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腦子亂成一團,沒有伸手接。

少年薄唇抿着,把那支筆遞給了一旁的田悅,轉身就走。

鹿念終于反應了過來,她什麽都顧不上了,索性一路小跑,急急忙忙跟了上去,只想追上那個背影。

可是。

“念念,念念。”田悅的喊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現在是在學校,人來人往的地方。

如果她去和秦祀在這裏拉拉扯扯,被人看見了……她想起了貼吧裏那個帖子,陸陽和陸執宏陰鸷的雙眼。

她僵在了原地。

田悅把那支筆塞給了她,擔心道,“念念,你沒事吧?”

她模模糊糊知道他們肯定是認識的,看這一次兩次的模樣,甚至可能關系匪淺,但是看鹿念這模樣,她也是在不好意思再問下去。

鹿念止住了腳步,搖了搖頭,“走吧。”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臉。

看着那個颀長的背影消失在了遠方,一直到她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今年的五月來得早,暑氣蔓延上來,有時出太陽的天氣,已經可以

高三三模結束了,接下來,就只能着下月的正式高考。

鹿念覺得自己比高三的學生還要關注他們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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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的成績下來時,似乎都沒有這麽在意。

好在一切似乎都很穩定。

“那個,秦學長,好像請假了兩天。”田悅對她小聲說,“念念你知道這個事情嗎?”

畢竟離高考就這麽些天了,這樣無故請假……

“我是聽隔壁班,一個對他有意思的女生說的。”田悅說,“消息應該沒錯,他們班裏也沒有人知道到底是這麽了,問班主任,就說是請的病假……”

田悅說着住了嘴。

她看鹿念這模樣,居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消息,不僅再度對他們關系産生了懷疑……說熟悉連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可是說不熟悉,看他們平時相處,再看看現在鹿念聽到這個事情後的臉色,也沒人信啊。

這種事情,她現在都需要從別人那裏聽說了。

鹿念拿出手機,給秦祀打了個電話,意料之中的關機。

她意料之外的頭腦清醒,立馬又給趙雅原發了個短信,“你和我家裏說一下,說我今晚去你家吃飯。”

趙雅原回得很快,“?”

鹿念,“幫我這個忙,我可以之後答應你一個要求。”

趙雅原,“OK。”

幹淨利落。

鹿念知道他雖然嘴上日常跑馬,但是辦事一直很靠譜,承諾了的事情一般都會辦到。

有了趙雅原的幫忙,放學後,鹿念終于放心的不用回家,也終于沒在路上看到陸執宏派來的陰魂不散的車。

暮春的時候,黃昏逐漸晚了。

鹿念還記得他家地址,不過秦祀平時行蹤太琢磨不透,她對他的生活其實也完全不了解,只能寄希望于他現在在家。

走出學校一段距離後,确定沒有人發現她,鹿念攔了一輛出租,把秦祀家的地址報給了司機。

下車後,她越走越急,晚風吹起了少女的長發,她一路小跑,到他家門口時,小臉兒都有些紅,随後,擡手按響了門鈴。

心裏忐忐忑忑。

沒有人。

她心沉了下去,再去按響。

“鈴鈴鈴,鈴鈴鈴。”

女孩單薄的背脊挺得筆直,一下一下,努力擡手按着門鈴

屋內終于傳來了少年聲音,“說了別來了。”

比起平時,有些虛弱,但是滿是戾氣。

鹿念從沒聽他這樣對她說話過,不由愣在了原地。

胃部在一抽一抽的疼,他說完這句話後,門口就已經沒了聲音。

秦祀本能的覺得有哪裏些不對。

他強撐着不适,打開了門。

門口不見人,只看見小小的一團,蹲在地上,頭埋在自己手臂裏,長發披散着,肩膀越發顯得單薄。

少年頓時僵住了。

他聲音有些沙啞,“……我認錯人了。”

少年手指壓在門框上,骨節修長,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完全不料,竟然會在這種時間場合看到她。

