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加更

方啓晨聞言眼睛就直了, 楞在原地不能動彈。

只有景行之知道,方啓晨抓住他的手很用力,像是在竭力抓住什麽。

所有人都驚訝了,後怕地看着一叢叢花,好似這些花會吃人一樣!

張凱威瞪大了眼,不肯相信花叢下面真的有東西。

但挖出了袖子, 說明就是件衣裳。衣裳是人穿的, 下面有什麽不言而喻,讓人想着就不寒而栗。

“說不定只是件衣裳?”

“可山長說看到東西了, 說不得就是那個玩意兒……”

周邊聲音嗡嗡嗡的, 猜測什麽都有, 小孩子都被娘親、阿姆拉進了家門。小孩魂魄輕,又大多體弱,看見什麽可不得了。

方啓晨耳朵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他緩了一陣, 艱難道:“繼續挖。”

景行之任由老頭抓着手腕, 有點疼,但他沒吭聲。

花叢裏的仆役們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用東西一點點刨着土。在那半截沒爛掉的袖子邊,沒刨了兩下, 一截白色的指骨入目。

旁邊挨得近的仆役被吓了一跳, 從花叢裏蹦起來,哆嗦着手,失聲大喊。

“啊!有死人!有有、有有死人!”

這仆役一大喊, 不少膽子小的也吓得叫了出來,躲進了自家的屋子。唯獨幾個年紀大點的夫子們,面上神色擔憂。

張啓文也在後面湊了過來,他看着山長面色恍惚,出聲道:“要不要把官府的人找來?”

死人的事,可是大事了!是命案,一般的處理方式不要去動死者,讓官府過來查看,免得有些證據被毀掉,耽誤查出兇手來。

方啓晨沒回張啓文,他顫巍巍地往前走進花叢,拉住那半截藍色的袖子,扯了小一塊下來。

方啓晨拿着布料在手裏揉搓了兩下,搓下兩絲銀色的絲線。

銀線反射着太陽光,晃得方啓晨眼睛發疼。他握着那布料,眼淚從眼眶留下來,劃過溝壑縱橫的臉。

一位夫子的夫郎小聲問:“是、是羽銀藍布料做的衣裳嗎?”

羽銀藍布料,是十年前的貢品布料,一年産十餘匹。只有像方啓晨這樣的身份,才能從宮裏弄出一兩匹來。方啓晨弄來的那兩匹,給了齊心藍做嫁妝。因此整個人環水縣,都找不出第二個人會穿羽銀藍布料做的衣裳。

“別亂說話!”這夫郎的丈夫小聲呵斥了一句,惹得沒人敢說話。

可就是衆人不說,也心裏有數,知道這花叢下的人,怕真是十年前那個驚才豔豔的女夫子——齊心藍。

“啓文,你去叫官府的人來,讓他們帶上仵作。”方啓晨吩咐着,目光已是沉沉地看向了地上躺着的張明雨。

景行之不知道什麽羽銀藍布料,不過他倒是知道方啓晨怕是認識這枉死之人,所以才會給景行之的“見鬼”找足了理由,甚至不惜帶上假聖人警示,也要強挖張明雨的地盤。

張啓文得了吩咐,趕緊去找人。

等官府來人,顯然還要一陣,可挖屍體這活,實在也不是一般仆役能幹的。

加之方啓晨不忍心看還沒挖出來的“人”,索性就讓仆役們停手了。

******

兩刻鐘後,縣衙的衙役和仵作騎着馬趕到環水書院,就連主簿吳青都跟了過來。

吳青跨下馬,對着方啓晨行禮:“見過方山長,我是主簿吳青,賀縣令讓我負責此事。”

方啓晨看他一眼,直接道:“去挖吧,讓你的人小心再小心。”

吳青聽他這樣說,腦門上的汗都要下來了。

挖個成了骨頭的死人,還得小心再小心,難道死的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可沒時間給吳青細想和打聽,他只能讓最細致的兩個衙役和仵作和挖屍體,嘴裏不停交待他們小心行事。

很快,穿着件藍色衣裙的屍體展現了全貌,兩只發黑的簪子落在白骨頭顱兩側。若那簪子還在頭上,正是方啓晨熟悉的齊心藍常愛做的打扮。

方啓晨嘴唇顫動了幾下,呼吸急促起來。

景行之一看不對,一邊用力掐他虎口,一邊給他順氣:“老師!”

景行之話音一落,那廂方啓晨就忍不住了,嚎啕哭了出聲:“我的心藍啊!幹爹發現得太晚了!”

