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死寂,就是死寂。

林栀一言不發地盯着微波爐,整個人石化在空氣裏。

強吻沈南灼也就算了。

哪怕她是清醒狀态,她也想強吻他。

問題是……

為什麽會被媽媽撞見!媽媽會不會對他們兩個有想法!

餐廳裏一片寂靜,清晨的陽光爬上樹梢,懶洋洋地照進室內。

“叮”地一聲輕響,微波爐加熱完畢。

沈南灼見林栀還一臉呆滞地坐在那兒盯着它不動彈,失笑,走過去搓搓兔子毛:“我跟阿姨解釋過了,她應該能理解,你只是喝醉。”

林栀後知後覺回過神,下意識伸手,去拉微波爐的門。

還沒碰到盤子,就被他擋住:“燙。”

沈南灼一邊說着,一邊戴着手套微微傾身,幫她把小盤子拿出來。

谷物制成面餅之後獨有的馥郁混着糖的甜香,在空氣中迅速擴散開來。

林栀垂着耳朵說了聲“謝謝”,拉開椅子坐下。

小姑娘穿着家居服,吃飯時也将腰杆挺得筆直,看起來熱乎乎。

沈南灼靠在餐桌旁,忍不住伸手掐掐她的腮幫:“我女朋友怎麽這麽不經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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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女朋友。

林栀的腦子“轟”地一聲,心裏好像一瞬湧入一萬只兔子,瘋狂地在地上撒嬌打滾。

她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又聽沈南灼哄她似的,低聲道:

“其實昨晚我沒跟闫阿姨解釋太多,我直接告訴她——”

他像撸小動物一樣撸她的腦袋,聲線低沉悅耳,帶着輕微的笑意:

“雖然看起來是栀栀在強吻我,但我一點兒也沒有不情願。”

“我可高興了,恨不得她每天都撲上來,毫不留情地,撲倒我。”

***

林栀覺得,老男人變壞了。

以前都不會這樣逗她的。

可是怎麽辦。

好像又有點……可、可愛。

今天是周末,沈叔叔約她下午看電影,補上兩個人之前黃掉的約會。

林栀一口答應,可是吃完午飯就收到導師的郵件,論文中有一段數據存疑,讓她再确定一下。

所以沈南灼走出書房路過她的房間,就見房間門沒關,她一整只兔腦袋都壓在桌子上,哼哼唧唧地表演臉滾鍵盤。

他失笑,走過去:“怎麽了?”

林栀擡起頭:“論文有點問題,我得回趟公司,導師要的數據我沒拷貝回來。”

“嗯。”沈南灼聲音清淡地應了一聲,“沒關系,電影可以改天看。”

“不是……”林栀愣了一下,知道他誤會了,“電影不耽誤,我回一趟公司很快就好……可是導師還讓我去找一個師姐,我不想見她。”

他挑眉:“師姐?”

“嗯。”林栀小聲哼,“也是留學生,大學時跟我同學院但不同專業不同導師,因為很多項目有交集,所以讀書時打交道特別多……只要有她在,老師永遠只誇她。”

沈南灼微怔,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奇了:“她是你的,對手?”

林栀抱着抱枕,一臉認真地坦白:“是的,我非常嫉妒她。”

沈南灼覺得很新鮮,在他的記憶中,林栀已經算是非常順風順水,因為讀書時成績好、時不時還跳個級,從小到大就被誇是別人家孩子。

讓她嫉妒到感到沮喪的人,得是什麽樣子?

“她好像完全不需要學習。”林栀不高興地揪住抱枕,“她開了挂。”

沈南灼懂了:“學神和學霸?”

林栀:“哼。”

他被逗笑,将她一小只地撈過來,放在腿上。

“人生一來,不是只有學習和分數;二來,不是只有工作和績效。”他聲音低沉,輕輕搓兔子毛,“仔細想想,你有什麽東西,是她沒有的?”

