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已修改)

“……”

唾液混雜着血跡,将銀雀原本泛白的唇染得嬌豔,男人松開他時還意猶未盡,舌尖在他下唇上舔過,觸感粘膩惡心。

他被完全壓制在牆角裏,男人的身體緊貼着他,稍稍拉開距離後他才終于看清楚對方的神情。

那些話語和此刻輕蔑的目光,就像畫師手裏的刮刀,正一點點地除去他的自尊,剩下蒼白斑駁地提問:“……你到底想怎麽樣。”

他們靠得太緊,深深淺淺的呼吸勾勒出暧昧的錯覺,男人仍捂着傷口,聲音宛若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般,低沉到難以聽清:“我不想怎麽樣,倒是你,你想怎麽樣,想死嗎?”

——“想死嗎”。

——那當然是,不想死的。

“如果你不殺了我,你一定會後悔。”如此距離下,即便他咬牙切齒,也拿不出一絲威脅的氣勢,“你今天對我所做的一切,我會如數奉還……”

千秋倏忽卸了力氣,放任自己完全伏在在銀雀身上,空閑着的手順着他的腰際往上,如同有小蟲在隔着衣衫啃咬他的背脊,他卻無處可躲。那只手撫過他的蝴蝶骨,掠過頸上的皮質項圈,手指插進他的發絲間。

再狠狠揪住。

“唔!”銀雀低呼出聲,被他拉扯着仰起頭,露出脖頸和喉結。

而男人就像在調情,埋頭貼上他頸間的皮膚,嘴唇貼着鎖骨往上吻過,在腺體的附近停留:“是誰還給誰?”

“……”

“你是怎麽羞辱我的,我還記得很清楚。”千秋說,“少、爺。”

這兩個字比任何武器都更能戳痛如今的銀雀,只是聽見它都會劇烈地震顫:“……滾……給我滾……”

男人果真松了手,像對玩具膩味了的小孩,轉身離開得利落:“你只需要,好好等着成為殷太太。”

他步伐穩健,好似全然不被牆上影響,舉手投足裏無一不在展現出Alpha的強大。。

門開了又關,空氣裏殘留着淡淡麝香的氣味,仿佛在不斷提醒銀雀——那是Alpha,曾經僞裝成Beta的依附在他身邊,現在不過是将一切假象剝開,裸露出于他而言鮮血淋漓的真相。

為什麽是他呢。

為什麽每個人都會背叛他呢。

短短幾個小時裏,銀雀反複問過無數次,可他不知該問誰,也就永遠無法得出答案。

銀雀良久才松懈下來,垂下眼簾看自己身上滿布折痕的衣褲,看自己狼狽的姿态。而他的目光總會不自覺地飄遠,被地上斑斑點點的血跡牽引着抵達房門口,再折返至自己腳尖前。

而比恨意、報複欲更強烈的,是他胸腔之下伴随每次心跳的抽痛。

很痛。

…………

“千秋少爺您……”

“閉嘴。”在門口的看守問出來前,男人便惱怒地道。

他低頭瞥了眼自己被染成黑紅的浴袍,自知再不處理也許會變成大事;可他不能馬上叫人來幫忙——他不能讓這件事傳到老爺子的耳朵裏。男人剛邁出一步,又驀地停住:“讓人一天三餐送進去,還有煙,衣服……還有這些血跡,馬上叫人處理了。如果老爺子知道了……”

“少爺放心!”

“嗯。”千秋應着聲,離開時忍不住淺淺地抽氣。

他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麽餘裕,他要是沒在關鍵時刻避開要害,這一槍也許真會要了他的命。

真夠狠啊,不愧是成銀雀。

一年沒回來過的卧室裏,真如丹龍所說的,收拾得很幹淨。男人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上放滿了醫用品,他正垂着頭用鑷子一點點将打進身體後碎掉的彈片清理出來。

即便是對Alpha而言,這疼痛也夠嗆;他動作不如平常利索,每清出一點,他就得停着喘氣,緩過那陣疼痛後再繼續。

很快彈頭被找了出來,帶着血扔進了金屬制的托盤中,發出清脆的響聲。男人再給自己消毒、上藥,再纏上紗布,最後取了一管止痛藥打進身體裏。

有一點銀雀并不知道,比起照顧他人的傷勢,千秋更擅長給自己處理傷口。這些當然不是什麽在港口幫工時習來的技巧,而是他從小就會的。殷家的孩子無論是誰,從小就要學着自己清理自己的傷口;如若不然,等待他的就會是持續的重傷、并發症,甚至死亡。

成家的金絲雀永遠不會明白生在成家是件多麽幸運的事。

做完這些,男人幹脆躺倒在在沙發上阖眼休息,最後竟也再懶得挪動,索性就這麽睡了過去。

他久違地做了個睡醒後仍記憶清晰的夢——夢見那天在梓苑的相親,夢見自己跟在銀雀身後,悄悄窺視着他幹燥起皮的唇,窺視對方在燈籠柔和的光線中擦上潤唇膏,窺視對方漠然的、對一切都沒有期待卻又仍鮮活的臉。

他曾覺得很美。

——

翌日。

老爺子早間喜歡坐在庭院中喝茶,千秋過去請安彙報時,丹龍正站在旁邊給老爺子剝臍橙。

餘光瞥見男人過來,丹龍立刻揚聲打招呼:“千秋!早啊!”

