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大腹便便的謝爾侯爵,一走進大廳就被道賀的人圍住,他臉上的喜悅難以掩飾,不斷點着頭回禮。
謝爾侯爵是上個時代的受益者——他并非因才學在帝國為官,而是因為承襲了父親的爵位,才能迎娶帝國長公主,站到如今的地位。
美麗的長公主此時就在他身側,與他扮演一對恩愛夫妻。
這當中的豔聞轶事不少,就連銀雀也聽人說起過。他側過頭,迅速而小聲地下命令:“就現在,把侯爵府各個出口都弄清楚。”
“是。”
男人毫不拖泥帶水,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在謝爾侯爵身上,他悄悄後退幾步,往更不起眼的角落裏走去。
銀雀用絲絹擦了擦嘴,不緊不慢地走向人群。
“謝謝各位今日百忙之中能抽出時間來到鄙人的晚宴……”
謝爾侯爵突破了人群的包圍後,走上大廳正中央的臺階致辭,眉宇間的得意毫不掩飾。樂聲配合着他停下,整個大廳裏只聽得見他的場面話,但沒幾個人真的在聽他說什麽。大多數來賓和銀雀一樣,拿着香槟杯站在臺階下等着他說完;還有些人耐不住口舌寂寞,和同行者小聲竊竊私語。
謝爾邊說着,目光邊在臺下諸人身上游走;當落在銀雀身上時,銀雀勾起嘴角,微微舉起手裏的香槟朝他示意。
誰知道就在這時,他右邊忽地冒出某個陌生男人的聲音:“成少爺,好巧。”
銀雀幾乎第一時間退開了一大步,眸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愠色看向來人——是殷柯。
他和大廳裏的其他賓客截然不同,既沒有穿得體的正裝,也沒有任何儀态可言。他就像威爾塔街邊随處可見的地痞那樣笑着,手裏拿着金屬制的打火機來回在指間翻弄。
銀雀冷笑着:“有事?”
“沒事,就是看到你來跟你打個招呼。”殷柯挑着眉走近他,“成少爺怎麽一個人,你那個随從呢?”
“你是否管得太寬?”
“我是在關心你啊,嫂子。”
“誰是你嫂子,”銀雀道,“哦,你是說殷家獨子想向成家下聘的事?怎麽本家沒有告訴你,已經被回絕了嗎。”
“嫂子不用這麽夾槍帶棒的說話,你遲早是殷家的人。”殷柯的目光直白,像在打量一件商品似的,從上到下地欣賞銀雀,“只是可惜,我搶不贏本家的人,不然你這樣的Omega我也想要。”
銀雀笑意更濃,柔聲道:“你也配?”
“生氣了啊?生氣也還是很漂亮,我可太喜歡了。”殷柯走到他身邊,側過頭逼近,嘴唇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你知道嗎,殷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是老爺子定的。……誰能把成家的家業收入囊中,誰就是殷家的繼承人。你猜是跟成家打生意仗比較快,還是娶到你比較快?”
“夢裏什麽都有,你回去睡覺來得最快。”
“或者我換個說法,是成家的産業全部被奪走比較好,還是嫁到殷家繼續過衣食無憂的生活比較好?”
殷柯話音剛落,派出去查看情況的千秋回來了。他快步從銀雀身後經過,驀地橫在兩人中間,以保護者的姿态睥睨着殷柯:“請您自重,離我家少爺遠一點。”
“哈,哈哈……”殷柯突兀地笑了笑,那笑聲在銀雀聽來刺耳極了,“那……就打擾了,有空再敘。”
他自顧自地伸出手裏的高腳杯,在銀雀的酒杯上碰了碰再離開。
看着殷柯沒有繼續糾纏的意思,千秋才倉皇轉過身:“少爺您……”他關心的話語沒能說出來,就被眼前銀雀的神情驚得愣住。
——他從來沒看見過銀雀如此生氣的時候。
那雙平日裏漂亮而妩媚的眼睛,此刻淩厲得像藏着刀片,千秋甚至能聽見他過重的呼吸,能看見他頸間微微凸起的血管。
“有朝一日我會讓殷家的蠢貨們跪在我面前謝罪。”銀雀呢喃似的說了這麽一句。
千秋并沒聽清楚內容,甚至沒聽清楚銀雀究竟有沒有說話。不過銀雀很快便恢複如常,剛才極度生氣的模樣仿佛是他的錯覺。
“怎麽樣,都弄清楚了嗎。”
“清楚了,”千秋默默退回到他該在的位置,低聲彙報,“侯爵府有六個出口……我在後院見到了一個人。”
“誰?”
“尤斯汀。”
“他……?”銀雀微微眯起眼,“他來參加晚宴很正常,在後院是什麽意思。”
“也許他是跟別人一起來的。”
“而且還想避開我。……他看見你了嗎?”
“看見了。”
“我知道了。”
侯爵的致辭恰巧在此刻結束,銀雀收了聲,朝侯爵快步走去:“謝爾侯爵,恭喜就任。”
“銀雀少爺!”謝爾的口吻非常誇張,“你父親還好嗎,我很久沒見他了!”
