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正當林梓琢磨何将軍天天喝那麽多水還不見上廁所真的不會憋得慌麽的時候,軍營裏有倆人失蹤了。

一般将士失蹤,有兩個原因:一是逃兵,吃不了苦或者怕死偷偷回去了,兵律嚴明,務必半路上把他們截下來審批。條律上寫了對逃兵的懲罰非常重,就算他們接受了懲罰,回去後其他将士也會看不起他們。

第二種是他們被殺害了,這個更嚴重,倆大男人又是練過的,哪能随随便便被弄死,軍營裏是混了卧底還什麽的,必須通查。

那倆人已經失蹤兩天了,萬一真出事,屍體都該涼了。

管理那倆人所在小隊的隊長汗流浃背說這件事包他身上,一定把那倆人安排地明明白白,何槐覺得事有蹊跷,決定親自過去查看一番。

林梓牽着小才跟他後面。

那倆人走得親近的夥伴、兩天前所碰到的人通通被喊來問話,調查可知,那倆人對軍中生活滿意,沒有出現吃不飽飯、被其他将士欺淩或欺負他人等狀況,也沒有表現出周邊夥伴不滿,對他這個将軍不滿的現象,努力訓練,積極進取,還經常請賬房先生給家人寫信,反正是個好兵。

那就奇了怪了,他們人會跑哪去,為何現在都不回來。

等一群人散去,林梓找上倆人的夥伴,把他的生辰八字弄到手,一算,完了,是死卦。

那倆人不出意外,屍體都涼了。

林梓把卦算給何槐聽,何槐皺眉,說,“算卦屬于漏天機,損陽壽,對你沒好處,以後別用了。”

林梓撇嘴,心想自己辛辛苦苦學的,怎麽可能不用。

這時候,給他們煮飯的老頭顫顫巍巍走進來,準備跪何槐面前時被何槐扶了起來,“李叔你有什麽事直接說就是。”

“将軍,老頭大前天正中午見過他們倆人。”

林梓豎起耳朵聽。

大前天正午,待将将士們吃完後,他照例準備把鍋筷拖出去洗刷,半路上看到他們二人被一個小孩子牽着走了。

那小孩比小才還矮一頭,就五六歲的樣子,他年紀大了,相貌看不清。

以往也有偶爾誤闖過來的外地人或者附近居民的牛羊,将軍都是讓他們送回去的,他以為他們倆個只是送那孩子回去,沒想到居然一去不複返了。

小才抓着林梓的衣袖諾諾地說,“倆個大人都出事了,那個小孩子豈不是……”

何槐皺起眉頭,“不對,這幾十裏開外才有居民,若是幾個大人我還相信,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怎麽可能跑過來?”

“那小孩是鬼怪麽?”小才像蝸牛一般縮林梓身後,“可是師父說陽克陰,太陽屬極陽,大中午太陽那麽大,鬼怪出來不是自尋死路麽?”

“學得不錯,”林梓把他從身後扒拉出來,“忘了跟你講了,陽極盛,則顯陰。陰極盛,則顯陽。戰國時期一個國君殺了自己的大臣,結果那個大臣在三年之後,在正中午乘車趕來殺了自己的君主。你家老人讓你中午不要出去玩便是這個原因。”

何槐冷笑,“不出意外,那小孩就是傒囊。”

“傒囊是誰?”

“是鬼怪,長得像小孩子,喜歡伸手牽引活人,但人一到它住的地方便會立刻死去,此地居然有此鬼怪,本将軍居然未發現。”

林梓在《白澤圖》中讀過傒囊,沒想到這種東西居然真碰到了。

“将軍準備如何?”

“留它在此地還會繼續禍害将士和附近居民,當然是除之而後快。”

傒囊也不難解決,把它帶離原來的地方就會死去。

傒囊通常出現于兩山之間。

軍營附近大山沒有,山丘山坳一大堆,因此找起來挺麻煩的。

傒囊就是難找,只要找到它,何槐有一百種辦法把它弄死,所以瞞着副将他們偷偷摸摸出來了,他以為自己是一個人,然而出了帳篷回頭一看,林梓在他身後站着呢。

勸說無果,行吧,帶上他。

一個只知道畫符算命驅鬼的小道士哪比得上他這個舞刀弄槍的老妖怪。連翻了四五個山頭,何槐一點事沒有,林梓累得癱地上一動不動。

但是傒囊還沒找到,不能就地休息呀。

何槐蹲他面前,“還能動麽?”

林梓偏過頭,只顧喘粗氣。

以何槐的審美,林梓屬于他喜歡的那種人,他身板消瘦,細細的手腕跟他新長的枝頭一般粗,皮膚白得像他開的槐花,因為過于疲憊臉上有一圈紅暈,看上去嬌嫩又可愛。

伸手在他臉上摸了摸,熱得過分,再讓他走下去怕會出事。

于是何槐背對着他蹲下來。

“來,我背你。”

林梓推辭,喘着粗氣說,“不……不必了将軍,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就一小會兒。”

“軍中訓練有負重跑的,本将軍扛着幾十公斤的沙袋都沒問題,你上來吧,咱們早搞定早回去。”

林梓趴他背上,雙臂勾住他脖子。

又翻了三四個山頭,何槐氣息平穩依舊,林梓倒有點受不了了。

“将軍,咱不找了行不行?我算一下那倆屍體的位置可以嗎……等等,将軍,那個是不是你的兩個将士?”

