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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忐忑的心情,佟清世在慕容青絲的閨房「靜」養了兩日。
在此期間只有珠兒、翠兒和單二三人時常出入;而慕容青絲……據說多在午後及入夜後來探望。之所以是「據說」,因為她似乎刻意避開了他清醒的時間,于是自那天以後他還沒再見過她。
對于外界的狀況,無論是珠兒翠兒兩個丫頭還是「理應」聽他話的單二全都絕口不提,只說要他安心靜養便是。
這情形反而教佟清世簡直無法安靜躺着!
不僅是因為那一晚發生的事,更因為小姐當日低語出的那句誓言般的宣告……
他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
熬到了第三日,他終于忍不住再這樣被軟禁般關在屋內的感覺了,措辭強硬地要求單二向小姐轉達他希望回自己房裏的意願。
正說着,竟有意料之外的人進屋來探望——
「……二少爺!」
佟清世停下語單二正講到一半的話,怔怔瞪着來人半晌才失聲叫出口。
「清世哥哥。」慕容青瓕揚起一隻手向抱着他進門的任軒示意了一下離床最近的椅子,待到任軒安置他坐好以後才又說道:「沒敲門就進來了,清世哥哥別介意啊。」
「二少爺這是哪裏的話!」
佟清世掙紮着想坐起來,卻被任軒在慕容青瓕的指示下牢牢摁在床上動彈不得。
「清世哥哥不必多禮啦。這樣我會很不好意思打擾哥哥休息呢!」他滿臉天真無邪的模樣驀地抱怨起來,「我還是不習慣那個什麽鬼滾輪椅子,醜死了!要我用那玩意兒出門,我寧可照舊天天勞煩任軒的手。」
一面說着,他一面揮手将房中的別人一個不留都遣出了門。
佟清世有些無奈地瞧着他任性的表情,沒立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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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慕容青瓕表情一變,又哂道:「所以他沒空餘的手能敲門了。」
原來是在解釋方才沒敲門知會的緣由。
他不禁在唇畔勾起一抹淡笑,其實二少爺身為「主子」,即便他就是從來不敲門也不會有誰責怪。
可是經過這簡略的說辭,至少他體會到二少爺的尊重之意了。
這大概算是二少爺與小姐最像的一點了吧。
想到這裏,笑痕稍稍加深幾分。
但很快又被掩蓋在嚴肅的表情下了。
「不過,二少爺将來終究是要出門的,那時總不能還像這樣讓人抱着出去吧,成何體統?」
「那種事到時候再說。」慕容青瓕似笑非笑,「而且,就算我想賴在家裏一輩子不出門,七姐也絕對不會介意的。」
「二少爺……」
「清世哥哥就別再說教了。」一臉求饒。
「……清世不敢。」他垂眸,斂住心中漫溢的不滿。「可是身為男子當是拼搏于外、志在四方,哪能……」像二少爺這般對讓親姐養着樂在其中的?
越講到後面越像是喃喃自言,到最後根本就是心語了。
這畢竟不是身為下人該多說的話,他已經算是踰矩……
不,應該說他早已「踰矩」太多回,只是二少爺從不曾追究過罷了。
「拜託啦清世哥哥,咱們說點別的。」小聲唠叨也是聽得見的。
慕容青瓕故意苦着張臉,好似被念了緊箍咒一般。
佟清世淺淺嘆了口氣:「二少爺想說什麽?」
「說……」眼兒淘氣地眯起,「清世哥哥好像不太喜歡這間廂房的樣子呢。」
「诶?」
話題太突兀,佟清世有片刻怔然。
「剛才正要進門的時候啊,就聽見清世哥哥聲音很兇地說『我希望回自己的房間休養』什麽的。」
「那是……」
「我知道我知道,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窩是吧?」
慕容青瓕漾着天真笑靥,教人看不出他究竟想說的是什麽。
不過即便如此,佟清世仍是忍不住輕輕辯解:「畢竟男女有別、主仆有分,這着實于禮不容,對小姐的名節……」
「七姐才不會在乎那些呢!」一臉不以為然。
不好大張旗鼓反駁小主子的話,他小聲嘟囔,「只是表面上不在乎……」
慕容青瓕挑高眉,「清世哥哥總是只能想到這麽一點點而已嗎?」
語調驟然急轉成了難得一見的嚴肅,佟清世不由得愣住。
卻不想小主子的态度又再一變,彷彿前一句話跟本與他無關、全然不是出自他之口似的将視線調向一旁,雲淡風輕。
「我聽說大夫通常會建議把失血過多的傷患安置在比較溫暖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失血多時體溫會相對偏低,溫暖的地方可以幫助傷者維持體溫吧。」
即便不太明白二少爺前言不搭後語這一問的目的是什麽,他仍是認真回答。
「啊……對喔。」慕容青瓕恍然大悟似地一拍手。「那麽失血多的人在冷的地方估計就很容易……囉?」手在頸項前水平劃過,配上舌頭往外猛地一伸的表情,意思簡單明瞭。
見到這孩子氣的動作,佟清世輕聲笑了笑,「這也要根據實際情況看的。」
「但幾率總是要大一點,對不對?」眼兒像是很期待得到肯定答桉般地睜得圓圓。
「或許。」
這種沒經過考究的問題他自是不能随意給出絕對的答桉,只能含煳回道。
不過,單是這般回複便足以教問話的人露出滿意的笑臉了。
「放眼北苑,除了我住的那間小廂之外,就屬七姐這間屋子到冬天時最暖和了吧?」
一邊打量屋內似地四下張望,一邊以讓人聽不出深意的語氣說。
佟清世沒有立刻接話。
他并不确定二少爺突然這麽講到底是什麽意思。
雖然聽起來好像只是一些思維跳躍下沒有太多關聯的閑聊,可仔細思來,句與句之間彷彿又能找到一些因果。
其實,他何嘗不明白小姐強留他在此間休養必是有她的緣由,因為她不是個會心血來潮做事的人。不過,卑微如他豈敢奢望這事如二少爺此刻正暗示他的一般單純?
