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八尺
八尺村雖名八尺,卻不是方寸之地,反而是一個人來人往,燈火通明,熱鬧繁華的村落。
這八尺村原先确是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地方,人口稀少,整個鎮子也就十來口人家。大概五十年前,祁雲山脈上的“仙人”被人們廣為所知,與蓬萊、瀛洲、方丈并列為四大仙境,無數人抱着長生不老、羽化成仙的妄念湧向祁雲山脈。坐落在祁雲山脈長春峰是祁雲山八十一大峰中最低的山峰,山清水秀,四季如春,故名長春。長春峰山腳下的八尺村是通向祁雲山脈的必經之路,無數求仙的人鑄造了如今欣欣向榮的八尺村。
這一日晨光熹微,八尺村早已人聲鼎沸,熱鬧不已,來來往往大多都是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五六歲的小毛孩在街道上互相追逐打鬧,時不時地撞到過往來去匆匆的年輕人;大人們三五成群坐在桌子上悠閑地聊天嗑瓜子,似乎對眼前的景象習以為常;街道兩旁的小販們扯着嗓子大聲吆喝叫賣唯恐落人一步。
就在時溪街最大的客棧“仙門客棧”的旁邊有一家小得可憐的商鋪,門面破舊,就連門口的牌匾都搖搖欲墜,可就是這樣的一家小商鋪門口卻是擠滿了形形色·色的年輕人。
“這位兄臺,打擾了,不知道這裏所販何物?竟如此熱鬧?”
一位紫衫少年拉住了一位一臉喜色從人群中擠出來的濃眉大眼少年問道。
少年冷不丁地被拉住不明所以地擡頭望了一眼拉住他的人,發現這紫衫少年衣着不俗,通身靈氣,一看便知非尋常人也。少年擡起了手搖了搖手中的物件說道:“不過是一些符咒而已。頭一次來的人總要在這裏花些銀兩置辦些物件。”少年對着紫衫少年眨了眨眼睛,“不過像你這樣的人是看不上眼的了。”
少年自小就在八尺村長大,雖不懂騰雲駕霧的仙術,但這祁雲山上時不時飄過的的仙人倒也見過不少。時間長了,也練出點眼力見。
紫衫少年一看少年手中黃色的符紙,微微扯起了嘴角。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祁雲山腳下竟然還有售假符之類的人。這祁雲山真的有世人傳說的那麽厲害嗎?莫不是以訛傳訛?他不遠千裏而來真的值得嗎?跟着父親身邊學習會不會更好?
紫衫少年看了一眼這小商鋪便離開了。
少年看着紫衫少年遠去的背影努了個嘴做了個鬼臉便回家了,誰知一回頭就是一張碩大的臉龐,吓得他倒退了好幾步。
“你沒事吧”
那人挪動着龐大的身軀走向少年,令少年驚訝的是,不同于這人肥大的身軀,她有着極其溫柔的嗓音。她的聲音比秋霞的聲音還要好聽一些,少年摸着胸脯暗暗想到。
少年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這家店就是村民所說的那家上山之前一定要逛一逛的店嗎?”那姑娘看了一眼門口烏壓壓的一片人,發出感嘆,“好多的人啊!”
“你也想要進去買一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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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姑娘雖然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姑娘那般好看,但少年看着這姑娘的穿衣打扮,非富即貴,眼珠子一轉,頓時有了一個主意。
“是啊,不過這麽多人我還是算了吧。” 姑娘皺了皺眉頭有些失落地答道。她也知道求仙入道不能靠這些東西取巧,但是她心裏總是不踏實。
“姑娘,我和這老板認識,你若是誠心想要,我便帶你走後門如何?”少年說話時一直看着姑娘的臉,看到姑娘因為她的話語頓時明亮起來的眼睛就知道有戲,少年如意算盤打得響當當。
“只要你那個啥,我就帶你進去,如何?”
少年在姑娘的面前搓了搓手指。
“這是何意?”
姑娘迷惑不解地看着少年,也學着搓弄自己的手指。
“你!”