景行之記着不知道是哪兩個字的“心蘭”,扶着人,順便把自己肩膀給方啓晨擋了擋。

景行之裝作看到了阿飄,一開始只是想折騰張明雨。因為張明雨是張凱威的叔叔,而且還是書院的副山長,張明雨對張凱威行事多有包庇、維護。對于這種明顯破綻,不針對都對不住發現的運氣。

可景行之也是真的沒想到,死的人居然還和方啓晨有關。只是想想地方是在書院裏,方啓晨認識也算正常。

眼下方啓晨難過,景行之能做的就是給份安靜。

屍體挖了出來,仵作憑借經驗,在埋在地下十年之久的屍骨上做鑒定。

因時日太久,仵作得出的結論不多。

“死者是位女性,死時二十到二十五左右,看盆骨未曾生育。穿着的布料很奇特,十年未全腐爛,能搓出銀絲。”

“頭上戴兩件銀飾,死時應是發後側各戴一只。”

“後顱、左臂骨,均有損傷。死前可能和人發生過争執,倒地或撞擊尖銳重物,碰撞後腦而亡。”

吳青聽着仵作的分析,又看方老大人還在哭,只要抓着其他知情人問了問,文書跟着疾筆抄寫。

景行之一雙耳朵,也聽到了文書嘴裏複念的內容和推斷。

羽銀藍布,十年前貢品。環水一地,僅有方老大人幹女兒齊心藍有兩匹。死者身高,未育,發型,和齊心藍極相似。據此可推斷死者身份。

原本傳齊心藍十年前死于盜匪之手,不見屍骨。此時屍骨卻在屋前挖出,死亡地點疑為齊心藍住處附近。故此,其丈夫張明雨對齊心藍行蹤撒謊,且與死者死前有争吵,有嫌疑。

零零總總的,連張明雨之前推拒方啓晨查探花叢,以死相拒,都寫了下來。

景行之不禁佩服起仵作的能力,目光在不經意地落在了張凱威和張明雨身上。

不巧,景行之剛看過去,張明雨就幽幽醒轉。

張明雨目光恍惚地睜開眼,入目是侄子張凱威的大腦袋,可他侄子這會兒面色十分奇怪,像是震驚又像是詫異,嘴張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張明雨瞪大眼,往後挪動了一下身子,驚醒了張凱威。

張凱威低頭,看向自己二叔,慌張地告訴他:“二叔,挖出來了屍體,衙役、衙役也來了!”

以往衙役根本不算個什麽事,可這回張凱威再怎麽楞,也知道自己二叔遭大事了。

屋子前面,竟然挖出了屍骨!而且根據別人口中所說,二叔嫌疑很大,很有可能就是二叔在十年前殺了二嬸!

想到張明雨很有可能殺過人,張凱威不由得心生懼意,目光也游移起來。

“衙役!”張明雨驚呼一聲,慌張地擡頭看。

他直接被拍暈了,根本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所以也不知道衙役都從縣衙趕了過來,還将屍骨挖了出來。

可張明雨這一聲,着實惹起了注意。

吳青看着面色慌張的張明雨,心裏只猶豫了一瞬,就命令道:“先抓住張明雨,免得他潛逃!”

抓住張明雨,給方啓晨幹女兒報仇,就意味着可以跟上方啓晨的大船。

吳青話音一落,兩名衙役立馬沖了過去,将張明雨轄制住。

張凱威被衙役推搡開,他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可想到二叔殺過人這事兒他就猶豫了,不敢和衙役争執。

他站在兩步之外,問道:“二叔,不是你做的吧?!我會讓人快馬送信給父親的!”

張明雨掙紮着,一邊吼“放開我!不是我!”一邊和張凱威道,“凱威,讓大哥救我!”

張明雨還欲再喊,吳青卻下了狠手,讓人直接把張明雨的嘴給堵住。

嫌犯嗓門那麽大,吓到方老大人可怎麽好?

何況吳青覺得方啓晨背後是皇上,可比什麽張家的人靠譜多了。他跟緊了方老大人,就不怕張家。

當然,最重要的是,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兇手是張明雨。

張明雨被捆了,仵作主張先帶走屍體,去縣衙的停屍房再行屍檢。等命案審理完畢,再将屍體下葬。

等到張明雨連帶屍體一并被帶走,方啓晨撐不住了,讓人抱他進屋。

景行之就在他身邊,當下不說二話一把把人抱起,讓人帶路進了方家。

一進方家,就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戴着面巾跑了過來,口中疾呼:“爹爹!爹爹怎麽了?”

“一時受驚,又傷心,體力不支。”景行之說了一句,身子一偏,讓懷裏的老頭避過撲過來的少女,“帶路,別擋着我!”

方窈君被兇了一下,又擔心年邁的爹爹,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不過小姑娘還知事,哭着把人給帶到了爹爹房間。

方啓晨躺下,才擠出一口氣道:“窈君,沒事,這是小師兄。”

忙完半響,大夫來看過方啓晨,說吃兩劑寧心湯,多歇歇就好,這才安了方家人的心,也終于讓小姑娘止住了眼淚。

景行之肚子适時咕嚕一聲,震天動地提示它受委屈了,要吃飯。

這一聲響倒是緩和了氣氛,方啓晨擺擺手,吩咐小閨女:“窈君啊,帶小景去吃飯。”

方窈君點點頭,帶着景行之去吃飯。

景行之跟着小姑娘走了一段,才注意到小姑娘面巾後面的臉上長着一個個小痘痘,下半張臉慘不忍睹。

青春痘,可不至于如此吧?

景行之心裏奇怪,将靈氣聚到雙眼,瞥見她身上絲絲縷縷的怨氣,這才發現骨生花已然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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