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城中瘟疫

述律後低垂着頭,一雙幽藍的眼眸中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随後擡頭,“皇上,臣妾備了一桌酒菜為皇上接風洗塵……”

阿保機卻停下撫摸鼻梁的手,微微擺手,“不了,朕還要回去批閱奏章……”

他不悅語罷,便要擡起步子離去,“皇上……”

述律平在身後焦急叫他,阿保機停下步子沒有回頭,留給她一個冷寒的背影,“這幾月皇後辛苦了,你好好休息吧……”

述律後咬緊貝齒,微微躬身在身後,“送皇上……”

阿保機冷哼一聲後便腳步匆匆的離開,只聽聞大殿外面士官高喊着皇上回宮……

述律平在他走後身子癱軟的跌倒在地上,一滴清淚劃過臉頰,那張略帶委屈的臉上霎時冷寒如冰。

‘大殿裏面,一臉焦急的蕭姑姑走了進來,她連忙躬身扶起她,“皇後娘娘,皇上怎麽走了?”

述律後在蕭姑姑的攙扶下站了起身,一張雍容華貴的臉上還流淌着一滴淚水,她凝視着大殿外面,一雙幽藍的眼眸劃過一抹失望。

“皇上果然偏愛倍兒……”

蕭姑姑一聽便知曉怎麽回事,她輕聲勸慰道,“皇後娘娘,怎麽說大皇子都是您的親生孩子,您為何執着于要廢太子呢?”

述律後卻猛然拂袖,冷哼一聲,“你懂什麽?本宮這麽做都是為我契丹千秋霸業着想,那中原人歷經那麽多朝代而一個個的覆滅,哪個不是因為扶上懦弱無能的皇帝而導致亡國的後果,仁德之心,好一個仁德之心,皇上什麽時候也變得婦人之仁?那倍兒的仁德之心會害的我契丹兒女萎靡不振……”

“皇後娘娘息怒……”

蕭姑姑低垂着頭在身旁輕聲勸慰着。

她緩緩走出大殿看着殿下那金燦燦的宮瓦和那一旁高聳伫立的浮圖佛塔,幽藍的眼眸中劃過一抹狠逆。

“娘娘那如今我們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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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律後扭頭瞧了身旁的蕭姑姑一眼,“無妨,本宮決定的事情就必須辦到,即使皇上依舊恨我,本宮也不會拿這契丹基業當兒戲。”

蕭姑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果然皇後有自己的打算。

忙道,“娘娘,墨玉回來了……”

“是嗎?讓他即刻前來見本宮……”

蕭姑姑點頭,“老奴這就去宣他……”

述律後那張雍容華貴的臉上浮現一抹期谛之色,墨玉回來了,會帶來好消息嗎?

晉江城中一連下了七天的大雨導致陀螺江水暴漲泛濫成災淹沒了岸邊的農田和街道,鳳骨站在客棧二樓窗旁邊看着樓下街道一片狼藉,柳眉深鎖。

樓下的街道已經成了澤國,許多百姓的一些日常用品飄散在水面上,讓鳳骨難過的是,有些百姓沒有躲過這一劫活活被水淹死了,那屍體發脹凄慘的飄散在水面上,更讓她感到傷心的是其中還有一些幼小的孩子。

寶貴的生命在天災人禍面前,是那麽的不堪一擊。

盡管很多屍體已經被處理幹淨,卻是偶爾還是會漂浮一具,整個城中只聞凄涼的哭聲一片,這樣凄慘的場景,讓她終身難忘。

江水沖垮了堅固的石橋,如今這裏還活着的人是困在城中,別人進不來,這裏的人也出不去。

“天神求你睜眼看看你的子民們,她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請您發慈悲……”

鳳骨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連續的下雨似乎連樓上也沾染了濕氣,哪裏都是充滿了潮氣,似乎連清冷的空氣中都帶着一股難聞的黴味。

鳳骨念完祈求的話語後睜眼輕嘆一口氣,好在因為朱邪在此,這裏存活下來的百姓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顧,他們沒有因為洪災而餓肚子。

通過這次的洪災,她對朱邪又多了解了一步,本來他們原定的離開之期因為這場下不停的暴雨而耽誤,她親眼見到他帶領着那管事的官員去查探災情,吩咐手下的人把災民集中到一起,派人煮粥照顧百姓,命人連夜冒雨挖渠道把江水引入地下。

那夜大雨磅礴,他叫自己好好休息後便帶着幾名官員出去,她看着屋外的大雨擔心不已便獨自一人跑了出去,那一夜看到的場景她永生都無法忘卻。

她看到了那尊貴的男人輕挽起長袍冒着大雨指揮手下的人去往個個地方搜尋被洪水沖走的百姓,那一刻她躲在不遠處看着他被大雨打濕忙碌的背影,那個男人偉岸的背影讓自己鼻尖一酸。

盡管他身上全都被雨水打濕,他卻依舊沒有離開,那張沾滿雨水滿帶愁容的俊臉印刻在自己心上。

中原百姓如若有這樣的男子掌管統治,那百姓們不都能過安穩的日子了嗎?