少年氣結,憋紅了一張臉。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這世界上怎麽還會有不知道這事什麽意思的人,可看那姑娘清明的眼睛又不像是作假。
“錢啦,錢!你得給我些好處,我才會帶你去啊。”
少年先看了看左右沒有熟人,才靠近姑娘的耳邊輕聲說道。
“哦!”
姑娘恍然大悟,從荷包裏掏出了一錠金子放到了少年的手裏,問道:“這個夠不夠?”
少年看着手裏黃澄澄的金子,感受到手中的重量,結結巴巴地說道:“這是真的嗎?”
少年難以置信地拿起金子放進嘴裏咬了一口,磕的他牙疼一張臉都皺起來,下一秒少年不顧牙疼就開心地笑起來,握緊了那一錠金子。
“跟我來。”
少年開心地招呼姑娘跟上他,心情好的他覺得眼前的姑娘看上去都美麗不少。
有了這一錠金子他還去入什麽道修什麽仙啊。
少年帶着姑娘走了許久,東繞西繞,走過兩三條街終于在一扇木制的門前停了下來。
“顧大叔,你在嗎?”
少年敲了敲門,大聲問道。
“誰啊?”
門裏傳來低沉的男聲,又乒乒乓乓傳來其他聲音。
“飛虎,是你啊!”
一位中年男子開了門,看見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說道。這男人穿着一身樸素的灰袍,衣服因為時間久遠顯得黯淡無光,其間還夾着一個個大小不一的補丁。男人彎着腰,兩鬓的頭發已經斑白,看上去已到知命之年了。
“顧大叔,身體可好啊?我前些日子聽說臨淵那小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出門了,可是發生什麽事了?”飛虎看到顧大叔心裏也很是高興,不免随口多聊了幾句。随後飛虎瞥到姑娘的身影才意識到正事,他拿了人家姑娘一錠金子,可要把事情辦好了。
“顧大叔,你瞧這位姑娘,她想買一些東西準備上山。”
飛虎推了一把一直在身邊沉默不語的姑娘。
“這……”
顧大叔面露難色,他也注意這姑娘很久了。雖然這小姑娘長得不像別家女孩那麽俏麗,但很是端正,一看就是個好孩子。他可怎麽忍心自家婆娘拿東西禍害人家。
“顧大叔?難道是有什麽不方便?若是如此,那我也不強人所難。看來也是我沒有緣分。”
姑娘生性溫和,從小就善于察言觀色,自然是看出了顧大叔的難處。她雖然有些失落但還是不想強人所難。
“姑娘,別離開。”飛虎拉住了姑娘的手臂不讓她就這麽空手離開,飛虎不明白他為何溫厚的顧大叔會拒絕,“顧大叔,我也知道最近生意很好。您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給這姑娘行個方便?”
“飛虎,不是我不想,是……”
“吵吵嚷嚷的,發生什麽事了。”
一個富态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相比顧大叔寒碜的衣服,這女人穿得相當不錯了。女人一看到後院只有顧大叔、隔壁家無所事事的飛虎和一個小姑娘,頓時就拉長了臉,指着顧大叔的臉怒罵道:“你這老不死的,也不知道在後院和這兩小娃子做什麽,你不知道前面都忙死了嗎?老娘在前面忙得不可開交,你倒是在這裏享清福。”
“顧大嬸,你誤會了啊!我們來找大叔做買賣的。”
飛虎一點都不喜歡眼前的這個女人。他一直都搞不懂像顧大叔這麽寬厚老實的人怎麽會找這樣一個尖酸刻薄的母夜叉,整個八尺村就沒有一個人喜歡她的。若不是看着顧大叔的面子上,村裏人一口一個唾沫都可以淹死這女人了。
“買賣?就你這家夥?”
