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零下與最後一支煙
聞言謝眈回過頭去,看着門衛老爺爺打開了門,開口對他說:“外面冷 ,進來坐着暖暖啊。”
謝眈坐下後,伸手在桌上,皆是溫熱。
老人給他倒了一杯熱茶,順便開口問:“等你家長來接你啊?”
謝眈搖頭,喝下茶,身上才稍稍有了點溫度。
“哦,這樣啊。”老人坐下,絮絮道:“你們學生,到現在可要好好愛惜身體啊,一個不注意就感冒了,對自己多不好……”
謝眈聽他說了許多,等了很久,司機才到,他對老人道過謝後,出校門離開。
他選了一個離家近點的醫院,方便打完針就回家,所以離學校也很遠,車程長。
車上開了空調,冷只是一瞬間的事,謝眈剛一上車 ,司機就開始道歉:“不好意思啊,那邊有點事兒,讓你等的我有點久了。”
“沒事兒 。”謝眈答下,報了地址後,開始蜷在後座。
時間一點點流逝,當司機提醒他到醫院的時候,謝眈方才緩緩睜開眼。
他付了錢,打開車門,步伐有些不穩。
司機看着,往後靠了靠,問他:“要不要我送你進去,你家裏人呢?”
“家裏人忙。”謝眈雙腳踩到地上,冷空氣迎面而來,連呼吸都變得不那麽順暢了。
“謝謝,不用。”
他轉過身,走進醫院。
司機微微皺眉,直到看他安全走進去後,方才開車離開了。
謝眈走這幾步,幾乎耗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
他自行挂號診斷後,就坐在椅子上等着拿藥。
已經十一點五十五了。
室內人不算多,但大多都是成雙成對,或是家人,或是戀人相伴。
謝眈一個人坐在裏面,很突兀。
他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縮成了一團。
真的太冷了。
每一寸肌膚,都在叫嚣着宣布,這就是他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代價。
眼前的一切逐漸模糊,但謝眈很快又被冰冷的機械女音喚醒。
他頗有些艱難地走下椅子,到臺前拿了藥,去打針。
護士是一個中年女人,一邊給他紮針,一邊帶着口罩問:“小夥子,一個人來看病啊,方便嗎?”
“習慣了。”謝眈輕描淡寫應下一句。
“你小心一點啊,發燒很難受的,要是撐不住就在靠在椅子上睡會兒。”
護士為他調好針,“剛才沒什麽病人,我幫你看着,一會兒換藥的時候再叫你。”
“謝謝。”他颔首拿過藥,坐到了一個角落裏。
長椅上放了墊子,室內也開了空調,可是謝眈還是覺得好冷。
他背靠着座椅,深吸一口氣,只是一阖眼,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間,有一個人一直在喊他的名字。
“謝眈?”
那人停頓了一會兒,不過多時又喊:
“……謝眈。”
陸陸續續喊了七八次之後,謝眈終于睜開了眼睛。
視線裏出現的是陳傑那張滿是擔心的臉,還有胡子。
雙眼轉瞬又閉上了。
“快進來。”
陳傑卻沒看到他又睡過去了,對休息室外面的人喊了一聲。
那人緩緩轉過身,嘴裏含着一根剛點燃的煙,目光在長椅上下來回。
長椅上蜷着一個人,一身黑,手上還打着針,緊閉着眼,身體還在發抖。
葉堂頓了一下,而後很快別過頭。
久違的煙草氣息蕩漾開來,他對着身後擺了擺手,兀自走進了廁所。
他動作完後,陳傑才意識到,原來謝眈又睡過去了。
胡子無奈,伸手摸了一把謝眈的額頭,而後坐到他身邊,問陳傑:“你說這人,怎麽什麽事兒都不吱一聲?”
陳傑扶額,将頭發拂起又放下,轉而坐到了另一邊:“我怎麽知道,葉堂半夜找我,問我他在哪兒,我倆找不到他人,都快吓死了。”
“後來到一班寝室一問,才知道他自個兒發燒就出去了,又沒人接,我倆翻牆就出來了。”
他說着看了一眼手表,快要到一點了。
謝眈這瓶藥也快打完了,等會兒還要打半個小時左右。
“他爸媽呢?”
