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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這個帶來快樂、滿足、傷感的聲音, 是什麽?”
所有聽到琴聲的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産生了這個困惑。
市場中, 将冒險者隔絕在外的店家們不再竊竊私語。他們錯愣着面面相觑, 又與紛紛停下腳步的外來者對視。
面頰同時滑下莫名其妙的淚水,這份默契, 幫助他們一下子打破了隐藏的隔膜。
“感謝神明!讓我們能夠感到這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們高呼着,從圍牆一般的桌椅後繞開,不分你我, 彼此間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與此同時, 死氣沉沉的居民區。
因為大人們在工作, 只能被關在家裏的孩子們, 當然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好熟悉。”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感覺,是……那個大哥哥!是大哥哥吧!”
封閉的黑匣子被無意間開啓了,雖然只打開了一小條縫隙,讓稍許光芒鑽進,卻也足以讓從未見過光芒之人記憶猶新。
扒拉着不敢打開的窗,孩子們的眼睛墜入了同樣的光。
他們用稚嫩的嗓音, 試圖模仿大哥哥帶着他們玩時哼的歌。就算太過粗糙, 不成曲調, 也完美地融入了傳響四周的樂聲中。
還有更多的人聽到了, 反應都大相徑庭。
或許, 這些人會發現, 只是恍惚間, 拉菲爾這座城市,就從內至外,變得與以前截然不同了。
精神無比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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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的心似乎也開始複蘇。
每一張陌生的面孔上,都寫滿了安詳。
失去已久的琴聲,在一片安然中,将幸福的人們送入了夢鄉。
或許——
有一個遺失的傳說,如今應該沒有人知道了。
在靜谧的月圓之夜,如果來到東方的海上,又有足夠的幸運,就能看到通話般夢幻的一幕:
夜空中,懸挂着一顆最亮的星辰,美豔的塞壬離開深海,紛紛浮出水面,沐浴着清涼的月光歌唱。
一頭銀色巨龍從懸浮在空中的龍島飛下,龍的雙翼展開,銀鱗流轉着白芒,仿佛将星光傾瀉在海面。
據說,巨龍降落的地方,是塞壬包圍的中心。
那裏就是神島的所在,太陽神的神殿不在天邊,而是坐落于此。
是歌聲……不,是用歌聲來陪襯的琴聲,将巨龍與所有為之沉浸的生靈吸引。
仁慈而寬容的神,将包括歌唱在內的能力賜予衆生,并允許他們自行研究改進,大地充滿了煥然生機。
而“琴聲會引來巨龍,而跟随巨龍的軌跡,就能找到神所在之地”這個傳聞,早就傳遍了天南海北。
每一個月圓之夜,都有無數狂熱的信徒包圍海岸,焦急地尋找夜幕中巨龍的蹤跡,試圖跟在它身後,登上那座神秘的島嶼。
當然了,他們并不是要做什麽壞事,而是單純地想要來到神殿前,遠遠跪下,向心目中最偉大的存在,述說自己的虔誠之心。
太陽神的神殿只有這一座,還處于與世隔絕的狀态,這讓熱愛太陽的生靈多麽遺憾啊。
“我們也想要親自去朝拜!”
“就是啊,那群長尾巴的人魚太狡猾了,那頭龍也是,怎麽只有他們能得到太陽特別的寵愛?”
嫉妒心難以避免,若不是在被排擠的其他種族怕神明傷心,再加上浩瀚大海是海妖的絕對主場,戰争早就爆發了。
琴聲能迎來巨龍的傳聞,倒是很快有所延伸。
有心人模仿曾經聽到過的琴聲,想要先将巨龍引來,再讓他帶領自己找到神的島嶼。
這個方法看似可行,但實際上,一次都沒有成功。
不止是因為海上飄揚的悠悠樂聲太過美妙,聽着聽着就會身心如浸蜜海,大家一不注意就會甜甜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太陽已經高高地出現在了頭頂,竟然就這麽錯過了良機。
還有一個原因。
對于這個狡猾的計劃,那頭巨龍相當不屑一顧。
因為,那些模仿而來的聲音只有嘈雜,堪稱粗制濫造,根本不及他所愛的琴聲萬分之一。
他能從無數吵人的雜音中,一下就分辨出真正琴聲傳來的方向,不管此時距離多遠,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往那裏。
巨龍對這一點很是驕傲,這份千萬人嫉妒羨慕的寵幸,是他得到的獨一份的優待。
就算是離得最近的塞壬,也沒有機會上島,更別說靠近那座永遠敞亮輝煌的神殿。
穿過橄榄枝組成的層層綠蔭,踏着從圓形穹頂镂空處鑽入的夜色,淺白色籠罩着的神殿,就在寂靜的深處。
通往庭院的四道拱門敞開,月桂樹組成遮擋的綠牆,需要屏住呼吸,放輕腳步,緩慢繞開綠牆的外側,才能得見那位神明的背影。
壓過月光的輝芒停留在這裏。
載着它們,美麗的紅色長發輕垂于草地,宛若明豔的天火。
‘嫉妒也沒用,我已經來到這裏了!’