她緩緩轉身欲下樓的時候卻詫異于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男子。

“殿下你,你?”

朱邪手中端着一個食盤,上面擺放了兩盤還冒着熱氣的酥餅,他站在那裏,一張英氣逼人的臉上浮現一抹好看的笑意,“骷髅,你那麽入神在想什麽?”

鳳骨來到他身旁看着他手中端着的東西,一瞬間鼻子一酸,這個男人真是胸懷寬廣,晉江城都成澤國了他卻還是如此風趣,她在他的臉上似乎都看不到一抹愁容之意,可是這麽多日的相處,她知道這是他的表象罷了。

“餓了吧?本宮命人做了你愛吃的酥餅,快嘗嘗合不合口味……”

朱邪淡漠一笑把那食盤放置在桌旁,鳳骨卻覺得心底一陣難受,晉江城都這樣了,他還笑的出來,還有心思給自己弄吃的?

她呆呆的站在桌旁,看着那酥餅實在沒有胃口,“我不想吃……”

朱邪臉上的笑意僵住,“怎麽,不合口味?”

她搖頭,她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如今到處都是被水淹過,這城中的糧食早已有限,橋也還未修好,外面的東西進不來他還能弄到白面給自己弄酥餅,她知道這是多少百姓傾盡所能節省下來的,她吃不下。

朱邪看她不吃,那張俊華的臉色變得漸漸冷寒起來,擡步走到窗戶邊看着瀝瀝的小雨不停的下着,伸手輕撫自己的眉間輕輕揉搓着。

沒想到他晉江城還會碰上百年不遇的洪災,他已經命當地官員把所有囤積的糧食都拿出來救災,雖然能支撐半月,可是他知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如若這雨一直下,那這晉江城還能不能保得住誰也不知道,那些死去百姓的屍體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盡管已然是初冬的天氣,那些被水泡過的屍體會腐爛生出氣味,更可怕的是也許會衍生瘟疫。

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突生很無力的挫敗感,他可以和人鬥智鬥勇,卻不能和天争個高低。

“殿下……”

她起身走到在他身後,語氣中帶着濃郁的試探,“如若晉江城保不住了,你會放棄這裏的百姓嗎?”

鳳骨知道這話會引起他的不滿,可是她還是問了。

朱邪似乎沒有料到她會這樣問,他緩緩轉身看着身後的女子,狹長的鳳眸劃過一抹不悅,“本宮從不會輕易放棄任何一條性命。”

鳳骨嘴角勾起一抹如畫的笑意,擡起手示意他,“願和殿下共渡難關……”

朱邪輕聲一笑,越過她走到桌旁坐下,淡然道,“不用擔心,本宮會想辦法……”

他語罷後便起身,“本宮還有要事去辦,你不要離開客棧,外面不安全……”

鳳骨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盡管他說什麽都有他,可是她知道,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殿下,你要撐住,我會一直陪着你……”

一場久久不停歇的大雨終于過去,陰沉的天空漸漸放了晴,鳳骨一人走在曾經熱鬧非凡的大街上,看着地上狼藉一片的場景,心生哀憐。

她站在街道中間,擡起頭看着天上那一輪陽光,初冬的陽光在連續下雨後顯得更為珍貴,正午時分,陽光發出暖和的溫度照耀整個神舟大地。

原本褪去洪水的青石板路在太陽的照射下發出一股灼灼生輝的光芒。

鳳骨緩緩走到那陀螺江邊,看着那褪去的江水和迸流而下的滔滔江水,一場大雨把原本一個富饒的小城弄的一片狼藉。

她在想着自己要不要潛水渡江出城去想辦法購買一些日用品運回來的時候卻聽聞身後漸漸傳來焦急的呼喊聲,“娘親,您怎麽了啊,別吓蕊兒……”

鳳骨尋着聲音而去,卻看到了那大街旁邊有兩個人,年紀約莫八歲的孩子身旁躺着一個婦人,鳳骨慌忙跑過去,看着那倒地的婦人連忙扶了起來,“大娘您醒醒……”

那婦人一身粗布的衣物濕透,衣服上面補着拳頭大的補丁,那張泛白的臉上浮現一抹只有死人才有的蒼白,那孩子哭泣着跪在面前,一張稚嫩的小臉上全是泥土遮住了本來的面貌。

“娘親,娘親……”

