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舊物

馮樂業的房子在紅楊村西南角,兩人走了一段距離才到達那裏。

這只是一個十分簡易的小屋,準确的說,是個蓋滿茅草的土塊房,枯黃的茅草早已被灼燒得焦黑。蔣戰北看到這間屋子,又看了看馮樂業:“環境夠艱苦的。”

“房子裏收拾幹淨就好了,不論房子大小,幹淨整潔才是熱愛生活。”馮樂業輕描淡寫道,“不知道裏面燒光沒有。”

“你平時都住這裏?”

“是啊,住這。自己有手有腳的,住別人家也不大好。”

“進去看看吧,如果能找到值得留念的東西,就帶回去。”蔣戰北說。

馮樂業推開脆薄的門板,吱哇一聲,門裏的灰也噴薄而出,兩人咳嗽了一陣子,這才走進去。

一室焦黑。

馮樂業:“......真不敢相信,這是我的家。”

“火真夠大了。”蔣戰北捂着鼻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這個村子沒有一個房子能幸免啊。”

“當時火從天而降,現在回想,大概是燃/燒/彈之類的東西。”

“要帶點什麽嗎?”

“......全成灰了,走吧。”馮樂業剛想轉身走,又停下了,“等等,我看一下門背後。”

蔣戰北擡起手環跟進來,給他照明,兩人繞到門背後的一面牆前。

牆上釘着個長釘,釘子上有根鐵絲,一張相片被鑲嵌在兩片玻璃之間,中間穿了個孔,被鐵絲穿過。

玻璃保護了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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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樂業摘下它,擦了擦表面上的黑灰。

蔣戰北湊近,借着手環的光,看到上面有一男一女,他們笑呵呵的,抱着個小孩子,顯然就是馮樂業。

“你爸媽?”

“嗯。”

把相片放在馮樂業随身的包裏,蔣戰北問他:“接下來去哪裏看看?”

“張嬸家吧,”馮樂業說,“就在旁邊。”

張嬸家也不大,就是多了個院子。

兩人走進院子。院子一角放着個鐵籠子,蔣戰北說:“這裏養過雞?”

“以前有一大籠子的雞,其中有只白公雞可厲害,跟看門狗似的,見着生人就叨。”馮樂業笑了起來。

兩人走近屋子,蔣戰北把手按在外牆上:“半面牆都被燒黑了。”

“蔣翎幹的好事。”馮樂業忍不住說,但是又覺得當着蔣戰北的面說他老爺子壞話,還是有失妥帖。

蔣戰北卻不在意:“我早就想這麽說了。”

兩人依然沒有進屋,轉了一圈,打算去周圍的山上看看。那是馮樂業兒時經常玩耍的地方,景色不錯的。

但村子西南角的山是岩石山,寸草不生,長着植被的山位于村子東南角,要去那裏,還得原路返回。還得穿過被燒的一團糟的村落。其中就有鐵匠家的房子。

鐵匠家算是村子裏的富裕人家了,家裏的房子有五六間,屋頂都不用茅草,用瓦片,水缸和米缸也都是很大的,炫耀似的放在院子裏,上面貼着大大的福字。只不過三年過去,那些貼着的紅紙早已經不住日曬雨淋,斑斑駁駁了。

正是路過村裏鐵匠家時,馮樂業突然站住了。

蔣戰北回頭:“怎麽了?”

“窗戶裏......”馮樂業毛骨悚然道,“有一雙眼睛。”

“......!!!”蔣戰北扭頭看向鐵匠家,透過圓形的小窗戶,透過玻璃上面的灰塵向裏看。

他又走進院子,想要看得更仔細些。馮樂業跟在後面,有點擔憂。

然而裏面灰蒙蒙的,什麽都沒有。

“你看錯了吧。”蔣戰北安慰性地拍拍他,“雖然蔣翎确實做事絕了點,但他事後一般會清理現場的。而且,你想,世界上是沒有鬼魂的,怎麽可能會看到一雙眼睛呢。”

“不是那扇窗。”馮樂業說着,指了指房子旁邊的茅房。

那可以說不能稱之為窗戶了,就是個洞。茅房早就塌了,原本是窗戶的位置露出一塊小洞,半張臉那麽大。

随後,蔣戰北也看到了那雙眼睛。

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

三年了,眼球竟然沒有被腐蝕。

兩人對視一眼,都退後兩步。

蔣戰北皺起眉毛:“這怎麽回事?”

那雙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前方,瞳孔渙散無神,藏在黑暗中,看不清顏色,更不知道死者的皮膚是否也如眼球一樣完好。空氣中是草木的氣息,聞不出其他味道。

可确确實實,那雙眼睛是存在的。

“照照看裏面是個什麽情況?”馮樂業說。

蔣戰北擺擺手:“安全起見,不照明了,直接透視掃描吧。”

手環上有個幾不可見的小孔,當向手環發出掃描指令後,小孔中看似沒有任何反應,實則已經開始掃描了。

因為有屏障,掃描時間比較長,五分鐘後才用過投影,将裏面的情形通過三維立體圖像反映出來。

看到裏面的情況,兩人難以置信。裏面的屍體除了被燒焦的地方,其他部位竟然無一腐敗。

“......”蔣戰北調出屍體內部分解圖。

三維影像裏,屍體內裏的東西漸漸剝離,放入另一立體坐标系中。可以明确地看到,這具屍體的骨架。

——是合金。

蔣戰北轉頭看向馮樂業。而馮樂業比他更為震驚:“這個人我認識啊,他是鐵匠家的小兒子。”

