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歸

一轉眼,便是五年過。

洛陽古道上兩匹高頭大馬一前一後奔的正歡,尤其是右邊那匹烏雲踏雪,颠騰近乎發了瘋似的,再那麽掠眼看去,過路人就心驚不已——駕馭它的竟是一個女子!

更為驚詫的,是那女子膚色白皙,穿了一身如火紅衣,幾裏地外就能灼人眼般的亮堂。頭發高高束着,額上帶了個黑亮亮碎石片似的東西,一對漂亮的柳眉下是一雙晶亮的大眼,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張嫣紅的唇。怎麽看怎麽一個水靈靈的姑娘,只是眼風掃到背後,大多人都要颠覆一下之前的看法,不為別的,就為她背後背的那一把大柴刀。

眼瞅着再往前去該到鬧市了,尹霧竹抽了自己的馬兩步,忙伸手扯住那匹烏雲踏雪,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欣慰和喜悅,「十七,馬瘋就算了,你也跟着瘋?這些年來沒在外面瘋夠?瞧瞧,這都是哪裏了?」

名喚十七的那個女子咧嘴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爾後反手就給了那馬一巴掌,拍的那馬一個勁的在原地抖鬓毛打響鼻,「反了你了,小畜生。」

笑罵了一句便翻身下馬,同身旁那青衫男子一起向一個莊子裏走去。

這莊子不是随便的莊,門口上書了三個大字——雲中居。

這女子也不是別人,正是沉瑟五年前遇見的十七。

而這男子,也是當年從小跟十七一起糊泥巴玩到大的少年,卻也是雲中居的少莊主——尹霧竹。

眼看着這一對璧人言笑晏晏的被門童歡天喜地的迎進了門,雲中居旁側酒樓的二樓旁,一個同樣身着紅衣,佩着銀黑二色交錯鬼臉面具的男子才收回了視線,繼續風輕雲淡的盯着桌上的吃食,慢悠悠的夾菜吃着。

約莫只咽了幾顆花生豆的功夫,雅間的門就被大大咧咧的撞開了,當先便是叮叮兩聲琵琶語,「公子好雅興,可是需要點小曲兒來助助興?」

紅衣男子連筷子都不曾頓一下的繼續夾着花生豆吃,眼瞅着消滅了小半碟,這才開口道,「她瘦了。」

顧清白讨了個沒趣早就自顧自落座了,聞言登時跳到了一個離他最遠的位置坐好,笑的好不心虛道,「這,這可不能賴我吧,十七每次出任務前,我可是把盤纏添足了三倍給的她。今次這任務雖然讓她出了大半年,可那銀兩我也是……」

話未說完,就見一個一身白衣高高瘦瘦的男子閃了進來,手裏還提着幾幅藥包,「主子,這是……」

瞥了眼那側的顧清白,修福蹙了蹙眉,便沒了下文。

顧清白也是上下打量了這瘦高的男子半晌,才把他和當年那麽圓潤的少年聯系在一起,遂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這些年來他按照當初與沉瑟的約定,給十七找的是雲中居最好的師傅,最好的照顧,十七每次去哪兒了,要做甚麽,何時歸,休息幾天,再何時出發,都一一彙報于他。甚至于,彙報的比雲中居本身的那位還要頻繁,只不過每次見沉瑟時,似乎都只見到他一個人,因此,五年未見修福的顧清白被他着實驚吓了一把。

修福看他那表情就知道那人在想了些甚麽,心說這些年來他跟着主子東跑西颠,差點把自個兒修羅門的事都扔了不管,只能由他兩邊颠,最要命的一次當屬十七去沙漠一帶出任務,主上雖說了不用自己打點,可自己還是不放心的跟去了,誰知道中途又接到修羅門的消息,主上那臭臉一擺一拉不放聲,修福就知道他那是不管了,於是沒辦法只得自己跑腿了,後來這麽一尋思,這些年來他能瘦下來,也得多虧了幾位的能折騰。

「這次又是治甚麽的?」沉瑟調轉了視線,若有所思的打量起那藥包。

「腰,腰疼的。」

沉瑟點了點頭,他那腰疼其實也不算特別嚴重,至少比起他二十歲時落得的那一身機關傷來說,那點疼根本算不得甚麽。只是有一次夜行時他佯攻,不知是不是那片林子濕氣太重怨氣太濃,搞得他一錯覺又跟站在了九幽殿上似的,二人又皆是一身紅,滲人的很,於是沉瑟的腰就開始莫名的疼起來了。

那也是數次交手以來,沉瑟唯一打的狼狽的一次。

最後是身依靠着樹幹,一只手反手偷偷揉捏着後腰緩解疼痛才不至于跌落在地的。

雖然這麽多年一直是打打殺殺過來的,同她也不例外,但十七知道,這戴了面具冷了吧唧的一個男人卻是從未對自己起過殺心的,有時候在同一處城鎮的飯館裏遇見了,兩人也會湊一桌吃個飯甚麽的,當然了,往往都是十七吃,他看着。

冷冽清輝月下,紅衣的小姑娘一手反背着柴刀,一手摸着下巴道,「你腰不好?」

原本正在順氣的沉瑟一愣,總覺得這話問的有些難聽,不過上一世的十七就是心腸太直,說的話都單純的讓人恨不得掐死她,這一世……好吧,這一世也好不到哪去,總歸是有些歧義。

