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廢人

“父親，求求你，救救臨淵哥哥。碧水寒潭那麽危險，若是這樣放任下去不管，那臨淵哥哥豈不是？”

慕水瑤哭花了眼，抱着元華現任掌門的腰死死不放手。

元華掌門人慕修明行事果斷，公正嚴明，處理大小雜事也是得心應手，唯獨對這個小女兒沒有辦法。他只能抱住任性的小女兒，給站在一旁的大兒子使眼色。

“水瑤，不許胡鬧。”

慕承君板着一張臉訓斥道。

“哥哥，我沒有胡鬧，也不是任性，我只是讓父親去救人而已，哪裏做錯了。”

慕水瑤眼眸含淚，帶着鼻音委屈地說道。

“起來。”

慕承君對慕水瑤這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視若無睹，他只是用他那一雙黑珍珠一般烏黑的眼睛盯着慕水瑤。

“對不起。”

慕水瑤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哥哥。慕修明從小就慣着她，而慕承君則是那個從小管着她的人。她的這個哥哥修為比他高，又向來鐵石心腸，從不對她手軟。

可惡的哥哥，慕水瑤小聲咒罵道。在慕承君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俊靈長老使眼色。

一旁的俊靈長老看着哭成淚眼的慕水瑤心疼極了，看到慕水瑤擠眉弄眼，頓時就明白了這丫頭的意圖。

“咳咳，掌門。我也認為應該立刻去救顧臨淵。碧水寒潭深不見底，其水冰冷徹骨，其間更有兇物出沒，以顧臨淵的修為，怕是兇多吉少。”

“我認為俊靈說的很有道理。掌門人，門派試練的規矩不可違，但畢竟人命關天。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最為古板最重規矩的俊癸長老都開口求情了，讓一旁的俊明長老頻頻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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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明長老也在旁邊點頭贊同

“既然兩位長老都這般說了，那我就和俊明、俊靈、俊癸三位長老前往碧水寒潭救人，勞煩俊艾長老待在這兒照看九環寶鏡。”

“爹爹，我也一起去”

慕水瑤收了眼淚，吸了吸鼻子就跑到慕修明的跟前鬧着要和他們一起去碧水寒潭。她握緊了拳頭，一臉堅定。臨淵哥哥，你等着，一定要支撐住，水瑤馬上就來救你了。

“你跟着去做什麽？不過是添麻煩，就待在這裏。”

慕修明看了一眼慕水瑤，心生奇怪。水瑤這丫頭對這個顧臨淵好像非同一般，難不成是？

“爹爹，不嘛，我要跟着去。”慕水瑤撅起了嘴巴，抓住慕修明衣服一角，死纏爛打“父親，我保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也會主動離碧水寒潭遠遠的，父親……”

“父親，你就讓水瑤一同去吧。”

站在慕水瑤身後的慕承君看着慕水瑤這種撒潑的行為看得煩躁得狠，心裏憋着一股無名的火，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開口道。

慕水瑤聽到一向和她唱反調的哥哥都幫她說話了，眼睛都亮起來了，她一下子跳到慕修明的背上，手環住父親的脖子高興地說道：“父親，哥哥都這麽說了，你就讓我去吧。”

慕修明在女兒跳上來之時那一張不茍言笑的臉再也維持不住了，他帶着寵溺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這孩子，還是和以前一樣。先前的疑慮就這麽煙消雲散了，這孩子還小呢，又向來光明磊落對男女之事從不避諱，可能是像穆川一樣當哥哥來看了吧。

慕修明帶着慕水瑤和兩位長老出發趕往碧水寒潭。

“承君，你怎麽任由水瑤跟着去了？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一直默不出聲的俊艾長老在掌門等人離開的瞬間便開口問道。俊艾長老雖和其他七位長老并列為八大長老，但他的輩分卻低其他七人一頭。俊艾長老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沉默寡言，低調行事，就連掌門都認為俊艾長老是個不通竅的木頭疙瘩。但真實的俊艾長老絕非掌門印象中的那樣木讷。

“你又不是不知道水瑤那性子，她想要的又什麽時候沒得到過？”慕承君的目光緊緊盯着九環寶鏡不放，“若是她真的留下來還不是要鬧翻天？她吵得我頭都疼了。”

“承君，頭疼了？我幫你按按？”

俊艾長老眨着桃花眼，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輕佻地說道。

“長老！”

慕承君拍開俊艾襲上來的手，帶着一絲惱怒道。這俊艾長老在人前是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在他的面前卻總是如此輕浮。

“承君，叫什麽長老，不是說了四下無人之時要叫我湛明嗎？”

俊艾摸着胸膛一副傷心透頂的模樣。

慕承君不用看也知道俊艾是什麽樣子，他翻了個白眼眼睛還是盯着九環寶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他。

“承君，看什麽看得這麽入迷？”俊艾走到慕承君的身後，将矮他一頭的承君半擁住，他把頭靠在承君的肩上，順着慕承君的眼神看去就看到了一位青衣少年大戰花斑白紋虎的場景。

“承君，這小弟子的劍看上去有幾分眼熟哦。”

俊艾長老幾乎是咬着慕承君的耳朵說的，他笑着看着慕承君白玉一般的耳垂染上緋紅。

“下一次再敢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慕承君拔劍反身将他的君子劍擱在俊艾長老的脖子上，再靠近一分就可以見血了。

“承君還真是老樣子，口是心非。”

