——這怎麽可能?

震驚到半晌說不出話是肯定的,莫德雷德都被一下子砸懵了。

“不可能吧,舅舅在那時候就已經去世了,葬禮我參加了,他的墓碑我也去看過,怎麽會……等等,等一下。”

“摩……母親,不會是你做了什麽吧?!!”

不能怪莫德雷德一下子想到這個。

因為實在是太有可能了,摩根沉寂了一千年,打死她都不相信,魔女就真的什麽也沒做,老老實實地把這一千年沉睡過去。

莫德雷德相信,在巨大的悲傷與思念的驅使下,摩根做出什麽匪夷所思威脅世界的事情都不奇……

“哎喲!”

大概是心理活動全都擺在了臉上,實在是太明顯,莫德雷德就被無形之力摁到了地上,很不幸地臉朝下和地面來了個結結實實的接觸。

好吧,等她悻悻地頂着一臉灰爬起來之後,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驚人事實帶來的沖擊感也就慢慢地淡了下來。

摩根言簡意赅地把事情給她講清楚了。

除了西裏爾還活着的主要內容,還有,要怎麽過去找到他,需要注意什麽等等。

雖然這事兒來得突然,但莫德雷德聽得很認真,基本上全記住了。

哦,有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在仔細聆聽的時候,還不經意地瞥了一眼近前的女人的臉。

感覺到,有些許異樣。

剛見到的時候就看到了,摩根跟千年前沒有什麽變化。

但那時并沒有怎麽細看,此時目光掃過,莫德雷德的眼中便浮現出了一絲疑惑。

沒有變化的是相貌,而莫德雷德憑直覺察覺到的變化,是環繞在女人身邊的氣質。

好似變了個人……不對,是收斂了嗎?

至少這個時候,沒有那印象深刻的時而正常時而瘋狂的感覺了。

金發女人坐在只有半幕陽光照射進來的角落,纖細的身影被朦胧的光影籠罩。不算黯淡的面龐上,她那雙冰藍色的眸子平靜地注視過來,竟顯得平和無比。

“你——咳,咳咳。”

莫德雷德強行把那句“你沒事吧!”咽了回來,以至于表情出現了幾秒鐘的扭曲。

心平氣和的摩根,簡直像是只有在夢裏才能見到的,可她居然真成了讓莫德雷德震驚又不禁懷疑的樣子。

難道真是悲傷過度,導致她變成了這個……

心裏這麽猜測,有了前車之鑒,莫德雷德極為難得地閉上嘴,控制好了表情。

她還覺得,摩根不僅變得平靜了,好像——還有種疲憊的感覺?

從不跟她多說廢話,非常簡略地交代完事情,就要把她趕走這一點,大致能夠看出來。

莫德雷德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可摩根就是不給她多待的機會,該說的都說了,那便不需要再浪費時間。莫德雷德還沒收回目光,就見與記憶不符的女人擡手,作勢要把她扔出去。

莫德雷德:“!”

“哎!等等,母親!”

許是因為情況緊急,促進了思緒的轉動。在電光火石之間,就隐藏在四周的疑點迅速擴大,彙聚到了一起。

莫德雷德的視線猛地環視四周,她所身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昏暗的大廳,沒有開燈,就只有摩根所坐的角落旁,那面牆壁上開着窗,天然的光線傾漏進來,灑滿了有所局限的那一塊地毯。

廳內的擺設很少,好像都收斂到了牆邊,而牆壁也籠罩在黑影之中,看不清晰。

正因如此,莫德雷德一直忽略了摩根所在的角落之外的背景。

直到快要消失的這時,她的視線突破了黑暗的屏障,方才意識到——

“這個地方……這些東西……”

雙目睜大,收縮的碧色瞳孔中,仿若落入了與這陰影一樣晦暗不清的痕跡。

“它們,不是應該早就——”

“你該走了。”

女人依舊那般平靜的嗓音打斷了她的驚訝之語。

沒能說出剩下的話,莫德雷德就消失在了原地,顯然去往了異世界。

“……”

安靜了。

這個本就應當被靜谧所充盈,被“過去”所填充的遺失場所,就如落入石子後蕩起幾層漣漪的湖面,終于恢複了此前持續了不知多久的寧靜祥和。

寧靜祥和……嗎?