林栀坐在他腿上的時候,就不需要仰頭看他了。

她側過目光,盯着沈叔叔,一動不動地看。

今天天氣好,陽光明亮,他眼瞳很黑,可是有陽光照進去時,又折射出漂亮的淺色調,像通透的琉璃。

他與她對視,眼尾狹長,勾出一點慵懶的笑意。

林栀哼:“我有她得不到的男人。”

沈南灼笑起來:“不完全對。”

“你有來自愛人的,獨一無二的愛。”他碰碰她的額頭,低聲說,“這才是萬裏無一的寶藏。”

***

人生确實不止有工作和績效。

但沈尋的人生,現在的确只剩工作和績效了。

今天周末,NZ大多數部門都不上班,只有沈尋還堅守崗位。

沈南灼早就不接他電話、也對幾位秘書吩咐過不見他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才能讓老爺子回心轉意,只好天天申請加班,連年會都沒去參加,妄圖一雪前恥。

可這也沒什麽用。

他根本沒地方可以邀功。

人事部已經下過文件,他的聘用期只到年底,如果不能在年假來臨之前扭轉局面,他離開北城的事情就算是板上釘釘。

可沈尋不想走。

本來回原先的家也沒什麽,雖然在臨城工作的發展空間不大,但他的生活怎麽也能達标小康。

只不過這些年在北城看多了跑車美女、夥伴酒局,欲望被金錢滋養,他難以舍棄這些東西。

長嘆一口氣,沈尋起身接水。

換了辦公室,他連倒杯水都要走一段路去茶水間,盡管已經在這個部門待了一段時間,他心裏仍然憋着小小的火氣。

所以當他看到站在走廊上探頭探腦的林幼菱時,那把小火苗一瞬竄上來:“你在這兒幹什麽?”

林幼菱被他的呵斥聲吓了一跳,回過身,趕緊迎過去:“阿尋,我來給你送下午茶。”

沈尋潦草地看一眼她手上的小飯盒,沒有接:“你聯系上林栀了嗎?”

“沒有……”林幼菱咬唇,“她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家,我現在沒有NZ的門卡了,也沒辦法去辦公室找她。”

沈南灼将沈尋和林幼菱統統調到後勤之後,沈尋嫌丢臉,不想讓林幼菱和自己共事。

林幼菱沒有辦法,只好自己遞交了辭呈,匆匆結束實習。

發生這樣大的變故,她一度擔心沈尋會不會和她分手,可沒幾天沈尋就又來找她了,語氣前所未有地煩躁,讓她幫忙去聯系一下林栀,看能不能通過她,再求求沈南灼。

可那個時候,林栀已經不在林家了。

她不敢告訴沈尋,林栀是因為自己才被林經國打了一耳光,只半遮半掩地告訴他,兩個人吵架,姐姐離家出走了,現下去向不明。

“所以你當時為什麽要跟她吵架?”果不其然,聽她這麽說,沈尋更加煩躁,“現在只有她還和我幹爹走得近,除了她沒人能聯系上我幹爹了,你還把她罵走!”

林幼菱無措地嗫嚅:“我不是故意的,阿尋,我也問過林栀的媽媽,我還找過她的同事,可是……”

可是闫敏根本不上她的當,非但沒有立刻出門去抓林栀回家,還給了她一耳光并且強迫她答應“如果林栀沒給人當小三,以後就滾出林家”的霸王合約。

更糟糕的是,她本來還對這合約抱有一線希望,可昨天年會開完,今天樓涵也不接她電話了。

林幼菱被闫敏打的那一耳光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消腫,她一面委屈,一面又感到心慌,只好來找沈尋。

但沈尋顯然也沒心情安慰她。

他甚至沒發現女朋友臉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紅印,見她楚楚可憐,敷衍地伸手接過小飯盒:“知道了,你走吧。”

又是她自己做的小點心。

以前戀愛時,他覺得她廚藝好又長得漂亮還會哄人,哪怕其他技能弱一些,作為女孩子也足夠了。

可現在怎麽看怎麽覺得沒用,真正需要她時,一點兒忙也幫不上。

“阿尋……”

沈尋都已經轉過身走出去幾步了,又聽見她叫他。

他耐心告罄,沒什麽好氣地轉回來:“還有什麽事?”

