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Part.20
“我死都不會嫁給殷家的人。”銀雀只說了這麽一句話,便徹底失去了力氣。
他失重地往前倒,意識卻無比清晰,甚至能從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裏理清楚前因後果。殷家何時多出了一個二少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殷柯的話是真的——殷家的人各自為戰,互相也在明争暗鬥。
成家的覆滅就是他們的勝負标準,目前看來,精心策劃多時隐瞞身份、隐瞞自己是Alpha的事實藏匿在他身邊的千秋,成了現在的贏家。
無盡的陰冷在身體裏蔓延,逼向心髒。無形中仿佛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随時都能殺死他,窒息感和冷齊齊而至,是他很熟悉的感覺。
被人背叛的感覺。
千秋就在他面前,在他往前傾時接住了他。
緊接着男人抱起他,像以前他喝醉時送他回房間那樣橫抱着,輕聲低語道:“我猜到你會這麽說了,你寶貝的那把槍我會替你帶着,會讓你繼續帶在身邊;選擇死,還是嫁給我,全在你自己。”
——
就和當年被綁架的時候沒什麽區別,只不過在藥物的作用下省去了麻繩,也不必塞住他的嘴。
銀雀側躺在殷家的車後座,如同砧板上的魚肉,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也做不了。他能看見男人坐在副駕駛,車窗大敞着,男的手就搭在窗框上,夾着煙,心情愉悅地欣賞都城內的夜色。
殷家和成家,仿佛刻意說好了似的分別居于王都的兩端,他們需要花上兩小時穿過整座城。
他身邊那個随從,是會不抽煙的。銀雀想。
從高高在上的主人,到無力反抗的階下囚,他的人生總是變幻得如此突然,難以預料。
“……殷千歲現在怎麽樣了。”千秋忽地問道。
司機——也就是那個紮小辮的男人,名叫丹龍——聽見他的話,勾着嘴角笑起來:“還能怎麽樣,你說你退出,退出了一年忽然就帶着功勞回家了,現在正在考慮卷鋪蓋去哪裏吧,從此以後他就是分家的人了。”
丹龍說完這句,用眼神示意了下後座的人。
千秋看向後視鏡,能看到銀雀渾身無力地縮在座椅上。他明明這麽孱弱無助,可眉頭緊皺着,眼神還帶着赤裸裸的殺氣。千秋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收回目光道:“想說什麽你就直接說,跟我不用拐彎抹角。”
“……他你打算怎麽處理。”
“那要看他了。”
丹龍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打着方向盤開過轉角,殷家大宅終于出現在視野中。
銀雀無法站立,男人倒也不嫌麻煩,仍舊親自動手抱他下車。
殷家的宅邸建得相當奇特,穿過院落走進那扇敞開的大門後,眼前的景致有些脫離現實——過分大的正廳裏并沒有任何沙發茶幾,左側大理石紋樣的螺旋階梯十分矚目;而右側置放着小型噴泉,涼薄的水聲傳進銀雀的耳朵裏。說這裏是室內,倒更像是其他宅邸裏室外的模樣。
四周圍靠牆的位置擺放了不少白色雕像,全是形态各異的女神像,整個空間詭異瘆人。
千秋抱着他穿過正廳,從另一扇門走出去,再走過後院,走進另一棟建築內。這過程裏銀雀什麽都做不了,他只能聽着男人的心跳,無力狼狽得像個破布娃娃。曾經他好奇過的、千秋的信息素味道,如今完全将他包圍;銀雀轉動眼珠,看向千秋的臉。
對方敏銳極了,雖然沒往懷裏看,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看他:“怎麽,還在想翻盤嗎?”
“……”
“哦,我差點忘了,你現在沒有力氣說話。”千秋說,“再過幾個小時藥效就會下去,有什麽話到時候再說吧。”
丹龍一直跟在他們身後,聽見這話輕飄飄地笑了聲。
最終銀雀被帶進了一間屋子,被放在一張偌大的床上。
“你就乖乖呆在這裏,好好想該怎麽選。”男人說着,驀地丢下什麽東西在他眼前,“不用想逃,會有人替我看着你。……我餓了,一塊兒吃宵夜嗎。”
後半句是對着丹龍說的,兩人邊說話邊離開了房間,銀雀聽見門被關上,視線在眼前的東西上挪也挪不開。
是他那把貼身的手槍。
——
丹龍是殷老爺子死去故人的孩子,五歲時就來了殷家,一直在殷家無名無分,時常自嘲為下人,可實際上和千秋他們的地位相差無幾。他和千秋同齡,關系也最要好,一出那扇房門,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真的要娶成銀雀?”
“嗯。”千秋有些疲倦,回答得很懶散。
“你瘋了吧,成銀雀死了你就贏了……你現在要娶他,那不是白費這麽多心思了。”
“成家已經輸了,我娶不娶成銀雀,他們都翻不了身。”
“……你不會愛上他了吧。”
千秋瞥了他一眼:“可能嗎。”
“誰知道。”丹龍聳聳肩,“娶他沒有任何好處,當初千歲說聯姻就能輕而易舉地把成家擊垮,你說成銀雀不會同意嫁過來,你才去接近他的……事實證明你是對的,成不韪一直沒同意聯姻;現在成家已經玩兒完了你還要娶他,什麽邏輯?”