或許吧。

把聒噪的孩子趕走之後,女人依舊坐在室內唯一還能沾到些許溫暖的地方。

或許莫德雷德在發出驚愕之聲時就發現了,她所坐的這張躺椅,包裹着扶手的皮層早已因年久脫落,變得斑駁不已,椅腿上的漆也幾乎全部掉落,只剩下最裏呈現出腐朽之态的木頭。

椅子都已經成了這樣了,按理來說,早就該丢棄。

可實際上,單是可見的這些歲月痕跡,還無法完全呈現出它到底度過了多長的歲月。

因為,摩根将它,以及她能保留下來的一切,都用魔術極力凝固了下來。

莫德雷德驚愕的理由,也就此找到了吧。

從踏入這間大廳的那一刻開始,她所能見到的任何事物,都仿佛停留在了千年之前。

摩根所坐的椅子,就是包含了大廳在內的這座古堡的上一個主人,在花園邊小憩時常坐的那張躺椅。

靠牆堆放的那些同樣染灰陳腐的物件,有原本有條有序擺放在廳內的桌椅家具,有高文小時候當做武器揮舞的玩具劍,有莫德雷德最喜歡的那張毯子,還有阿格規文留下的還有不少空白頁的記賬本……

還有很多陳舊的,或許早就被原主人遺忘了的東西。

最初将它們收撿的不是摩根,而是城堡的上一個主人。

他在還有精力去管這些瑣事的時候,便把這些大多被遺忘了、但卻留有諸多回憶的東西收起,放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不知是遺忘了,還是刻意隐瞞,留下的遺囑中并沒有提到過有這麽一個箱子。

一直到許久之後,不讓別人進入逝者的房間、自己也遲遲不敢走進的女人做足了心理準備,重新踏入此地,才在慢慢清理弟弟留下的東西時,發現了這些東西。

摩根當時的心情,絕沒有半點“懷念”,她尤其煩躁。

莫德雷德可以排除在外,但高文、阿格規文等人,在摩根看來,都是背叛了她和弟弟投向了亞瑟的“叛徒”。

但煩躁不已的女人并沒有在發現這些舊物的第一時間,把它們無比幹脆地丢棄出去,而是出乎意料地把東西留了下來。

雖然只是頗為敷衍地丢到牆邊,從不去看,更不會去清除灰塵,但她到底是把它們留下了,還為了不讓其腐朽,在表面加上了結界。

然後,它們就是和這座本該早早坍塌化作塵埃的城堡一起,孤獨地沉睡了。

如此漫長的歲月,摩根亦是留在了這裏。

之中有絕大部分的時間,她也在沉睡。

作為不列颠之神秘的繼承者,只要“神秘”還存在,摩根就不會與亞瑟王的不列颠一同消亡。只是,因為力量的流逝,她只能沉睡。

另外,還有一個摩根醒來發現之後,自己都不曾理解的原因。

她的身上,缺了被視作“魔女”便理所應當要背負的詛咒。

詛咒至始至終都不曾出現,也就礙不着她,減少了相當大的麻煩,這似乎是好事。

可摩根并不這樣覺得,沒有任何輕松感,反而像是有一塊巨石時時壓在心口,讓她心髒疼痛之餘,還無法喘息。

到底發生了什麽,讓那時還不知道真相的她都難以心安。

這個疑問的答案……

直到現在。

直到拖延了如此之久,才算是終于明悟。

“……”

說到這裏,如果莫德雷德沒有那麽快被丢開,她肯定還會發出又一個疑問:

為什麽女人好像什麽都知道,卻多費功夫把她叫來,而不是自己去?

按照常理來想,如果西裏爾舅舅真的或者,摩根應是最迫不及待的那一個,根本不可能耐心地等到現在,把機會推給她,還表現得這般平靜……

所以,是為什麽?

暫且還沒有明确的答案。

“……”

“……等了這麽久,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只聽到這個像是舒出了長長疲倦的嗓音。

無盡的靜谧彌漫,金發女人收回了沒有聚焦的視線,重新合上了眼睑。

她置身于古堡之中,宛如一尊封存在過去的沉默雕像。

等到那點從窗外浸透而來的光線最終褪去,廳堂內,便徹底歸于濃墨般的深黑。

……

“……唔唔。”

“想不通啊,真是莫名其妙的。”

回歸正題,這裏是被舅舅“丢棄”後正在自己生悶氣的莫德雷德。

她是在自個兒生悶氣的同時,順帶想起了來之前見到母親摩根的情景。

摩根讓她到這兒來,找到舅舅西裏爾。找到之後,好像也沒說要她具體做什麽,只道,跟在他身邊,保護好她。

莫德雷德暫時沒發現西裏爾舅舅身邊有什麽危險。

是的,她“暫時”還沒發現異常——有一個被小時候的她視作對手(并且一次都沒打敗過)的白花花魔術師總是在舅舅身邊晃悠,這個算麽?

雖然很讨厭,但是應該不算吧?