鹿念其實也猜到,他大概率是認錯了,她也不是那麽矯情的人,吸了吸鼻子,她沒有等人請,直接随着他進了門,只是低聲嘟囔了一聲,“你好兇。”

他明顯聽到了,背影僵了一下,卻依舊什麽也沒說。

屋子裏冷冷清清,幾乎沒有任何煙火味道,客廳裏沒有開燈,只有他卧室的方向,亮着昏暗的燈光。

他啞着嗓子說,“感冒。”

鹿念把客廳的燈打開,昏暗的客廳總算被照亮,她也終于看清楚了他。

秦祀瘦了些,唇色比平時還淡,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只是面上神色,依舊和平時冷淡自持的模樣沒什麽區別。

他很能忍,鹿念早就知道,從小時候就這樣。

就算再遍體鱗傷,再鮮血淋漓,他也只會固執的遮掩住傷口,獨自舔舐,而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或憐憫。

“沒什麽事。”他說,“你看完就回去吧。”

話沒說完,他皺起了眉,條件反射一樣在捂住了胃部,卻很快松手。

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這種狼狽的模樣。

一只柔軟溫熱的小手的就這樣探上了他的額頭。

她的手很快被拉下,可是,已經足夠讓鹿念感覺到不正常的溫度。

确實有些高,但是不至于到讓他這麽不适的地步,她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察覺到後,更加生氣。

“你只有不到一個月就要高考。”鹿念氣壞了,聲音都在發顫,“怎麽還這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到時候這個樣子,怎麽過去考試啊。

她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了,這麽些天一下都沒去打擾他,就是不想去幹擾他高考。

很早之前,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小時候的秦祀,經常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可是很久很久了,自從他長大後,她在沒有見過這麽虛弱的秦祀。

不過小時候,秦祀根本不讓她近身,又冷又兇。

現在,他們至少可以算是朋友了……吧。

“你必須和我一起去醫院。”鹿念說,“不去醫院,也要去診所看看。”

她來時在手機地圖上搜了,在他家樓下不遠處,就有一個私人診所。

“你要是不去,我就在你家不走了。”

他不是就想讓她早一點走麽,不想讓她待在她家裏麽,她偏反着來。

倆人僵持不下,一片安靜,鹿念幾乎可以聽清楚自己一聲聲的心跳。

……

良久,他垂眸,拿上了鑰匙,鹿念松了一大口氣,連忙換鞋,随着他一起出門。

診所裏的大夫上了點年紀,看着慈眉善目。

鹿念把他的症狀描述了一下,大夫叫他量了下體溫,又問了一些平時相關的問題。

因為她在身邊,秦祀明顯不太想說,答得簡短,鹿念聽着覺得超級敷衍。

可是即使是這樣,她在旁邊聽着,臉色也越聽越差。

五分鐘過後,大夫收回體溫計,看了下溫度,他仔細打量了下少年模樣,“你前幾天是不是在高燒?現在溫度是降了,症狀可沒全好,還有這慢性胃炎,你平時一日三餐都規矩吃了沒?”

秦祀沒答話,也沒否認。

其實沒有什麽大病,只是前段時間他一直超負荷,逼着自己連軸轉,從白天到晚上,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吃飯,他懶得折騰,沒時間就不吃了,這一切疊在一起,終于爆發出來了。

不過高燒已經退了,只是依舊殘餘着的虛脫無力感,胃部的隐隐作痛,讓他很不習慣,這種失去對自己身體掌控力的感覺。

“就算你年輕,也要注意身體,不能那麽揮霍,不然以後就有的好看,不然真把胃折騰壞了,這是一輩子的事情。”

少年神色淡淡的,什麽也沒說,明顯并沒有被他這話威懾到。

他很少想以後的事情。

甚至,也不覺得自己可以活到足以為後遺症吃苦的年齡。

倒是聽得一旁鹿念氣得小臉發紅,不管他看沒看見,狠狠瞪了他一眼。

醫生看出來了這少年的不配合,轉對鹿念念叨,“你平時多顧一下自己男朋友,說說他,叫他注意點。”

倆人都沒穿校服,十七八歲的模樣,他也分不清到底是高中時還是大學生,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情侶。

秦祀抿了下唇,“不是……”

鹿念,“是是是,是路邊碰到的,醫生,那你說要怎麽辦?”