“托您的福,家父很好。”
侯爵府的傭人在他們交談時靠近,掩着嘴在謝爾耳旁說了些什麽後倉促離開。謝爾在短暫的嚴肅後,又朝銀雀笑起來:“正好,來我書房敘敘如何?”
“當然。”
他跟在謝爾侯爵的身後上了鋪着紅毯的樓梯,千秋也一并跟在他身後。
而樓下殷柯正在和其他人談笑,此刻目光不動聲色地掠過樓梯上銀雀。他身後的随從悄聲在他耳邊道:“……說是看見他那個随從去其他出口查看了。”
“消息放出去,”殷柯笑眯眯道,“今晚可不止我們想獵殺小雀鳥。”
——
“這個,我真的不能收,太貴重了。”
書房內油燈光線搖曳,謝爾侯爵從書桌上拿起禮盒,遞到了銀雀的面前。書房內只有他們兩人,就連千秋都守在門外。
銀雀并沒接下,微笑着問道:“侯爵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看在我和你父親的交情上,我不和你繞彎子。”謝爾道,“一成股份我确實很動心,但這種時候,站錯了隊就有可能一無所有。”
“我不懂侯爵大人的意思。”
“皇帝陛下年邁,大皇子碌碌無為,二皇子和三皇子勢頭正盛,誰也說不好再過一兩年帝國會不會變天。長公主讓我怎麽做,我就會怎麽做……但事情就有這麽巧,殷家和長公主的想法不謀而合呢。”
“……”
“良禽擇木而栖,你父親會明白我的為難的。”
銀雀冷笑了片刻,終于接下禮盒:“希望侯爵大人屆時不要後悔。……方便告訴我長公主支持的是哪位皇子嗎?”
“這個嘛……”
“告辭。”
又是殷家。
又是殷家那群雜碎。
銀雀憋着火,推開了書房的門。千秋站在門外,在見到他的第一時間便垂下了頭:“少爺。”
“走了,可以回去了。”銀雀腳步匆忙,完全不像往日的從容。
男人跟上他的步伐:“現在離開侯爵府麽。”
“對,現在就離開。”銀雀道,“帶路。”
“請跟我來。”
他們自然是不必再回到大廳,二樓同樣有長廊通往室外,多得是路徑避人耳目地離開。冰冷的夜風吹亂了銀雀的頭發,這倒讓他稍稍清醒了些——他現在最該做的事情不是發怒,而是弄清楚殷家究竟支持了哪位皇子。
帝國從古來便時能者居上,皇室最看中能力;而如今的皇帝陛下,十分痛恨皇子們與商賈勾結……他固然和謝爾聯絡關系失敗,可也得到了這麽一個情報,不算太壞。
可想想那些争鬥,想想殷柯對他說的話,孤立無援的感覺陡然而生。
銀雀擡起頭,看見自己身前的千秋。
月光替他硬朗的輪廓勾勒出線條,雖然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可他确實在很短的時間內摸清楚了侯爵府的狀況。
他很好用。
“少爺,從這邊就能出去。”兩人走到了後院的角落,面前是長滿雜草的斑駁木門,看起來這個出口已經荒廢了許久,“就是委屈少爺,要從這麽髒的路離開……”
“髒又怎麽樣,不髒又怎麽樣。”銀雀沉沉說着,直接推開木門,一步跨了出去。
和開門聲一并響起的是男人興奮地說話聲:“喂是真的啊,那個成家大少爺會悄悄從小門出來,身邊只帶一個随從……”
“哈哈哈真的假的,送死來的?”
“兄弟們這活劃不劃算?大哥沒騙你們吧?”
有四個男人拿着槍,就站在這扇門外。
在銀雀踏出去的瞬間,子彈上膛的聲響此起彼伏,槍口霎時将銀雀包圍。
剎那間各種可能在銀雀的腦子裏交織——是尤斯汀看透了他的意圖,還是殷家早就算準了……又或者是千秋背叛了他?
他尚未算出結果,男人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臂,不管不顧地将他拉回自己身後。
千秋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道:“可能會有些麻煩,但我一定會保護好您。”
“我們是拿人錢財,***……兄弟,你可以離開,就別趟這淌回水了。”某個男人說道。
這句話後緊跟的并非千秋的回答,而是一聲槍響。銀雀的槍口正在飄出薄煙,有人應聲慘叫着捂住了腿,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千秋的拳頭已經找上了其中一人的腹部。
男人像沒有恐懼感,迅速重擊一人後,掃腿撂倒了正打算朝銀雀開槍的人。他的動作幹淨利落,不做多餘的糾纏,避開攻擊的同時準确地回擊,沒有人有機會對銀雀開槍……而男人只是呼吸急促了些而已。
“四個人,真夠小看我。”銀雀嗤笑了一聲。
“少爺,我們馬上離開比較好。”
“走吧,車在等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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