“所以為什麽他是個複制人?”蔣戰北沉吟道,“你們村裏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大概沒人清楚,鐵匠一直說這是他的親生兒子。”馮樂業說。

蔣戰北:“......走,去別家看看。”

兩人開啓設備,将村裏其他人家挨個兒掃描了一遍,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裏裏外外檢查了個遍,沒有發現其他人,更沒有複制人的屍體。不知道這具屍體到底是什麽來歷,紅楊村與外界一般無往來,鐵匠家也不可能買得起一個複制人兒子。

“蔣翎帶走第二人格,順便放火燒了整個村子,火不是一般的火,恐怕你們村裏人也不是一般人吧。”蔣戰北揣度到。

馮樂業反駁道:“蔣翎是沖着誰來的,他是沖着第二人格,目的明确,要帶走他。”

蔣戰北說:“算了。就說這個鐵匠,他們家隐瞞了什麽秘密?”

馮樂業說:“突然這麽問我,我也想不起來,讓我慢慢說一說、理一理。”

“說說。”

“小時候我就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馮樂業說,“聽說可能是我四歲的時候吧,父母就去世了,那時候鄰居們可憐我,就輪流帶我,後來張嬸帶着第二人格來到村裏居住,她就成為對我最好的人。但是村民們平時都很照顧我,生活上有什麽不方便,他們都會盡量照顧我。”

蔣戰北若有所思:“張嬸竟然是搬來的麽......你繼續。”

“冬天的時候,裁縫店的李奶奶每次都會給我織一條圍巾,可惜大火燒掉了。還有開雜貨鋪的黃大媽,有時候會叫我過去吃點零食。他們都是很善良的人。”

“先不說其他人,就說說鐵匠家吧,鐵匠難道能瞞得住所有人?他們家就沒人對複制人兒子表示不歡迎?”

“這倒是沒有,”馮樂業努力回憶了一下,“他們家就四口人,鐵匠夫妻,一個大兒子一個小兒子,大兒子另有家庭,住在村東頭,平時不怎麽回家,就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兒子一直陪在他們夫妻兩身邊......”

他的臉突然白了。

“怎麽了?”蔣戰北抓過他的手。

馮樂業這次沒甩他,還握緊了:“我是不是多心了。”

“怎麽?”

“整個村子,只有我和第二人格年齡相仿,共同成長。”

蔣戰北:“......”

蔣戰北神色凝重起來了:“但願只是你想多。”

“離開這裏吧。”馮樂業緊張起來,“我們不能再深究了。”

蔣戰北果決道:“不行,不能走。”

馮樂業心裏慌慌的,說:“真的,快走吧。我怎麽越在這裏待着,越覺得瘆得慌。”

“至少,我們得把鐵匠的‘小兒子’帶走。”蔣戰北拉着他,向村子南邊走。

位于帝都的于重鎮收到了來自蔣戰北的信息:當年,你去紅楊村帶走第二人格時,有多少村民被大火燒死了?

帝都這邊正為黑暗聯盟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于重鎮掃了一眼,不悅地回複:一把火的事,誰知道燒死了多少?你很閑嗎,快回帝都幫我忙!

那邊回複:很快回去。

于重鎮:快回來,有事需要你協助。

好不容易将複制人屍體從茅房裏拖出來,有點奇怪的味道,蔣戰北有點受不了,捂着鼻子,馮樂業則吭哧吭哧地幹活,一邊腌臜蔣戰北說:“怎麽,堂堂軍械處總管,帝國軍校畢業的優等生,竟然怕屍體啊?”

“我輕微潔癖。”從小在帝都城市裏長大的第一人格哪裏受得了這種氣味,不過,他還是咬咬牙,把心一橫,伸手接過屍體,“別忙活了,還是我來吧。”

馮樂業繼續腌臜他:“你行麽,不嫌髒啊?”

蔣戰北頭也不回:“廢什麽話,多洗幾遍澡的事兒。走了。”

聽這話,一笑,馮樂業說:“挺man的嘛你。”

“什麽?快跟上啊,說話大聲點,聽不清!”轉眼間,蔣戰北已經拖着屍體大步流星地走出老遠了。

“走慢點啊!”

“味道太大了!”蔣戰北的聲音裏透出崩潰。

回到ALL7,蔣戰北第一件事就是把屍體扔進醫療間,讓他在福爾馬林液體裏好好泡着。

出來之後,他又去洗手間一遍遍地狂洗手,順便還準備洗澡。可見屍體給他身心帶來了怎樣的折磨。

馮樂業看他那個渾身不适的樣子,心生同情,駕着機甲向帝都飛,一邊練習自己的駕駛技術。

洗手間斜對着駕駛艙,水流的嘩嘩聲從裏面傳來,門是毛玻璃,白色燈光映在門上,将正在洗澡人的健碩身形也一同顯現,猿臂蜂腰,大腿緊實有力,側身的時候,還能看見腿間垂軟雄物的影子。

馮樂業就心猿意馬起來了。好歹是一片春光,不看白不看,再說了,什麽沒見過,索性多看兩眼。

看了好幾眼,羞恥心才被喚醒。他嘆氣,閉上眼睛,回想自己進軍隊的時候,還是多麽純潔的一個人,現在成什麽了!

于是羞恥又變成了氣憤。他有什麽錯,都是被蔣戰北那厮帶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不知道說什麽于是現在去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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