巨龍這麽想着,心跳加速,不敢出聲。
但不妨礙他在心裏自豪,就像争寵成功的幼稚鬼:‘看吧,果然,他最寵愛的就是我。’
變成了人形,他赤紅的眼中無比火熱,極力抑制住強烈的渴望,才讓他不至于直接撞開綠牆,急不可耐地沖過去——
事實上,差別也不大。
還剩一小段距離的時候,他強行把幾步變成了一步。
不敢打斷還未結束的彈奏,也不敢碰神明的身體,巨龍宛如一只乖巧聽話的小獸,硬生生在神明的腿邊蹲下。
他變成人類之後,也是很大一只。硬邦邦的淺紅短發被他自己抓亂,以此來發洩躁動急切的情緒。
雖然琴聲完全可以撫平焦躁,但這兩種焦躁并不相同,所以效果并不明顯。
巨龍一邊沉溺于動聽的樂音,一邊仍舊在期盼。
期盼這位尊貴的存在早點兒停下,輕輕地轉過身,用那每望一次都不禁心動萬分的金色眸子,溫柔地看向自己。
嗯,巨龍心說,琴聲确實很好聽沒錯,但大人早些看過來更重要,如果能伸手,多摸他幾下,那當然就更好了!
在不知多久後。
琴聲停了,不遠處海妖的吟唱也消失了。
巨龍從醉人的恍惚中清醒過來,悄悄擡起頭。
“大人……”他的喉結動了動,眼神透着強烈的期待,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像瘋狂搖尾巴的大型犬。
“我剛好路過這邊,剛好聽到您在彈琴,剛好——啊,不,這個,總之就這樣擅自過來了……那個,請您原諒我!!!”巨龍相當不擅長找借口。
所幸他暗戀的神明大人非常善解人意,并不會介意這點欲蓋彌彰。
大人笑着說:“之前不是已經答應過你了嗎?想來的話,你随時都可以過來,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巨龍喜不勝收,仿佛在隐藏的戰場上徹底大獲全勝,心裏別提有多甜蜜。
“大人,謝謝您!”
他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龍了,一時沒忍住得意忘形,趁這個機會,大着膽子,說出了本來再憋一百年,都沒膽子說出來的話:
“如果您需要,只要聽到琴聲,我就會不顧一切趕到您身邊……雖然只能獻上微薄之力,或者您其實完全不需要,但是,我——”
就算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他還是想要守護唯一的神。
巨龍,也就是費爾,縱使轉世了一次,也仍舊記得這個狂妄的、自己單方面許下的“約定”。
前世的記憶被霧氣萦繞,慢慢變成了上升的氣泡。
幾日前,他被冥界的餘孽幹擾,弄丢了占據了太陽神肉身的“冒牌貨”。
留在冒牌貨身上的追蹤印記消失了,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
好不容易從亡靈堆裏爬出來,費爾丢了人,短時間內還找不到,簡直又氣又惱。
巨大的失落平白而生,仿佛在暗示他,這一步走得大錯特錯,想埋怨自己,想悔恨想挽回,都沒機會了。
——但是他為什麽要悔恨?
“只是一個冒牌貨而已,除了身體以外,完全一無是處!不對,媽的,那個笨蛋氣起人來,不是一般的強。”
布滿向日葵的冰原,費爾煩躁地原地轉圈,嘴裏恨恨地念着,心聲卻不是這樣。
不全是丢了重要“交易物品”的氣憤,此時的他心亂如麻。
某個猜測,其實早就在費爾心底裏出現。
只是他不願意相信,用各種理由将自己說服,卻又阻止不了難以置信的想法反複浮上腦海。
這一次本來也是。
“那兩個家夥到底去了哪裏?就算有冥界的混蛋在,怎麽可能跑得這麽快……”費爾正在不安地思考着。
突然間。
如同按下了暫停鍵,巨龍毫無征兆地安靜了下來。
他竟然聽到了,從遙遠之處傳來的琴聲。
按道理來說,不可能聽見,那淡淡的顫鳴傳不到這麽遠。
可他就是聽見了。
不止是如此,在這一刻,費爾的赤瞳猛地收縮,名為把不可能的希冀之光降臨,剎那便将他沖得克制不住自己。
“吼——”
身軀龐大的銀龍出現在原地,不經逗留,他動了。
記憶……不,靈魂所銘記的烙印複蘇,費爾奔赴向琴聲響起的地方,不用花時間去尋找,那個位置直接在他的腦海中顯示。
待到粗暴地撞開魔法屏障,一路橫沖直撞,來到彈琴之人的身前。
“……”
“…………”
費爾的視線,終于落在了那人熟悉的面容上。
跟之前看到的沒有變化,但怎麽回事,他的心情與過去截然不同。
紅發少年縱使身處于一片混亂中,他的身姿也明亮無比,只要是看見他的人,眼中都容不下他物——包括少年身後的巨大神像。
少年最初沒有擡眼,目光籠罩着淡淡的朦胧。
其實他彈琴的姿勢并不标準,琴首被他抵在單獨收起的右腿膝蓋上,整個柚木色豎琴斜放在左腿與右腿之間,只留出了些許空隙。
但只要看他就夠了,有他在這裏,這些細節從來不會被刻意關注。
細嫩白皙的指尖,拂過弦月般的琴弦,如山間的流水,如湧出的清泉,也是春日的絲絲細語。
“……啊。”
頑固不寧的懷疑與厭惡,悄無聲息地淡去了。
他足足愣了好半晌,才勉強能夠移開目光,看到被那人抱在懷中的豎琴。
也是記憶中出現過的樣子,證據,似乎更加鮮明了。
“你……”費爾下意識向前邁出一步,“不對,是您,回來了嗎?您,真的,回來……”
——哐!
一個突兀的錯音擋在他們中間,很是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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