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夫子你搜吧
“你該不會想讓吳明瑞搜吧?那可不行!”李華穗此刻尤其伶牙俐齒,他輕視地看向吳明瑞,“吳兄說我的話不可信,那吳兄是景行之的舍友,他就行了嗎?”
“吳明瑞只怕看到了朱兄的銀子,都會假裝沒看到吧。”
“吳明瑞可是你舍友,自然不如我們親自來搜的好!”
胖子幾人說着,顧不上斯文,捋起袖子就想要上前。
吳明瑞氣得手抖,剛想說話,就見景行之伸手攔住他。
景行之說道:“且慢,行之又未曾說,那人必須得是吳兄。”
景行之看向張啓文,“夫子,敢問以往有人丢了東西,搜查學舍是如何搜查的?是夫子等人來搜查,還是由着一窩蜂人一擁而上。”
他話音一落,氣極的吳明瑞接道:“到時候只怕沒東西,也要多出東西了吧?”
一群人一起搜東西,那自然是亂糟糟的,分不清東西是不是趁亂丢進去害人的。
張啓文聞言一怔,回道:“學舍裏丢了東西,若要搜查,自然是由我查的。”
“那就是了,學生也想由夫子來查。若是其他人,品行未可知,學生信不過。”景行之說到這話,目光又落到了李華穗等人身上,回給口口聲聲說着少年品性不好的李華穗聽。
李華穗被那目光激得想要沖上去,卻被朱達拉住。
朱達一只手拉住李華穗,另一只手中轉着一柄剔透的玉骨折扇。他笑着道:“本是同窗,何必鬧得那麽僵。就聽行之的,由夫子來最為公允。”
景行之心裏記住了朱達,但卻不理他,反問李華穗:“李兄,你覺得讓夫子來可好?”
李華穗也不是笨的,不高興地點頭:“不是吳明瑞就行,夫子去搜自然好。”
張啓文看兩邊說好了,沒了火氣,不像是能打起來,這才挽起自己的袖子:“我只用手翻找,袖子不可藏物,你等看清楚了。”
朱達看一眼放東西的櫃子,笑着點點頭,李華穗等人亦是點頭,唇角帶笑地看着張啓文從景行之的被褥開始翻找起。
唯有景行之像是撐不住了,蒼白着臉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茶水飲了一口。
景行之撇到朱達等人的目光在櫃子裏,心裏松了口氣,還好他醒得及時,不然怕是要背上偷盜的名聲了。
至于桌子上被施了障眼法的金子和銀子,景行之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放下心來。
他話裏故意留着破綻,讓李華穗等人鬧上一番,就是為了從張啓文哪兒多獲取一點兒的好感。但凡張啓文沒有全然偏向李華穗、朱達等人,都不會想到去動放着聖人書的書桌。
朱達丢的是銀子,又不是銀票。一眼能掃遍放了幾樣東西的書桌,絕對不在嫌疑之內。
不過景行之飲完了茶,還是支撐着身體站了起來,做出一副認真模樣。
吳明瑞看他面色不好,勸他道:“坐着吧,你還在病中,夫子不會怪罪的。”
張啓文手摸着尚有溫熱氣息的被褥,聽見聲音回頭看了看清瘦卻站得筆直的少年,再一看少年面色不妥,心裏募地想起這小少年前些日子才落過水。
張啓文道:“你若是不舒服,且坐下。”
景行之頓住,貌似想了一下,才乖巧點頭道:“長者賜不可辭,謝過夫子。”
景行之又單獨坐下了,吳明瑞還拿了件自己的衣裳給舍友披上。
給舍友批了衣裳,吳明瑞才憤慨地看向李華穗等人,以目光譴責這些人。
張夫子不知道甲字班具體的事,吳明瑞卻是知道朱達、李華穗等人看景行之不慣很久了,經常欺負景行之。
但奈何這些人人多,遮掩得好,還和書院副山長張明雨的侄子張凱威玩在一起,讓外人暫不得知他們的行事。
景行之就坐着,看着張啓文細細地搜少年的被褥。
從床頭翻找到床尾,最後張啓文伸出空蕩蕩的雙手:“床上,無。”
“夫子,還有櫃子呢!”李華穗性急地叫道。
張啓文看李華穗一眼,目光隐隐帶着不悅:“我知道還有櫃子。”
朱達又拉了李華穗一下,心裏暗罵李華穗盡幫倒忙,還指着櫃子提醒張夫子,生怕他們做得不夠明顯嘛!