胡子不禁問。
“他爸媽一個做生意的,一個政府的,平時都忙的要命。”
陳傑嘆口氣,看了熟睡中的人一眼:“我倆初中的時候,他就常常一個人在家,估計今天也是沒時間。”
胡子沒說話了。
恰好葉堂抽完煙進來了,把這句話全部聽了進去。
他順勢坐到了對面,看着謝眈。
這人就連睡覺,眉頭幾乎都是皺着的。
“你兩翻院牆出來的,什麽時候回學校去?”胡子問。
“看吧,先等他打完針再說。”陳傑說完後,擡首問葉堂:“你呢?”
葉堂目光飄忽不定,最後又停到謝眈身上:“我一會兒就走,你也別給他說我來過。”
“為什麽啊,”陳傑不解。
他還不知道這兩人在一起了,倒是胡子,大概心知肚明,問:“你兩吵架了?”
葉堂輕笑一聲,滿是不在意的樣子,像開玩笑一般:“我怕等他醒了看到我,明面上不說,實際上氣得血崩,連藥都喝不下去。”
胡子仔細想了想,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為何生氣。
正準備開口詢問的時候,謝眈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陳傑先拿起手機,接了電話。
他當即站起身,開口:“喂,阿姨,我是陳傑。”
葉堂往前湊了湊,終于還是沒忍住,往他額頭上摸了一下。
滾燙的。
“怎麽還沒退燒?”他滿是疑惑,當着陳傑和胡子的面也不忌諱,手背摩挲至謝眈臉側,略微蹭了一蹭。
謝眈背靠椅背,雙眼緊閉。
“謝眈在醫院呢,他沒告訴您?”前面傳來聲音陳傑驚訝的聲音,同時,他也聽見了一聲很低的呢喃聲。
“好冷……”
聲音是從謝眈嘴中傳出的,他渾身上下都顫抖着,至于眉眼,嘴唇。
胡子看着站在一邊的葉堂頓了一頓,有些躊躇不前,終于坐下。
随後将謝眈整個人攬了過來。
他取下了自己的大圍巾,将人在他懷裏圍的嚴嚴實實。
謝眈幾乎是無意識的靠在他肩上,除了打針的那只手外,另一只手燙的厲害。
顫抖也不再那麽明顯了。
他就這麽靠着葉堂,又輕輕說了一聲:“冷……”
聲音幾乎低到要聽不見。
頭一回見他如此無助的樣子,葉堂都不由自主的怔住。
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差點忘了,謝眈不過也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葉堂伸手到他肩膀拍了拍,像哄幼兒睡覺一般。
謝眈漸漸地沒了聲音,大概是意識在沉浮之中忽然找到了依靠。
就像幾近溺死的人擺脫了糾纏的水草,抓住了岸上的樹枝一般,安心地靠在他肩上,不再說話。
他眉頭漸漸舒展了。
陳傑剛打完電話,剛一回頭,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頓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手中的手機都差點掉在地上。
可是見胡子的模樣,已是見怪不怪。而葉堂低着頭,謝眈正睡着,他只能将到嘴邊的話壓住,強壓着情緒坐下。
“他媽媽怎麽說的?”胡子壓低聲音,主動問。
“人在宣城,已經開始趕回來了。”陳傑嘴上答着,目光卻沒有從葉堂和他身上移開。
點滴一點點滴着,大概在還剩半瓶的時候,謝眈睜開了眼。
胡子最先看到他醒過來,立馬就站了起來。
“你醒了啊。”陳傑也揉了揉頭發:“感覺好點了嗎?”
“你們怎麽在這裏?”
