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是勾引收藏君的第七章
次日清早,潘逸就離了燕王府,駕馬到平洲請他二叔入城。從平洲到遼城騎馬約七天,除此之外,另有幾位定國将軍,榮灏的衆将宴便擺在半月後。
潘逸剛走的那幾天,阿五修花喂魚時常心不在焉。天熱氣燥,嬷嬷罵起來也比往常兇。
某日晌午過後,王嬷嬷突然換了張菩薩臉,她找上阿五,随行而來的還有位打扮光鮮的婦人。
王嬷嬷扯起臉皮笑着道:“阿五,你的出頭之日到了。跟着崔娘去吧,記得好生伺候着,也不辱我帶你的名聲。”
崔娘是群芳閣裏的主事,院裏的丫頭常提及。她們說進閣等于上金山,只是撿不撿得着金子就要看命。雙春姐妹命好,被榮灏寵着。命不好的,就要被當飨食送客。
王嬷嬷剛吩咐好,崔娘就把阿五領走。阿五只帶了幾件貼身衣物,一盆罂粟花和一支梅花簪子。
進了閣,崔娘就問她會不會唱?能不能舞?阿五搖頭說不會。旁邊美人聽後偷笑。
崔娘搖頭嘆息,道:“浪費了好皮相,既然什麽都不會,你也只能陪人喝酒了。”
府中美人多如星子,不會唱、不會跳,哪入得了王爺的眼?阿五就屬命不好的,一來就做最下等的婢,替雙春姐妹端茶奉水,看她們練舞。
只因得了寵,雙春趾高氣揚。茶太燙太涼都要摔臉,而且每次只挑阿五罵。阿五逆來順受,從不回嘴。雙春覺得愣木頭沒意思,就換了個人欺負。
日子一晃,已到六月。潘逸走了十多天了。夜深人靜時,阿五會拿出他送的梅花簪戴上,對鏡扶鬓左照右瞧。
她笑着道:“今天崔娘說府裏設宴,要我去陪。你瞧,她還幫我點了守宮砂。若你趕得回,我就選你。”
說着,阿五撩起長袖。雪白臂彎上,一點朱砂就如情痣,水擦不掉,淚化不開。
六月十日一大早,就有幾輛墨車從西北面駛入遼城。自洪二爺死後,這座城頭一次這般熱鬧。馬碲聲碎,旌旗招搖,車輪壓過青石磚咯吱作響。
“聽到沒?人都來了,你們還不利索點?”
崔娘一發話,姑娘們趕緊梳妝打扮。阿五還沒梳頭,她就盯着一堆燕脂花粉,像是無從下手。崔娘走到她身側,伸手撩起及膝青絲绾出個松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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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不好看。”崔娘對鏡琢磨一會兒,松手又幫她绾發,換了三個發式終于滿意。
“去的時候機靈些,若讨人喜歡把你要去,也算是你的造化。”崔娘一面替她上粉一面小聲說道,淡然神色已像看透世事,至少是看透了阿五。
阿五垂眸,将剛上唇的燕脂咬得斑駁,白齒上沾了些許耀目的紅。
“我要被送給誰?”
“林将軍。他也算個厲害人物,手下黃巾軍可是出了名。這頭一次難免會疼,挨過就好了。”說着,崔娘取來白巾擦去她唇上殘紅,再用銀釵挑些胭脂輕抹上去。
阿五擡頭看向妝鏡,鏡中人兒粉腮含羞,明眸善睐,勝了玫瑰幾分顏色。
阿五道:“我不想跟他。”
崔娘頓下手勢,望着鏡中的人兒緘默不語。
沒過多久,銀鈴作響。有人在外喊話,說人都到齊了。崔娘回頭喚姑娘們起身。阿五便放下梅花簪子,随她們身後走了,她一邊走一邊搓着手心,好将上面的梅花印抹去。
宴設于留春園,碧紗為帳,金玉作盤。宴上除了武将還有文官,為此,榮灏特建曲水流觞,将杯盞置于荷葉之上,流經各座,彙于玉清池。
池上水榭近在咫尺,卸去一面正如戲臺。伶人在唱《出塞記》,侍婢款款而來,一下子搶光了他們的風頭。
榮灏好美人,府中皆豔色。久經沙場的糙漢見之,不免心動。
阿五見到了林将軍,三十多歲年紀,虎背熊腰,一雙眼睛賊溜得很。她欠身行禮,那對老鼠眼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掃,随後便是一聲笑。
阿五入座侍奉,剛端起酒盞,粗糙大掌借案紋遮擋偷摸上她的腿。阿五故作嬌羞扭頭,暗地裏瞥了一圈。
席上,幾員大将神色各異,有些沉醉不已,有些則不屑一顧。特別是主位西側的老将軍,鐵青着臉,一言不發。與之相比,榮灏倒是輕松,一面看舞一面指叩扶手,時不時與旁人說幾句。
“你叫什麽名兒?”林将軍突然問道,一只手已摟上阿五細腰。
阿五收回神緒,蹙眉思忖,随後淡然一笑道:“将軍不必記我。”
話落,她挪開他的手,施禮起身。
***
一曲終了,雙春回耳室歇息。丫鬟捧來茶盞,誰料突然被人撞了,滿滿一杯熱茶全潑在大春兒臉上。
“哎呀!”
雙春驚叫,丫鬟吓個半死。她們齊齊看來,就見一臉無措的阿五。
“死丫頭!”