少年終于不說話了。

他眸光安靜,看着她的側臉,睫毛在細白的下眼睑上落下濃密的影子,她專心致志聽人說話時,眼睛睜得大大的,偶爾會咬一下下唇,留下一個淺淺的痕跡。

鹿念認真聽講,乖巧的記着注意事項,全記在了手機裏。

“吃藥可以。”大夫說,“其實打個點滴更好。”

秦祀,“藥就行了。”

他不想再在這裏多停留,大夫也就随着他的意思,開了藥。

鹿念和他一起出了診所。

鹿念問,“你家裏有準備吃的麽?”

秦祀,“有。”

鹿念,“那你說,有什麽?”

秦祀,“……”

她剛刻意問了醫生,現在吃什麽比較好,可以養胃又補充體力,這種時候,她不放心他吃外賣,還是親自去店裏買比較好。

秦祀一直沉默,聲音還有些啞,“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會去吃飯。”

鹿念不高興,“我不回去。”

“我已經和人說好了,和我家也說了,說晚上去他家待一陣子。”鹿念說,“要是我現在跑回去了,才麻煩呢。”

她無知無覺的說着。

少年垂着睫毛,卻什麽也沒說,夜風裏,他側臉格外清俊,容色淡漠,安靜的看向遠處暮色。

“我餓了,你等我。”鹿念說,“幾分鐘就好。”

是一家粥鋪,她進去,點了山藥小米粥,蒸蛋,豆腐,都是些養胃清淡的食物,順便打包了一杯生姜熱牛奶,她也不知道秦祀到底喜歡吃什麽。

她什麽都不會,煮粥都可以弄糊,只能在外頭買一買了。

“買多了點,正好可以一起吃。”她看秦祀模樣,從兜裏抽出一張長長的賬單,“好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的東西,你要和我AA的話,随便你什麽時候給。”

秦祀一路沉默,他接過了她手裏袋子,倆人并肩上樓。

鹿念坐在桌子對面,托着腮,監督他把吃飯。

“還有藥。”她笑眯眯的,明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烏發不自覺的垂下了一绺,在雪白的面頰旁晃蕩。

他錯開了視線,盡量不再看她。

鹿念沒有察覺,她拿過來來了藥,“熱水呢?”

“有涼的。”

鹿念,“???”

這家裏竟然連一杯熱水都沒有嗎?

鹿念不知道秦祀這個樣子,是怎麽在外面活下來這麽多年,還沒把自己給養死的。

“病人就不要動了。”當了這麽久的病患,鹿念倒是第一次成了照顧別人的人。

她氣咻咻的去燒了一壺水,兌成溫開水,再拿出來給他吃藥。

不過,當了這麽久大小姐,她的生活自理能力急劇下降,拿着水壺過來倒水的時候,居然一不小心,手腕一抖,失手潑了一大灘在地上。

她都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看不下去,忙瞟了一眼秦祀。

他在沙發上睡着,似乎完全沒有注意,鹿念松了口氣。

地上潑了一攤水,不收拾的話,等會兒估計又要秦祀來給她收拾殘局。

她不想告訴他,想偷偷拿拖把拖了。

可是,一不留神,她踩在那攤水上,一不小心,整個人直接滑倒了。

直接跌坐進了他懷裏。

鹿念整個人都傻了,只感覺到他溫熱,有些急促的吐息,落在她的頸窩裏,吹動了絨絨的碎發,她一陣發麻,血液似乎都往臉頰上湧,手腳似乎一下都失去了力氣。

而秦祀……竟然也沒有直接把她推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虛弱。

“起來。”他說,嗓子幹澀,聲音發啞。

鹿念,“我起不來。”