山丘陰影處正站着兩個鬼魂,衣着正是軍中将士的打扮。

魂魄一般不會離身太久,傒囊未收魂魄便是要身軀,那它也應當在附近。

倆個魂魄向前方山丘指了指。

快到了。

前方兩山之間有裂縫,旁邊正是兩位将士的屍首,裂縫僅容一人通行,陽光照不到,正是中午,小孩把兩具屍體往裂縫裏拖。

倆人躲附近巨石後面,林梓眯起眼睛看了看日光,傒囊的時間不多了。

果然,過了一會兒,傒囊放棄運屍,躲裂縫裏。

林梓掙紮起來,“将軍,我去吧。”

何槐摁住他,“我在這兒,當然是我去,你乖乖在這裏呆着,等我把那小崽子弄死了再背你走。”

何槐走出去,腳步聲很大,本來背對他們的傒囊轉過身,向何槐伸出雙手,露出甜甜的笑臉,就像不小心掉進裂縫的小孩看到來救他的人。

如果不是看到裂縫旁邊的屍體,如果不知道它本性,何槐差點就信了。

“來,手伸長一點,我拉……卧槽!”

身長八尺,體重八十公斤的何将軍一腳踩塌裂縫掉了進去!

“将軍!”

裂縫是他住處,人一到它住的地方便會立刻死去,将軍他這算誤入……

林梓爬起來沖上去,若是第一時間堵住将軍的三魂六魄,只要想辦法攔住拘魂鬼,還有讓将軍複活的一絲希望!

此地幹燥,塵土四溢,何槐差點沒被嗆死,但他眼疾手快抓住傒囊脖子,将他往裂縫外面扔去。

正好砸在林梓面前。

陽光接觸它的瞬間燃起火焰,在林梓愣神之際化為煙灰。

“将軍!”

“诶,沒事,過來……咳,沒事沒事,你別擔心,就是坑有點深,你快拉我起來。”何槐嘴裏噴灰,嗆得不行。

裂縫被他砸成坑,林梓跑到坑前,摸索着抱住他胳膊拼命往外扯。

他力氣實在不大,不但沒把何槐拉出來,還差點把他自己拖進去,何槐沒辦法,趁着林梓雙眼被灰糊得睜不開時,雙腳化木,把身子推上去,一下子把林梓壓住了。

身子突然承受了不該承受的重量,林梓被他壓得吱哇叫,一把将他推開坐起來。

何槐拍拍自己身上灰,看林梓眼睛還睜不起來,一把将他扛起往灰塵堆外退。

林梓還在揉眼睛,越揉眼睛越疼,拼命冒眼淚,何槐抓住他灰撲撲的手,“你手太髒了,越揉越疼,能睜開眼麽?我給你吹吹?”

“不用了……将軍……”林梓使勁眨眼睛好半天把眼睛睜開。

“将軍,将軍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呀。”何槐說。

他又不是人,就算在傒囊住處過夜他也沒事兒。

“将軍沒事便好。”心中雖有疑惑,林梓并未多問,“既然解決了傒囊,我們可以走了。”

“先留一留,倆個将士的屍首還在這兒呢,咱們得将他帶回去。”何槐回頭一看,塵埃落地,本在裂縫旁邊的屍體半掩半埋在坑裏。

何槐嘆了口氣,“居然把屍首暴曬這麽久,傒囊也真夠狠的。”

“其實可能是傒囊沒來得及拖回家……”

“聽我的!”

“……好。”

何槐把兩具屍體挖出來,怎麽把屍體弄回去又成了問題,就這麽頂着大太陽把屍體扛回去……有點膈應人。

他看向林梓,“你會不會趕屍?”

“會,但是家夥都沒帶。”跟何槐走得太急,他什麽都沒拿。

林梓打量地勢,東北邊倒是不錯,是個葬屍之地,他指過去,“這麽帶回去也是在附近找地方葬,不如就地葬那裏吧,上有仙氣,下有兵馬,前招陽,後至陰,是個好地方,他們年紀輕輕未能盡孝,未得子女,不如死後造福親人後輩。”

“行。”何槐想了想,答應了。

頂着太陽對屍體而言實在太殘忍了,而且何槐也不想扛着兩具屍體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傒囊(xi第一聲)我看到兩個版本的記載,一個是《白澤圖》“兩座山之間,那精怪象小孩,看見人就伸出手來想拉人,它的名字叫做傒囊。拉着它離開原來的地方它就會死去。”

另一個說法是把人拉它家裏,人一過去就會死去……

然後兩種說話我都用。

還有它應該屬于神獸,但是不知為何在我找的資料中也歸結于鬼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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