一掌掴來,打得丫鬟分不清南北。大春兒又上前一步沖向阿五。兩人推搡拉扯,“嘶啦”一聲,大春兒的舞衣扯壞了,袖子被拉去一大截。見姐姐吃虧,小春兒連忙沖上去,三人扭抱成了一團。
崔娘聞聲趕來,好不容易才把她們拉開。大春兒衣裳壞了,小春兒臉上挂了彩。阿五還算好,只是頭發亂了。
“怎麽回事?!你們造反不成!”
崔娘詞嚴色厲。
雙春氣呼呼地拔下頭飾往地上狠摔。
“不跳了!誰有本事誰去跳!”話落,姐妹倆賭氣走到一旁,含着淚相互安慰。
阿五見崔娘看來,委屈低頭解釋道:“剛才不小心撞到丫鬟,潑了她們一身茶,已經賠過不是了。”
崔娘左右相望,過了小會兒,才慢悠悠地說:“既然你這麽有本事打,那也應該有本事跳。”
不等阿五回話,她就把她帶走。雙春姐妹幸災樂禍,偷笑着等看一出好戲。
酒過三巡,榮灏有點醉了,這時潘老起身告退,說有事在身不便久留。他走得幹脆,還有些怒意。
榮灏起身敬送,到了院口又與潘将軍耳語幾句。潘将軍的嚴厲神色漸漸柔緩,恭敬行上大禮後才離去。
回到席間,衆人又端盞送杯。沙場将士都是喝酒好手,燕灏一人抵擋不住,只好拉來孟青作陪。
趁此空隙正想去解手,稍稍起身,眼角餘光就瞥見一抹俏影。榮灏略驚又坐回原處,身子微傾,鳳眸半眯,望向池上水榭。
緋紅的裙,雪般的肌,舞娘正如三月桃花嬌豔明媚。
雅樂聲起,她勾着裸足在地上劃出半圓,腳腕上銀鈴微微輕顫。随那一聲輕鼓,長綢如水飛灑而出。衆人拍掌叫好,榮灏卻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舞娘身姿曼妙,宛若飛仙飄下水榭,一雙玉足點上池中蓮葉。蓮下無依托,她就像施了法術,舞于蓮荷之上,婀娜多姿驚煞衆人。
不知不覺,榮灏看得入神,一雙鳳眸随豔影輕移。舞娘的眸子便随着他,輕挑媚笑。
這雙眼睛就是籠子裏的妖眸,媚惑且帶着一股野性。它不逃不躲,挑釁似地迎上他。
一場不見兵刃的交鋒,榮灏落了下鋒,他勾唇淺笑,招來內侍輕囑幾句,接着與衆将示敬,起身離席。
片刻,內侍走到孟青身側,恭敬拱手道:“孟公子,殿下身子略微不适,麻煩您把持。”
孟青點頭,再往池上望去,舞娘已不在。
離宴之後,榮灏去了小憩之用的煙水廬。洗過臉,拭完手,內侍就領着他要的人來了。婢奴紛紛退下,關門留人獨處。榮灏轉身,就見她俯身門前,貌似恭敬。
還是那個人,卻不似先前。她褪去那身豔紅,着了素藍襦裙。一頭青絲绾出靈蛇髻,只以海棠為釵。
榮灏走上前問:“你究竟是誰?”
阿五擡頭,臉上濃妝已卸。一副清麗眉眼彎起,淺笑見風即散。
“奴是無家可歸之人。”
“哦?”榮灏裝作意外,伸出兩指擡起她下颚反覆打量。“我看不像。”
望着他的眸未起波瀾,阿五像是不懂,也不知怕為何物。
“我爹、娘、族人被惡賊殺了。一夜之間,一百多口人,死在你的地盤上。”
語氣淡淡卻像嘲谑,其中還暗藏輕蔑。那般沁骨妖色又浮上她的眉梢,如同烈火灼燒起他的心肺。
榮灏沒有料到,略有驚詫,可面上依然無色,微挑劍眉,冷聲哼笑:“這又與我何幹?”
“有人在王爺眼皮底下撒野,怎會無關?瞧洪二爺的下場,便知王爺眼中容不得沙。”
她分明在挑釁,直白得一針見血。
有趣,真有趣。榮灏靜默片刻,突然放聲大笑,然後一把抓住她的纖臂硬是拉起,幾乎要将十指嵌入她肉中。
阿五蹙起柳眉,抿緊雙唇,一時間稍露慌亂。
榮灏問她:“你想要什麽?”
“我想和王爺做筆交易。”說着,阿五從腰間取出一塊藍晶攤在手心。“求王爺幫我找出兇徒。”
“你怎知我行?”
“因為你是一方之主,而且……不一般。”
榮灏冷聲哼笑,甩手将核桃般大的藍晶揮落在地。
“別拿哄娃兒的東西給我,想要和我交易就得下足本。”
阿五聽後眼波微動,轉眼又恢複常态。
“王爺想要什麽,我給便是。只是無憑無據,王爺是否願意拿這個起誓?”
話落,阿五摘下脖上挂的紅繩,将墜子塞到榮灏手裏。榮灏低頭看去,一小截焦黑如炭棍的玩意,約莫一寸。他細細端詳,臉色突變。
阿五見之掩嘴輕笑,嬌滴滴的模樣越發媚氣。
“王爺該不會怕了吧?這是我弟弟的指骨,我翻了很久才找回來的。你可敢起誓?”
榮灏眼神一淩,驀然将燒焦的指骨緊握手中。他盯着阿五半晌,似在分別她是人是妖。過後榮灏緩了神色,将指骨擺回她手心。
“我答應你。可別把這個帶到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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