謝眈開口問,目光無意間掠過玻璃門外,外面燈光昏暗,他只看到一人影快速的閃過,其他什麽都沒有。
瞬間,鬼使神差地,一種悵然若失的心情就湧了上去。
奇怪的是他也不知道原因。
只是總感覺自己剛才好像錯過了什麽。
謝眈及時收回目光,聽到陳傑開口:“你還說呢,一個人出來打針也不說一聲,我叫胡子給你打電話,是護士接的,說你在醫院,我和——”
他話說的極快,謝眈只聽得個大略。
“反正我就翻院牆出來了。”陳傑接上,如是說。
周遭似乎在倏然間暖了起來。
他記得陳傑最怕黑。
即便如此,還冒着被學校抓到的危險,大半夜翻圍牆出來看他。
謝眈擡頭,問陳傑:“你翻院牆出來……還不快回去。”
又看向胡子:“你不回店裏?”
“回去個屁呢。”陳傑一屁股坐下,“胡子一會兒還要回店裏看着,我先陪你把針打完。”
謝眈沒答話,原本像死水一樣的東西忽然有了波瀾。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自己身上還蓋着一條大圍巾,于是問陳傑:“你的?”
“沒沒沒,”陳傑連忙搖頭,又在頃刻間與胡子面面相觑。
他們都知道胡子從不戴圍巾,那當然……
直到最後,陳傑方才吐出了一句話來:“出來的時候冷,我在我們寝室裏拿的。”
好在謝眈剛才疲乏,也沒多想,應下:“記得還回去。”
接着又閉上了眼睛,沒說話了。
到了點,胡子店裏晚上人不夠,他得走了。謝眈的藥沒剩多少了,于是便催促着陳傑也趕快回去。
陳傑不願,堅持要等他打完送他回家,然而謝眈比他更犟。
迫于無奈,陳傑只好說實話:“先會兒阿姨給你打電話了,我告訴她你發燒了,她和叔叔正在往回趕。”
謝眈又是一驚,連着輸液管都微微搖了搖。
陳傑看在眼裏,向來知道他不願麻煩人,語氣漸漸變得沒底氣:“等他們來接你了,我就走。”
謝眈只是看他,目光沉沉,又很快低下頭,心中已經百般滋味。
他實在應該感謝原主。
給了他這樣一段生命,讓他能體驗人世間諸般情感。
畢竟……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會被這麽多人所在乎着。
“站着幹什麽。”謝眈側頭示意他:“坐着。”
過來十來分鐘,謝眈靠着椅背又睡着了。
針已經打完,護士和陳傑幫他處理完後,就坐在旁邊,一直等着。
到後來,陳傑也有些昏沉了,好在聽見了高跟鞋踩着地上的響聲,擡眼。
謝眈就睡在他身邊,陳傑小心翼翼的起身,生怕把他鬧醒,輕手輕腳的就出了輸液室。
謝父和謝母也自覺停下腳步,就站在輸液室外。
“真是謝謝你和葉堂了,這麽照顧眈眈。”
謝母主動開口,壓低聲音向他道謝。
“應該的。”陳傑又答:“叔叔阿姨,他睡着了,我是翻院牆出來的,就先回去了。”
“等等。”謝母的臉色看上去稍有疲意,但還是笑着:“你們學校離這兒遠,大半夜也叫不到車了,我們外面有車和司機,叫他送你們回去。”
她一番好意,陳傑也沒有推辭客氣,應下後就離開了。
只是剛走出兩步,陳傑便突然頓住。
他們既然知道葉堂也在,那就說明……他還在外面一直等着?
陳傑步伐快了些,走出去的時候,果然看到一個人站在路燈下。
葉堂站在寒風中,伸手掐滅了今晚的最後一支煙,回過頭來看向陳傑,問:“他好些了嗎?”
陳傑沒有回答他,只是問:“你就一直站在這兒?”
今晚的溫度可是零下。
他是真的不明白,這兩人到底是怎麽了。
好好的位置不坐,費勁千辛萬苦翻院牆出來,卻是連句話都不願說說,寧願站在外面吹冷風。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明白大家為什麽會覺得是小許【托腮思考】
謝謝“狐言”寶貝兒的雷~也謝謝所有購買正版的寶貝們的支持~抱起你們舉個高高^_^
昨日有獎競猜活動,北林這個不聽話的孩子一共挨了五次打【這五次打全部來自“堂堂撿的”這個答案】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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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