“我不娶他的話,”千秋說得有些猶豫,像是自己也在思量為何,“他必死無疑……”
他們走進餐廳裏,下人勤勉地迅速端上宵夜。
千秋吃着東西,腦子裏不斷産生疑問——他又為什麽不想讓成銀雀就這麽死了呢。
“他死了就死了,你在成家他也沒少折磨你吧。”丹龍嘲諷地笑起來,“我看到過哦,你剛去成家的時候,大街上,他甩了你一個耳光。”
“…………”
“難道你們上床了?”丹龍接着胡亂猜測道,“我聽說過,成銀雀私生活很亂,還被強〇标記過,不會趁你還在催眠裏的時候把你……”“你猜完了嗎,需要我揭曉答案?”千秋朝他假笑,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透出危險的氣味,“我對這些事沒有興趣,不像你。”
“喂,正常的人類都會想好嗎。”
“多打幾支抑制劑你就不會想了。”
“行,行,”丹龍道,“我是認真跟你說,你的婚事也是你實力的一部分,成家已經沒了,你娶成銀雀做妻子,老爺子會怎麽想你考慮過嗎……要我說還是算了,沒必要。”
“再說吧。”
丹龍自顧自地發散思維,千秋卻說完這句話後沒再理會他。
——
男人洗過澡,估算着藥效差不多過去了,才走往關押銀雀的房間。
門外守着他安排的兩個下屬,在見到他時颔首施禮,并不高聲喊話。
千秋只穿着浴袍,頭發濕漉漉地垂在眼前:“裏面有什麽動靜嗎。”
“沒有任何動靜。”
“開門。”
“是!”
他尚未走近那扇門,便能嗅到空氣中微弱的甘草味;在成家的時日裏,他幾乎一直待在這股氣息中,且待的時間越長,越是喜歡這味道。
銀雀已然不在床上,而是在角落裏雙手抱膝地蜷縮着。
這讓男人有些意外,在他的預計中,藥效消失後銀雀一定會想盡辦法逃離——他了解銀雀,更了解他的不服輸。可現在他像是已然放棄,聽見開門的聲響也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地待在角落,頭埋在膝蓋上,讓千秋看不清楚他的臉。
男人不緊不慢地關上門,一步步靠近他:“……認命了嗎?”
沒有回音。
千秋在他面前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細軟的發絲。他一點也不溫柔,但同樣也不粗暴,反而惡趣味十足地緩緩拉起對方的腦袋,強迫對方露出整張臉。
這張臉上,只有死寂。
那雙眼睛完全失去了神采,明明正對着他,視線卻好像透過他看向了很遠的地方。
男人越發湊近,額頭抵上他的額頭,輕蔑道:“本來想問你,我可以吻你麽;突然想起現在已經不用再問了。”
這話終于讓銀雀有了些反應,他終于看向千秋,兩雙眼靜靜地對視着。
千秋可沒打算和他目光交流,看見這句話起了些微妙的作用,他驀地咬上銀雀的唇,舌尖頂開唇縫,像在享用獵物的野獸。
下一秒,冰冷的槍口伸進了男人敞着的衣襟裏,抵上他腰腹。
銀雀狠狠地偏過頭,躲開他的吻後終于開口:“放我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男人戲谑地笑:“你以為你殺了我你就能走嗎,你應該知道你走不了。”
“殷千秋,那你就給我陪葬。”先前那副失神的模樣瞬時不見,狠辣高傲的銀雀又回來了,“狗給主人陪葬,是狗的榮幸。”
“這才對,這才是成銀雀。”千秋笑得更厲害,他的手握上槍管,将槍口壓得更緊,“那你開槍,看我會不會死,看你能不能活着離開殷家。”
——銀雀不會開槍的。
——一個在最後時刻還會替他想好未來的人,是不會對他開槍的。
千秋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麽覺得——他們兩家是對家,而他和銀雀生下來就注定無法和平共處。可他仍然有這種感覺,就像他不想讓成銀雀死一樣,他們之間有什麽看不見摸不着的牽連,只是很難定義。
在他回到“殷千秋”的身份前,那個木讷、忠誠的狗,曾愛着銀雀。這點他很清楚,也不打算逃避。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驚了外面的随從,有人拍門叫着“二少爺”;在他們闖進來之前,千秋揚聲道:“沒事!別進來!”
他側腹部上被開了個血窟窿,血浸透浴袍,往下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滴答……
他捂着傷口站起身,痛得臉色慘白;銀雀跟他的動作幾乎一致,握着手槍站起來,冷笑着道:“我會開槍,下一槍會打穿你的腦袋。”
“……”千秋沉沉地喘着氣,“我改變主意了。”
“哦?”
“我只給了你,一發子彈。”男人緩緩直起腰,這一槍足夠痛,但要致命還遠遠不夠,“現在你連自殺的權利都沒有了……成銀雀,你必須嫁給我,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
他的傷口在滲血,氣勢卻不減反增,Alpha的信息素在空氣中極速擴散開來,本能地要完全壓制住眼前的Omega。
銀雀奮力壓制着臣服欲,再次扣下扳機。可正如男人說的,沒有第二枚子彈飛出來。
男人走向他,他不自覺地往後退,退到緊貼着牆面。
千秋索性不再管身上的槍傷,手掐住銀雀的腰,拉着他靠進自己懷裏:“你沒得選了。”
他聲音低沉得可怕,說完便不給任何機會地親上他的嘴,比上一次要暴躁得多。
“唔!……”
在Alpha的壓制裏,銀雀的推搡顯得弱氣無力,比起拒絕倒像欲拒還迎。唇齒相抵間,Alpha放肆地伸出犬齒,咬破他的嘴唇,由着血腥味在兩人的唇間蔓延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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