更何況,無論是因為何種理由,他都認為小姐不該如此抹黑自己的清譽。
不過……
「如果清世哥哥真這麽擔心壞了七姐的名節的話……」慕容青瓕像是看出了他的心境,沒等他再說話,便又開了口。
這樣的言語立刻抓住他的注意力。
是的,小姐在意的與不在意的一切他都惦念于心。
即使不敢随意表露出來,他依然願意暗地裏為小姐做盡他能做到所有。
二少爺的言辭間彷若已有解決的辦法。
因此他無法不全副心神地待着,畢竟這是攸關他生命最重要的人的事。
然而,接下來自二少爺嘴裏吐出來的話是他從不曾想過自己會這樣聽到的——
「你入贅進來做我姐夫不就得了?」
「二……二少爺!」他驚呼出聲。
或許這跟本是掩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渴望,但他怎麽敢抱以如此奢望?
在他眼中完美得如仙子一般的小姐是任何凡夫俗子都配不上的,更何談是淼小的他……
可歎二少爺像是完全未察覺他心思似地不經意提起這般,也不知是在試探他,還是在暗示他別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無論是哪一種,那對他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夢。
「清世從不敢這麽想!」
「……是嗎?」慕容青瓕輕嘆了口氣,好像還欲多說什麽,卻在視線觸及靠門站立的身影時作罷,全數化為一聲緊張招呼:「七姐!」
佟清世聞言亦連忙半撐起身子,只見慕容青絲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雙手相抱倚在門框上,眸子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們。
「小姐……」
确定二人都注意到她之後,慕容青絲才舉步緩緩走進屋內。
「七姐……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
「怎麽也不敲個門?」很不開心地嘟起了嘴,彷若小隐私被人聽了去一樣。
慕容青絲一臉高深莫測:「怎麽,怕你的『悄悄話』被聽了去?」沒給人回話的機會,她又接着道,「這麽冷的天,還出門做甚?」
「聽說清世哥哥受了傷,所以過來看看嘛。」
「現在看過了,滿足了?」
被問到的傢夥鬧彆扭地不肯吱聲。
「任軒!」她似乎也看出幺弟不願開口,直接招來候在門外的人,「帶二少爺回屋。」
任軒無聲地走進屋,用早準備好的小毯子蓋好慕容青瓕的腿,再将他抱起往外走。
「這些天正涼,沒事少出門,無聊的話就叫煦陽陪着你。」
原本還算平靜的人聽到這句後終于忍不住爆發地吼出來:「我不是妳的禁脔!」
「二少爺!」
「小姐……」
見他們姐弟阋牆的情景又出現,身在兩位主子身邊的他們不約而同地踰矩,出聲制止更了傷人的言語出現。然後極有默契地,一個迅速帶走正在叛逆心态中的任性少爺,另一個說話阻攔若是謀生追出去的想法的小姐。
「小姐,雖然知道您是為了二少爺着想,但剛才那樣的說法未免也有些不近人情。二少爺是您的弟弟,不是您的……手下……」
跟随小姐許久的他們都清楚小姐的心地其實非常善良,總是默默做着為身邊人好的事。但也許是她的性格所致,再是為人着想的建議到她嘴邊聽起來也像是命令一樣。
如果小姐語氣能柔和些,他們姐弟之間有怎會有如此時一般的矛盾存在?
他們明明是挂心着彼此,從二少爺方才說與他聽的那一番明着是閑聊、實則要他明白小姐用心的話就能看出,二少爺心裏是懂小姐的。
不過……小姐若是懂得如何放軟身段,她便不是他的小姐了。
他的唇畔不自覺勾起一抹淡淡的心疼的弧度。
「為他好的事他只需要照做便是。」
她的表情顯示她不願多談這一事,于是他亦不好再多講什麽地沉默下來。
「聽單二說,你想回房休養?」
寂靜的氣氛沒維持多久,她忽然問。
「嗯,請小姐允許。」
「……也好。」沉吟須臾,她低低吐出這二字,然後轉身走回屋門口,叫進翠兒和單二兩人,交待道:「送佟護衛回他房裏。」
語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讓佟清世意外不已。
小姐會同意他的要求是在他預料之中,卻沒想過竟這樣輕易得到應允!
他本以為還需要費些唇舌才能使小姐答應——畢竟她認定的事總是很難推翻的。即便她有時是會順着他們,但前提是他們有足夠的理由說服她。而「禮教」顯然不是她會接受的說辭,不然他也不必留在她的閨房兩日餘了。
那麽……到底是什麽讓小姐改變主意的呢?
在單二攙他回房的路上,他一直在思索着這個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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