林幼菱咬着唇,拳頭捏緊又放松,半晌,下定決心似的:“我們訂婚吧。”

沈尋覺得荒唐:“哈?”

林幼菱努力穩住聲音:“現在你見不到幹爹,也見不到曾祖父,可是只有他們兩個,才能破解現在的困局。”

如果真的離開林家,她頂多能從林經國那裏得到一筆錢,其他的人脈和林家大小姐才有的待遇與資源,就想都不要想了。

可沈尋不一樣,沈家老爺子怎麽也把他放在身邊養了那麽多年,不可能沒有感情,不可能真的驅逐。

在她看來,沈尋不過是暫時被冷落而已。

深吸一口氣,林幼菱篤定道:“我們訂婚,給他們發請帖,你幹爹和和曾祖父,總要來一個的。”

她情真意切,輕聲說,“這是我們最後可以争取的見面機會了,阿尋。”

***

冬天連風都是幹燥的,即使出了太陽,溫度也沒有回升多少。

林栀上樓拷貝完數據,一路小跑回到車裏,一上車就開始脫帽子解圍巾:“我出來時路過後勤,看到大辦公室沒什麽人,可竟然還亮着一盞燈……奇怪,不是說年會後的周末全公司休息嗎,怎麽還有人上班?”

她完全忘了沈尋被發配後勤的事,可沈南灼沒有忘。

他湊過來幫她系安全帶,手微微頓了一下,意味不明地輕笑:“可能是有人自以為是,以為多耗幾度電,就能逆轉局面吧。”

“後勤的競争也這麽激烈嗎?”林栀誤解了他的意思,短暫地思考半秒,覺得也是,“算了,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哪裏都會這樣。”

沈南灼笑笑,沒再說話。

須臾,他開車在電影院停下。

走出停車場,兩個人一起上樓。這個時候接近年關,但又還不到春節檔,院線的新年厮殺尚未開始,每一部電影看起來都非常溫和。

所以沈南灼選的也是溫和的戀愛題材。

……适合偷偷牽手,适合跟小姑娘約會。

電影開場十分鐘,影院內笑聲不斷。

可是再過十分鐘,沈南灼就察覺到不對。

雖然笑聲不斷,但身邊這只兔子好像從沒笑過。

他心裏蹊跷,摘掉3D眼鏡,轉頭看她:“栀栀?”

林栀一只手撐着下巴,表情凝重,盯着電影屏幕:“叔叔,你看前面那個人頭。”

沈南灼目光一偏,看到她前面的座位上,突兀地冒出一小截……高馬尾。

“會擋視線?”小女朋友也太矮了,連這麽一小截都能擋住她,他失笑,“我們換一下位置,嗯?”

“不不。”林栀搖頭,嚴肅地小聲,“太邪門了,學姐畢業回國之後,除了她,我再也沒見過第二個女生會梳這種詭異的高馬尾。”

沈南灼:“……”

林栀神經緊繃,每一根毛都炸起來:“我好像聞到她的味道了,就那種‘哈哈哈我每天不學習也可以考得跟你一樣’的氣息,你聞見沒有?”

沈南灼:“……我怎麽可能知道你學姐是什麽味道。”

可他停頓一下,眉頭也不自覺地皺起:“但是,你說味道……”

好像确實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隐隐約約,似有若無……越來越強烈。

是燒焦的氣息。

沈南灼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什麽東西,下一秒,面前的大屏幕突然黑了屏。

幾乎是同一時間,外面傳來刺耳的大喊:

“着火了!快跑啊!”

放映廳內一陣騷動,林栀尚未完全回過神,突然被沈南灼握住了手。

他聲音仍然低沉,就壓在她的耳邊:“沒事,跟着我走。”

林栀心裏一突。

黑暗裏,耳畔是其他人騷動大叫的聲音,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覺到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有一點緊張,可好像又不是那麽緊張。

這種感覺莫名熟悉,仿佛漫長的時光裏,他一直就站在這裏,握着她的手。

哪怕她看不見他。

可他一直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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