景行之是朱達前幾日推進湖裏的,那日景行之又得夫子誇獎,朱達靜心炮制的文章卻不得一句好話。而後又聽張凱威提起山長欲收徒的事,朱達才沒忍住心中怄火,推了景行之一下。
景行之體弱,在湖裏泡了沒兩下就病了,只能請假躺在學舍中睡覺。
他落了單,朱達身邊幾個朋友說着說着就起了別的心思,他們都是後宅院裏混的,害人的法子多了去了。
于是幾人商量了一番,先讓別班幾人看見朱達荷包壞了,記住他帶了銀子。接着又在今日讓李華穗故意忘了帶書,去而複返,拿了朱達的銀子偷偷放進景行之包袱裏,做出賊喊捉賊的局來。
至于景行之為什麽病重一點沒好,甚至還睡得昏昏沉沉,也和他的藥被動了一點小手腳有關。
在朱達的一拉下,李華穗面色更沉,心知自己是被景行之這小子激怒了。
不過一切等到結果出來就好了,李華穗想到自己親手放進去的銀子,心裏有些高興。
因為一旦事成,景行之就會被趕出書院,而朱達會把今日這些銀子給他。有了這些銀子,家裏能添不少東西,弟弟也能進學了……
随着張啓文打開櫃子,李華穗的呼吸都屏住了。
朱達打量景行之一眼,見這小子面色專注,便勾起了唇角,成竹在胸。
張啓文拿出景行之的包袱,放到鋪平的床上,回頭問景行之:“包袱裏是何物,可以當衆打開的吧?”
景行之握緊拳頭,目光堅定:“都是衣物,還有一串銅板。夫子,可以當衆打開的。”
問過景行之,張啓文才解開包袱。
張啓文側向衆人,開始翻找,以便衆人便看得清清楚楚。
可等張啓文翻完了,也只找出來一串銅板。
李華穗瞪大了眼,嘴唇蠕動,低聲喃喃:“怎麽會……怎麽會沒有?”
吳明瑞的國字臉舒展開,爽朗笑道:“我就說了是誣告!行之雖然年紀小小,可又自有一番風骨。說行之會做那等偷盜錢財的事,我是萬萬不會信的!”
朱達被吳明瑞笑得心中一陣膈應,聽他話中對景行之的不滿更是惱火。一個窮小子,連飯都吃不起,還談什麽風骨!
但朱達現在最惱恨的不是景行之,也不是吳明瑞,而是把事情辦砸的李華穗。明明一切都準備好了,結果他們口中的“髒物”卻是沒找到!
朱達目光陰鸷地看向李華穗,看得李華穗心中更慌亂。朱達可不是什麽好脾性的人。
他明明放進去了,怎麽會找不到?他明明把東西放進景行之的包袱裏了啊!
張啓文将景行之的東西一攬,看向目光惶惶的李華穗:“李華穗,景行之的包袱也找過了,沒有銀子。被褥剛剛也翻過了,你是不是看錯人了?”
“不可能……”李華穗目光在屋子掃了掃,看向了放在另一邊的床和櫃子,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魔怔一般道:“偷了東西未必要放在自己的地方,說不定景行之藏在吳明瑞的櫃子裏了!”
這在張啓文聽來顯然是強詞奪理,他不悅地道:“我剛剛摸過景行之的被褥,還帶着熱氣呢。我們來時,他才剛醒,衣服都沒來得及穿。”
時至初春,湖水寒涼,學舍中也帶着一股子江南水鄉的濕氣,不穿外衣久站是不行的。
李華穗聽了張啓文的話,卻更堅信自己的猜想了。
他們來時,景行之肯定剛醒,聽到動靜就找出了銀子,但藏到了吳明瑞的櫃子或者床上。這樣才說得通,為什麽銀子不見了!
李華穗篤定地道:“夫子,既然搜都搜了,那再看看吳明瑞的櫃子和床,又如何?”
“我想,吳兄為了洗清景行之嫌疑,也定然是願意的。對不對?吳兄!”李華穗看向吳明瑞,目光帶着迫切。
吳明瑞哼一聲:“那有什麽不可,只是先說好,我自己有些碎銀子,還有銀票。”
吳明瑞幾千兩都在屋子裏放過,但從來沒見景行之翻動過他東西,很是相信舍友的為人。
張啓文正欲點頭,勉強找找算了,另一個又開口了。
景行之站起身,目光如刀:“李兄,你為何如此篤定是我偷了東西?你既然說鬼鬼祟祟,那鬼鬼祟祟的人肯定會心虛四處打量,竹園外側并無遮擋物,你怎麽沒被瞧見?”
“還有,竹園那麽多人,為何賊人不偷別人的,只偷朱兄的?”
“一人哪裏偷一點點,豈不是不容易被發現嘛,也更容易息事寧人?”
“李兄,勞煩你給我解解惑。”景行之問一聲,往前踏一步,連踏幾步後逼到了李華穗面前。
李華穗咽下一口口水,額頭沁出一絲汗意,眼睛都忘了眨動。
“我親眼所見的,我自然能肯定。當時我站的有些遠,但是那個身形只會是你,而且我們一個班,我對你很熟。”
“至于為什麽只偷朱兄的銀子,那不該問我,應該問你!”李華穗覺得自己說得在理,便氣勢上來,理直氣壯道,“我又不是偷東西的人,我只是看不慣某些號稱讀書人的人偷雞摸狗!”
吳明瑞啧啧一聲,睨了李華穗一眼,伸手拉住還欲再辯的景行之:“行之,就讓夫子搜搜我哪兒,沒事的。你再為我攔住,他們怕是又要說我們心虛了!”
吳明瑞轉頭,一臉真摯地對張啓文道:“夫子你搜吧,盡管搜!”
李華穗也催促張啓文:“夫子,你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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