女人斜了一眼飛虎,嘲諷地說道。
飛虎聽到顧大嬸鄙夷的口氣就直來氣。飛虎是他那孱弱的奶奶一把拉扯大的,他們日子過得清苦,但村裏的人也沒有因此看不起他們,反而多加照拂他們。八尺村民風淳樸,真不知道這勢利眼的顧大嬸是哪裏來的。飛虎掏出姑娘給他的一錠金子,在顧大嬸的眼前特意晃來晃去。
日出的陽光照在金子上,散發出耀眼的光芒。顧大嬸的眼睛黏着飛虎的手就再也沒有離開。
“咳咳。”
顧大叔實在是看不過去了故意假咳幾聲,提醒顧大嬸。
“你瞎咳些什麽?難不成又犯病了?早就跟你說過讓你穿厚重一點的衣服,你就是不聽,你這糟老頭子還真是事情多。”
顧大嬸聽到顧大叔發出的聲音,終于收回眼睛不去看飛虎手裏的金子。她一邊嫌棄地嚷嚷道,一邊走到顧大叔的身後給他順氣。
“飛虎,想買什麽啊?”
等到顧大叔好一些,顧大嬸繼續問道。
難怪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沒有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還能看到顧大嬸的笑臉。飛虎暗暗想,也是,他當初想要去求仙不也是想可以多賺一些銀子可以娶到秋霞,和奶奶一起過上好日子嗎。
“顧大嬸,不是我,是我旁邊的這位姑娘。”
顧大嬸這才終于發現站在飛虎身旁的姑娘,顧大嬸将姑娘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發現這姑娘的布料竟然是産在千裏之外的南海的雪珠紗時,眼睛一亮,活像一頭餓狼見到了帶血的生肉。
顧大嬸笑着拉住了姑娘的手,親切地拉起了家常:“姑娘,既然你想在我這買東西想必也是想要上山求仙吧!像你這樣貌美如花的姑娘做什麽去求仙入道,多可惜啊。”
顧大嬸這睜眼說瞎話的水平也忒高了,這姑娘如果稱得上貌美如花,那他們家的秋霞就是仙子下凡了。飛虎看着變了個人似的顧大嬸在心裏嘀咕。
“大娘,我也不知道該買些什麽,你覺得我需要買什麽就都給我一份吧。”
小姑娘的臉紅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因為顧大嬸熱切的态度還是違心的贊美。
“行,看姑娘你這麽可愛,大娘我一定給你一些優惠啊。”
顧大嬸聽到姑娘的話可真是樂開了花,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樂呵呵地去拿東西了。
不像喜形于色的顧大嬸,一旁的顧大叔可是急得滿頭大汗。他用袖子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對着飛虎和姑娘抱歉一笑,就追着顧大嬸去了。
“向秋,可使不得……” 顧大叔一進屋果然看到顧大嬸已經放了一大包裹的東西了,還在裏面放什麽“道符”、“秘籍”、“仙丹”……
“老頭子你別瞎擔心,這玩意就是普通的糖而已,吃不死人的。”
顧大嬸似乎知道顧大叔要說什麽,搶先說道。說完,不再理他,繼續往包裹裏放各種各樣的仙丹。
“向秋差不多就行了啊,這姑娘看着面善,像是個好人……”
顧大叔也只能嘆一口氣,絮絮叨叨地說着每天都說的話。他當然知道鎮上的人都不喜歡向秋,已經有不少的人來向他隐晦地說過了,他也不想讓向秋幹着這雞鳴狗盜蒙騙人的把戲。這舉頭三尺有神明,若是山上的仙人知道他們拿他們的名義做黑心買賣,指不定怎麽懲罰他們。
“好了好了,我自有分寸……還像個好人,你又見過什麽壞人。”顧大嬸一臉的受不了,将一個包裹扔到顧大叔的懷裏,“臨淵不也要上山嗎,你把這東西帶給他,順便告訴他他要是灰溜溜地回來了我可不會再養着他了啊!”
“你不會是賣東西賣瘋了吧,咱家可不是真貨,帶去也沒用啊。”
顧大叔解開包裹發現裏面不是雜七雜八的東西,而是兩套嶄新的衣服、一小袋幹糧和一袋銀子。
這就是他為什麽當初會收留向秋的原因,她看上去有萬般的不好,但他知道她其實心地不壞,只是……
萬般不由命,皆是可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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