她強裝鎮定,“之前排隊站太久,腿麻了。”

秦祀,“……”

生病或許會削弱人的自制力,她跌進他懷裏的那一瞬,他的第一反應是克制,是需要推開,可是……身體違背了主人的意志,這一瞬間,他甚至只想什麽都不管……像曾經妄想的那樣。

殘存的意志力把他拉了回來。

“你答應我,這段時間不要再出去工作,好好照顧自己。”鹿念卻說,湊得很近,“我就起來。”

少年清隽的臉龐近在咫尺,下颌清瘦,唇薄薄的,可能因為終于進了些熱食,泛起了一些血色,便顯得格外漂亮誘人。

和平時的模樣不一樣,平時,他只會譏诮的對她冷嘲熱諷,說一些她一點都不想聽的話,或者習慣性将她,将所有人都拒之門外。

可能因為他病着,她這樣俯視着他,平時冷漠又高傲的少年,此刻有些狼狽的移開視線,“你不說我也會。”

鹿念滿意了,終于起身。

她又說,“然後,我給你寄的包裹你要收,電話你要接,要還錢等以後,可以嗎?”

這就是乘勝追擊,此時看他這樣子,不知道是不是燒迷糊了,竟然一句也沒反駁。

鹿念心情大好。

已經是華燈初上的時候,趙雅原給她發來信息,“再讓我兜下去,我就只能說你在我家和我一起睡了。”

她看完,忙把手機收起。

沒辦法,她不得不回去了。

“我其實一點不想在家。”她嘟囔,“不過除了家裏,我也沒別的地方去啊。”

她大眼睛看着他,充滿暗示,“以後我再跑出來,可以來這裏麽?你能再借那個房間給我住嗎?”她其實可以出房租的,但是怕他生氣,把這半截省了。

提到那個房間,鹿念沒有留意到他瞬間的僵硬和不自然。

見他一直不回答,鹿念想起來一件事,頓時就不舒服了。

她心裏有氣,賭氣道,“我知道,你怕不是在那房間裏幹了什麽壞事吧。”

等過了這一陣子,她怎麽都得找他問清楚……管是不是他私生活呢。

昏暗的光線下,少年耳尖已經紅透了,加上今晚發生的這些事情,他已經索性想自暴自棄了,修長的手指遮住了自己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

鹿念看不到他神情,但是,卻聽得他不說話了。

難得見到秦祀吃癟,卻是因為這種事情,讓她心情尤其微妙。

“行吧。”她說,“那我以……”他要是不方便,不想讓她來的話,就算了。

他手一揚,忽然扔過來了一個什麽東西。

少年錯開了視線,聲音還有些啞,僵硬道,“備用的,不要你可以扔了。”

竟然是一片鑰匙。

鹿念拿起那片小東西,反反複複看了幾遍,甚至都懷疑起了自己眼睛。

她聲音裏帶了笑音,“鑰匙還能亂扔的,你不怕被亂七八糟的人撿走?”

少年抿着唇,神色莫名。

鹿念怕他真的要把鑰匙拿回去。

她不敢再逗他了,忙把鑰匙收起來,“那我走了!我會給你打電話的,你必須接,不然我就上門了。”

她揮了揮鑰匙,彎着唇,“反正我現在也可以進來了。”

離開秦祀家,她難得的心情好,把那片小小的鑰匙握在手心裏,唇角止不住的上揚。

她收到過很多貴重的禮物。

可是,都沒有這一片小小的鑰匙讓她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

四四崽是真的害羞,念念其實放得很開。

等念念發現他的真相了(嘻嘻)

治這種薄臉皮傲嬌,真的很好玩。

四四後來會很強大的,絕對足以保護念念,他性格的另一面到時候也會展露出來(嘻嘻),念念也會成長,大家不要急,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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