她下意識地認為危險是會危及到生命的那種危險,因為白花花魔術師再怎麽惹人嫌,也不會對舅舅不利,她便完全沒有往那方面想。

哦對了,“那方面”是哪方面,莫德雷德其實也還是不知道啊!

好的,在未來的叛逆騎士猛然醒悟,恨不得掐死當初那個又傻又天真的自己之前,先略過這個話題。

現在還是大清早,但跟一早就出門的大人對比,莫德雷德還是起得太晚了。

英靈其實是不需要睡覺的,只需要魔力就夠了。

為了能在人間如常地行動,昨晚,被教育完,她就和舅舅簽訂了契約。

然後,莫德雷德就被舅舅像押送小孩子一樣壓到了床上,呆愣愣地看着舅舅仔仔細細地給她掩被子。

由于一時之間受到的沖擊太大,仿佛一潑大浪把早已經不是小孩子(自認)了的莫德雷德從頭到腳沖了個暈頭轉向。

叛逆騎士張開嘴沒說得出話,只能在舅舅意味深長但又透着寵溺的目光中,默默地、乖乖地腦袋埋在了被子底下,掀被子跳起來或者高聲宣布自己不想睡覺,嗯,想都別想。

就是這樣,莫德雷德沒能叛逆得起來。

她重溫了只有五歲之前才能享受到的溫柔待遇,被床被擋住的臉一開始還有些兇巴巴,但心裏卻是暖洋洋的。

一不小心……真的啦!是一不小心!

直接忽略掉英靈根本不用睡覺這一點,莫德雷德抓着被角在格外暖和的床上睡着了。

還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在呼呼大睡的期間,就在隔壁的舅舅的房間裏有什麽動靜,她全然不知,更別說敏銳察覺有一只夢魇溜進去了。

而等到心滿意足地醒來,莫德雷德得來的就是前面所提的舅舅出門了的“噩耗”。

雖說這次走不了多遠,當天早上去,晚上就能回來啦。

莫德雷德還是很不爽。

本來以她的性格,當即就是要咋呼呼地追過去的,做保镖就要盡職盡責,寸步不離。

可是,是什麽讓她駐足,臨時改變了主意呢?

——是留守在診所的另外兩個人。

“喲!好巧,又是你們啊。”

莫德雷德把踏出去的那一步收了回來,跟一早就開始忙碌的那倆小鬼打了聲招呼。

紅頭發小鬼無奈地看了她一眼:“這叫什麽巧啊,昨天還一起吃的晚飯,我們本來就住在這裏好不好。”

莫德雷德:“哦!是嗎?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哎。”

不是沒注意,應該說是直接把威脅完又利用完的小鬼們遺忘了吧。紅頭發的這個還好,主要還是——金色頭發的這個。

“早上好啊,莫德雷德大姐頭。”

“……”

“老師他們要晚上才回來哦。對了,你要吃點早飯嗎?”

“……哎,小鬼。”

莫德雷德轉了方向,大步走來。

如同疾風一般,在喬托做出反應之前,他耳邊傳來巨響,大姐頭的巴掌已然拍在了距離他耳朵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鞋底也扣上了牆面。

用身體力行證明自己就是大姐頭的莫德雷德:“前天我就想說了,‘大姐頭’是什麽鬼稱呼啊,就是這個,才害得我被舅舅教訓了一整天吧!”

喬托:“……”

喬托:“……很抱歉?”

少年臨危不亂,除了自己相當有定力之外,還有,這個兇巴巴的金發少女——實際身高和他差不多,好像還比他矮一點。

喬托剛滿十三歲沒多久,托鍛煉的福,這一年身高飛竄,已經沖過一米六了。

而氣勢驚人的不良少——咳,騎士少女,淨身高一米五五。

啊,真是太悲傷……不,并沒有。

在西裏爾本人不知情的情況下,他的外甥女和學生正在針鋒相對。

莫德雷德的神色緊繃,碧色眼瞳不知何時收縮,這個眼神,就像某種動物捕食獵物前的眼神。

當然了,她肯定沒有把喬托當做獵物的想法,這只能算是——

挑釁,威懾。

金發少年卻不卑不亢,與她對視時,也未顯露出任何畏懼。

在頗久的沉寂之後。

仿佛确定了什麽,莫德雷德輕哼一聲,放下了腳,但還沒有放下手。

“還不錯啊,小子。”

“我只問你一件事兒,問完就就行了。”

“要問什麽?”喬托說。

莫德雷德又哼,這次明顯帶上了幾分惱意。

“那個白花花的家夥。沒錯,就是黏在舅舅身邊的那一只。”

“他是怎麽回事。”她問:“你知道什麽,能全部告訴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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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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