那小孩一個勁的哭着,鳳骨看着婦人面色如紙,嘴角發黑。顫抖的擡手在婦人鼻尖停頓一刻,那雙幽藍的眼眸霎時瞪大,沒有呼吸了……

“娘親別丢下蕊兒,娘親……”

那小孩不停的搖晃着婦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鳳骨看着身旁哭泣的傷心的小女孩,鼻尖一酸,她把那婦人輕輕放下,随後把那小姑娘牽了起來,“小姑娘,你娘親睡着了……”

那小丫頭卻嚎啕大哭意圖掙脫開她,“不,你騙我,娘親死了,她不要蕊兒了……”

鳳骨呆滞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哭的肛腸寸斷,她難受的別過臉去,這已經是她看到死的十幾個人了。

她蹲下身子想把那小姑娘抱在懷中安慰,那小孩卻不停的大哭,“娘親不要蕊兒了,蕊兒該怎麽辦……”

鳳骨剛欲說話勸慰她,身後卻急匆匆的跑來一群人,那為首的人一身官服打扮,他帶人跑到鳳骨面前焦急道,“王妃,下官找了您許久,您怎麽在這啊?”

鳳骨站了起身,看着眼前一臉恭敬的官員,對于這些人叫他王妃的事情,她不想過多糾結于身份的問題,看見他焦急的樣子忙道,“大人,怎麽了?”

那官員卻一臉焦急,“王妃快随下官回客棧吧,殿下昏倒了……”

鳳骨的臉色頓時煞白,她一臉詫異,腦海中快速的浮現出朱邪那張俊若的臉,“怎麽回事,快帶我去……”

說着跟随那官員快速的離開,小跑了幾步,她停下步子回頭看着那小姑娘和那婦人的屍體,沉默一刻對着一旁的官員道,“把那小姑娘好生照顧,那婦人的屍體立馬拉去燒掉……”

那官員似乎明白了什麽,一個勁的點頭。

官員開始派人動那婦人的屍體,那小姑娘卻在身後撕心裂肺的大喊着,“不要燒我娘親,不要燒我娘親……”

鳳骨無視那身後小姑娘的哭泣聲音一口氣跑到住的客棧二樓,當她氣喘呼呼趕到朱邪房間時候,偌大的屋子中早已站滿了一群人,一個年邁的大夫跪在床榻旁邊神色凝重的把着脈。

衆人一看鳳骨回來了,都讓開一條路對她微微施禮,在他們眼中,這鳳骨和殿下走的那麽的近,雖然殿下沒有當衆宣布她的身份,可是,能近他身的女人就她一個,所以他們都把她當成了殿下的王妃。

“王妃娘娘,下官真是該死……”

那跪着的兩個官員低垂着頭,一臉的驚恐之色。

鳳骨卻沒有理會她們,她走到那床榻前面看着年邁的老太醫沒有說話,便焦急道,“大夫,怎麽樣?”

大夫收回了把脈的手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随後雙膝跪在她面前,“王妃娘娘,老奴無能,殿下這是得了瘟疫啊……”

“瘟疫?”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後退幾步,似乎那朱邪身上的瘟疫會傳染自己一般,這洪災已經過去,屍體也已經盡力處理了,而且這麽冷的天怎麽會滋生瘟疫?

鳳骨的心猛然一緊,寬大的秀袍下拳頭緊握,她冷冷掃視了那後退幾步衆人的樣子,沒有說話。

緩緩坐于床榻旁邊看着朱邪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幽藍的眼眸中劃過一滴眼淚,她扭頭道,“不可能,今日殿下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麽會?”

那官員低垂着頭,身子顫抖沾襟道,“回禀王妃,早上殿下和下官去查看被淹沒的良田,那田裏面有很多被淹死的蛇蟲,殿下的手沾了些許泥土只是在那水裏洗了一下,卻沒想到……”

那官員說完後便無力的低垂着頭,他們可真是倒了大黴,這殿下得了瘟疫要是死在晉江城,那他們還能活嗎?

瘟疫啊,是會傳染的,衆人這才想起那無緣無故死去的那些人,難道都是因為瘟疫嗎?

鳳骨顧不得身後衆人的竊竊私語,她一把握住朱邪那雙冰冷的手,那雙手竟然如千年寒冰一般的冷寒,她不由的用力緊握,“不會的,殿下武功高強,一定不會的……”

似乎想到了什麽,猛然扭頭對着那身後幾個官員道,“吩咐下去,把那些埋了的屍體全部挖出來焚燒,死去的動物屍體全部打撈上岸焚燒,如若有得了瘟疫死去的人,屍體都要用火燒了,一定要燒的幹淨徹底。”

那三個官員一聽,紛紛起身躬身道,“下官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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