沉瑟斟酌了一下,末了道,「不是不好,是我這會兒在腰疼。」

「那……我們改日再打?」紅衣服的小姑娘單手将刀收回身後的刀鞘裏,看了看月色,「我這還趕着去做掉個人,半路被你恁地浪費去大半時日。」

沉瑟在面具之下的那張臉苦笑了下,又原地順了順氣,這才有站穩了的氣力走出這鬼林子。

沒走兩步又聽隐弱的腳步聲響,便警戒的扣了扇子側頭。

枝桠裏顯出一個嬌弱姑娘的身形,大大咧咧的姑娘眨着一雙大眼四處亂瞟着,「那甚麽,咳咳,警覺性不差嘛,我是尋思着,你要是能發現我趕回來了,我就大發慈悲扶着你出這林子。」

「噢,」沉瑟淡定的理了理自己身上這大紅的衣裳,「那你臉紅個甚麽勁?」

确認這話沒說反?是被我發現了,才找出這麽一套說辭的罷。

十七将柴刀抗在肩上歪頭看了看沉瑟,也同樣恢複了淡定語氣道,「但我看你現在這模樣,大約好了個□□不離十,我也就不扶老愛幼了。」

語畢,身形一動已消失無蹤。

沉瑟對着她那消失的身法看了幾眼,不錯,那是自己教給她的,或者說,在實戰裏偷偷仿着自己練的。

於是腦抽的沉大公子氣定神閑慢條斯理的對空來了句,「大概就是人老了罷,竟真的走不動了。」

話未說完,便大有往地上撒腿坐一晚的趨勢。

只是一條膝蓋剛屈起,一條胳膊就被人扯住了往一側一搭,一條瘦弱的手臂從自己肋下繞過,女子的聲音還有幾分咬牙切齒,「這麽冷的天,你那一身的傷本就難以徹底愈合,也敢随随便便的往地上坐一夜?」

沉瑟将大半重量都壓在這個瘦小女子的肩上,聞言更是也将她往自個兒懷裏帶了帶,一瞬間竟分不清到底是誰撐着誰了。

「你,你放開我!你怎麽那麽沉,要壓死我了!」

「不礙事,擠擠更暖和。」沉瑟一面說着,一面動用起幾分內裏護暖。

彼時初雪剛落,夜裏涼風簡直摻了十足十的寒氣隔着衣料死命的往裏鑽,這麽一暖和起來,十七倒也是不鬧了,兩人明明一年未曾說過幾句話,交手的時候比言語要多,明明未曾亮過真實身份,可就那麽一個走,一個跟,此時竟然默默并肩,也是一同走了一段路的。

待到走出了那鬼森森的林子,沉瑟的腰也不疼了,回頭望了一眼,那裏及至戈壁,倒是自己五年前同樣來大開殺戒所波及的地方,怕也是惡靈不散,難怪難怪。

這麽前因後果一思索,便也了然的笑了笑。

要說上一世他是未曾信過甚麽九幽神佛諸天神魔的,那是因為他身邊有一個蘇提燈那樣能逆了蒼生的妖孽存在。也是因了,他二人共同見證彼此成長的路上,從未見過報應那一說。

蘇提燈那個小家夥,自十六歲那年徹底心灰意冷之後,就再未信過因果輪回,是啊,他所遇見的那些個事,真個就是沒公平沒道理可言的。活生生把一個天真善良的孩子,逼成了一個心機深沉的瘋子,他還記得那個風華絕代的少年當日在伫月樓內微垂着一雙風情萬種的眼,一雙淡到失去血色的唇輕啓輕合,語氣裏照舊是帶了那麽幾分憐憫幾分冷清,「既然沒有報應的事,那我就造出個報應來。」

聽到後總是活生生驚出沉瑟一身冷汗。

今次輪番回想一遭,他倒是開始有點悵然,蘇提燈呢?這幾百世已過,為何奈何橋上不曾見一縷亡靈來道一聲故人相知否?而這人世……終歸是又尋不到半點影蹤。

「你嘆甚麽氣?」

「你身上好臭。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就算為了趕時間急行……」話未說完便被一招小擒拿結結實實的給摔了出去。

沉瑟一個魚躍反身貼着地面瞬滑出去幾丈遠,卻仍舊蹭了一手雪。

對面的小姑娘反手把柴刀拔了出來,陰森森笑道,「左右今晚是耽誤了我取那人首級的最好時候了,不如就拿你練練刀。」

語畢,便氣勢如虹的攻了上來。

沉瑟一面用『化鴻』躲着,一面将手裏的雪凍成一個個的小冰疙瘩,瞅着時機向她腿打去。

「不好不好,你這一步踩錯了位置。」

「不對不對,下盤不穩,太浮了。」

「瞧瞧瞧瞧,才幾下呢,就氣成這樣了。」

「啧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

沉瑟上一世也算是近了蘇提燈那麽一個神醫,又加之自己身上舊疾太多,於是應了那句古語:久病可自醫,於是也算懂了半吊子的醫術。又因為上一世的蘇提燈幾乎窮的除了錢就只剩下錢了,七情六欲最後都被他剝的皮毛不剩,端端續着命的藥材倒是整天比飯吃的都多都準時。於是也常聞慣了幾種珍貴的藥草味。

沒想到,對上一世的人念念不忘,對上一世的味兒也未曾忘記。

也就是剛剛,修福帶着那藥包進來的時候,沉瑟就猜到她把銀子用哪兒去了。

目光又調回雲中居,沉瑟周身那冷冽的氣息也難見的柔了柔,輕聲對修福說,「煎了與我喝吧。」

內心亦溫柔道,這一世的十七啊,仍舊同以前一樣聰慧,真真是孺子可教也。

只是,沒必要非同上一世一樣,追随着從來不會回頭的主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捧場去點了收藏《惡鬼參禪》的幾位。=w=

不過那文暫時把文案開啓了而已……距離正式發文還有段時間,敬請期待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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