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見

他二人的情沒有什麽轟轟烈烈的，淡得像沖泡了多次的茶葉。

他性子冷漠，正如長歌門的一頃寒池，不起波瀾，唯獨對裴清，溫柔得像吹綠了江南的春風。

裴清，莫名地就是喜歡楊輕雲，喜歡那張精致的面容，喜歡那雙蒙着白霧的眼睛，更喜歡想象，若楊輕雲那雙眼睛複明了，會是怎麽樣一番美景。

他二人的故事，是從長歌門的書市開始的。

裴清随同師叔江子非到長歌門接門主的小表侄，小公子楊輕雲到萬花谷醫治眼睛，順道取些青岩較缺少的藥草回去。

青岩向來隐世，若不是長歌在四方托人打探，并且門主親自修書向東方谷主請求，江子非自然是不會到長歌，可見這公子的金貴。論醫術，抛開萬花谷幾位七聖，還有活人不醫的裴元師兄，就數江子非的師兄裴隕鳳，不過裴隕鳳已棄離經多年，這個重擔便落到了裴隕鳳的師弟江子非身上。但鳳曜天還是派了個人跟來——十二歲的裴清。

而那時，楊輕雲也十二，只不過年長裴清四個月。

楊輕雲泛舟而來，從舟上下來的還有前呼後擁的幾個侍女。但這些侍女都同楊輕雲保持着距離，連下船，也是通過侍女遞着的竹枝下的。

看見楊輕雲時，裴清是驚豔的，五官雕琢細致，白面朱唇，卻像塊冰塊，清清冷冷。最好看的是眼睛，可惜卻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聽之前長歌的人說過，楊輕雲性格十分淡漠，難以接近，甚至有時當人過分靠近，楊輕雲便會冷臉訓斥。

越是這樣，裴清就越想要接近他，觸碰他，想看看他不是冷臉時候的表情……

“見過楊小公子，在下萬花星弈江子非。”江子非首先作揖，即使楊輕雲看不見。

楊輕雲于是朝着江子非那方向也回了禮，道:“晚輩楊輕雲，見過江前輩。”

聲音也是極好聽的，像是泠泠清泉似的，撓得人心癢癢。

“江前輩身邊的是……”

“在下師侄，裴清，跟随在下來見見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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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輕雲點點頭。江子非又道，“在下先去拜見門主，了解了解小公子的情況，就讓小清陪同公子這幾日，順道讓他去認認藥草。”

“有勞。”楊輕雲轉身便要走。裴清趕忙跟上去，揮揮手讓船夫下船，自己跳上去。侍女也被江子非遣退了。

當楊輕雲伸出手，摸到的不是冰冷的竹枝，而是裴清有些糙的手，帶着幾年都沒接觸過的微熱溫度。于是俊美的臉上擰起了眉頭，想收回去手，卻被裴清握住，一把拉上了船。

楊輕雲熟悉長歌門的每一個門檻，以确保自己不會被絆倒。這也許是關乎尊嚴的問題——他不需要任何人對自己的同情。

但藥園的藤蔓卻是會生長的。

他感覺到裴清離自己很遠。也确實是這樣，裴清故意離得楊輕雲很遠，因為這美人看起來似乎很不喜歡他人親近。

當楊輕雲的腳被生長出去的藤蔓牽扯到時，他想跑過去拉住楊輕雲，不過太晚了，楊輕雲一個踉跄，被裴清抓住衣袖。

楊輕雲頓時黑了臉，用力将衣袖扯回。

“既然看到，為何不出言提醒在下，莫不成你是個啞巴？”或許裴清是故意想要戲耍他，看他笑話，不然早該喊住他的。

還是一片沉默。

這個人好像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溫暖的手指抓起他的一邊手，慢慢在手心上寫着:裴清确有啞病。

手心像被燙了一下，沒敢收回。

“抱歉……”楊輕雲局促地說。

他對于同齡人多少有些排斥，那些頑皮的孩子，擁有健全的雙眼，本該遠不及他，卻能不付出努力就可以得到他憧憬的東西……可身邊的這個孩子和他一樣的，殘缺，且不可言說的，感到一絲溫和。

沒關系。裴清又在他掌心寫上，我牽着你好嗎。

沒等楊輕雲同意，裴清就緊緊抓住了楊輕雲的手，好像害怕楊輕雲逃跑一樣，拉着他在藥園中亂逛，識別着或見過或不知名的草藥。

末了，同楊輕雲在亭子裏休息。裴清挨着楊輕雲很近，呼吸和緩地，而楊輕雲對于這種感覺也不是非常別扭。

因為裴清很安靜。

多久沒有玩伴陪同他了？他失明後連伴讀都遣走。有人陪伴卻不聒噪的感覺實際上并不壞。

忽然身邊傳開悠揚的笛曲，顯然是裴清吹的，是楊輕雲最熟悉的曲子，高山流水。單修莫問的楊輕雲，學會的第一首曲子就是高山流水。

就自然而然地将琴放在腿上，和着笛聲悠悠然彈奏起來。

只感到那一刻，乾坤間都沉寂，只剩他與裴清的樂聲。裴清的笛子是他聽過最好聽的。

一曲終了，楊輕雲微微感覺到心裏有什麽東西在撩撥着，有些發癢。

裴清笑着，把笛子別回腰間，輕輕靠在楊輕雲的肩旁。這回，楊輕雲終于沒有表現出不自在的排斥。

我們當朋友好嗎，我可以牽着你走。

裴清小心翼翼地在楊輕雲手心落下筆畫，他指尖劃過的地方令楊輕雲感覺到微微發癢。即使無法看見，楊輕雲或許能夠想象，裴清或期待的目光。

便神使鬼差地點了點頭，然後聽見裴清在吃吃地笑着，聲音微弱，恍然間楊輕雲就失了神。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慢，不棄坑，暑假日更，裴清是僞溫柔真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