俊艾摸着自己的嘴唇松開了手臂。一靠近承君他就像受驚的貓一樣炸毛，睜着他那一雙大眼睛防備地看着他真是太可愛了，讓他百看不厭。

慕承君手一抖，劍在俊艾長老的脖子上劃了一道口子。

“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慕承君淡定地收起劍，目無表情地說道。

“別說是手滑了，就是故意的也沒什麽。”

俊艾一抹受傷的脖子，手指上腥紅的一片讓他輕笑起來。

“是誰将他救上來的？”

慕修明和兩位長老到達碧水寒潭之時，就看見了躺在石頭上的人影。俊靈長老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答不上來。

“臨淵哥哥。”

慕水瑤一瞥到沒有意識地躺在石頭上的顧臨淵，把說過的話全都抛到了腦後。她沖過去抱住了臨淵，還沒來得及高興，就感到懷裏的人一點溫度也沒有。慕水瑤一張小臉都吓白了，她的手停在半空中，遲遲不移動。她猶豫不決，一方面她想要确定臨淵哥哥還活着，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害怕。

“他還活着。”

慕修明眼睛一掃，就知道顧臨淵還活着，只是呼吸微弱。

俊靈長老手一張，一個紫色的寶鼎出現在他的手掌之上，此乃俊靈長老的藥鼎。俊靈長老從鼎內掏出一顆太清回生丹，塞到了顧臨淵緊閉着的嘴巴裏。

“咳咳。”

他還活着？

顧臨淵一睜眼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慕水瑤，他微微皺起眉頭，舉起有千斤重的手想要揮開慕水瑤。

慕水瑤握住了顧臨淵揮過來的手，安撫道：“沒關系的，臨淵哥哥，你已經安全了。”

他視線往後移去，就看見了幾個熟悉的影子：俊靈、俊明、俊癸三位長老都在。而站在他們身後的人一襲黑色的制服宛如無邊的黑夜，他的面孔隐藏在逆光之中看不真切。

他不可能還活着。

他在蛟龍腹中的感覺是如何的真實，那蠕動的腹部，炙熱的溫度和滿眼的赤紅一片。

即使是元華的掌門人也不可能将他從那條蛟龍的手中解救出來，除非是他出馬。莫名的欣喜湧上心頭，臨淵擡起頭尋找那人的身影，看來看去，除了他們幾人以外沒有別人的存在。

是啊，他怎麽可能會來救他。他自嘲地想到，他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弟子，連正式弟子都算不上。

看來是何往常一樣，他一死就重啓了。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回到死亡前一天。

他閉着眼睛想要運氣調息，一張驚駭的臉就這樣生生凝固住了。

他體內靈力全無，周身完全沒有靈力存在過的痕跡。

“臨淵哥哥，怎麽了？”

慕水瑤的聲音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聽不清楚。

慕水瑤輕輕拍打顧臨淵的臉頰，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爹爹，俊靈長老，臨淵哥哥這是怎麽了？”

她驚恐地問道。

“水瑤，顧臨淵他……唉。”

俊靈長老看着顧臨淵空洞的眼神，嘆了一口氣，不忍說出殘酷的現實。

“俊靈長老，臨淵哥哥到底怎麽了，你倒是說啊。”

慕水瑤望着俊靈長老，又看了看膝蓋上的顧臨淵，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髒，狠狠一捏，她痛得喘不過氣來。

“顧臨淵經脈□□，俊靈長老剛剛喂下的太清回生丹只能保他一命，但他已經是一個廢人了。”

俊癸長老毫無波瀾的聲音中也透露出幾分惋惜。

“什麽？臨淵哥哥變成一個廢人了？”慕水瑤大叫一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我不要，我不要臨淵哥哥變成廢人。父親，俊靈長老，你們想想辦法。”

慕水瑤的聲音都啞了，她求救似的目光望向幾位長輩。

“水瑤，他體內的經脈全都碎了，能活命就已經是僥幸了。即使是聯合我們幾人之力，也是無濟于事。”

慕修明心裏沉重，門派試練百年以來，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臨淵哥哥。”

慕水瑤閉着眼将整個人埋到了臨淵的胸膛之上，感受肌膚傳來的溫度，聽着他規則平穩有力的心跳聲。

“父親，臨淵哥哥還可以留在元華嗎？”

許久之後，慕水瑤擡起頭悶聲悶氣道。

“一個廢人怎麽留在元華？就算我讓他留在元華，他又該如何自處？這裏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對他來說，下山是最好的。”

慕修明看着女兒的背影心裏悶的慌，不安的預感纏繞在心頭。

“下山？下山？”

慕水瑤像是魔怔了一般，嘴巴一張一合不停念叨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紅着一雙眼睛，緊緊抱住顧臨淵不放手。

“爹爹，爹爹，我們去求天樞老祖，他一定有辦法的。”

“水瑤……這……”

慕修明還是頭一次看着自家嬌豔明媚的女兒眼睛裏滿是血色憔悴的模樣，他這心揪心的疼。但是即使他貴為掌門，冒然打擾天樞老祖也是不成的。他想要開口拒絕，但是對上慕水瑤的臉，一字一句卡在喉嚨裏，怎麽也說不出口。思來想去，他只好将這燙手的山芋扔給旁邊的幾位長老。

“幾位長老，你們這麽看？”

“天樞老祖現下并未閉關修煉，去一趟也是無礙的吧。”

俊靈長老在慕水瑤希冀的眼神中違心道。為了一個普通的弟子就要出動老祖？這實在是無稽之談，但誰叫水瑤這丫頭，唉。

“在此之前并未有先例，全憑掌門人做主。”

俊癸長老一向按規矩辦事，這樣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

“那便去缥缈峰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