“早上好。”相較之下男人的情緒要內斂很多,和潛伏在銀雀身邊時有些近似,“父親。”

“嗯。”殷百晏端着茶杯,一邊欣賞院子裏的風景,一邊說,“我聽說你昨晚帶了成家那只鳥回來。”

“是的。”

“打算幹什麽。”

這話一問出來,丹龍便皺緊了眉頭,在老爺子的視野死角裏小幅度地搖頭,示意他別開口。可男人完全無視,直白道:“想娶他。”

老爺子的手僵在半空,朝他看過去,不鹹不淡道:“你瘋了嗎?”

“沒有。”

“理由。”

“成不韪手下的産業,雖然大部分查封了,難保沒有偷偷摸摸藏着的部分,”千秋說,“如果我是成不韪,我一定會提前切割一部分出去,等着成銀雀接手,再卷土重來。”

“所以我才問你是不是瘋了。”

“父親,就算成銀雀死了,那些遲早也會落進成家其他人手裏。……誰也無法保證他們不會再出來和我們作對,所以倒不如,我娶了成銀雀,剩下的東西名正言順變成他的嫁妝,還能撇清我們和這次事件的關系。”

完全是托詞。

如果一早就準備用軟手段去對付成家,他也無須再潛入成家這麽長的時間。

老爺子注視他好一會兒,目光銳利得像要刺穿他:“……沒有私心?”

“有。”

“說。”

“……”千秋眉頭微蹙,并不擡眼,“對他來說,沒什麽比嫁到殷家、嫁給我更屈辱了。”

“這話倒說得沒錯。”殷百晏終于重新端起他的茶杯,“你們兄弟有什麽私心也好,喜歡養寵物也好,只要不給家族添麻煩,我都不會管;既然如此,你想娶就娶吧,不過千歲和公主的婚事要是定下來了……剩下的你心裏有數。”

“……是。”

丹龍在旁邊聽着對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他昨晚就應該多勸勸千秋別犯傻——殷家只能有一個孩子,就是最優秀的孩子;在千秋拿到賬本之前,殷家就只有殷千歲這個唯一繼承人。眼看千秋拿到了絕對戰果,就能把殷千歲掃地出門,他卻要娶一個不能給他帶來任何利益的Omega……這無異于将自己手裏的籌碼拱手相讓,又要和殷千歲從頭開始決勝負。

雖然無論誰繼承了殷家,跟丹龍沒有太大關系——可他讨厭殷千歲。

“自己的婚事自己去辦。”殷百晏道,“沒什麽事了,你去忙吧。……丹龍,你上次說你想開個醫院的事,我給你選好地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男人規矩地朝父親颔首再離開,丹龍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回過神慌張道:“啊老爺子,我都可以呀,也不是醫院啦,就是想開個小店……”

——

接連着兩天,千秋都沒露面。

一日三餐會有Beta送進來,再定時把餐具拿出去,無論銀雀吃了亦或者沒吃。他們既不指摘,也不勸阻,就連銀雀的發問也全數無視,像無情感的人偶般,定時定量地将可口的飯菜、幹淨的衣服送進來。

生活上千秋并不為難他,可卻把他看得死死的。房間裏但凡有任何不正常的聲響出現,門口的看守必定會進來查看,防止銀雀自殺或逃跑。

正如男人所言,他自殺的機會已經用掉了。

大多時候銀雀都坐在窗邊,看着院中的綠植,一看便是一整天。他得不到任何消息,就連審判日過後,他父親得到的審判結果也無法從看守們嘴裏問出來。

他确如籠中玩物,除了等着他人施舍給他一點食物,什麽都做不了。

遠處天邊紫霞絢爛,夕陽漸沉,夜色緩緩而至,銀雀就那麽看着,對于自己下一步該怎麽做毫無頭緒。

如果死了的話,就可以停止思考;死了話就能從這具滿目瘡痍的身體裏解放……銀雀不想死,且千秋知道。

是他親口說的。

思緒漫無目的地飄搖,微妙而熟悉的感覺忽然在身體深處騷動,還不等他察覺到異樣體溫便已開始上升,沖動随之而來,不算兇猛,卻足夠折磨人。

偏偏是這種時候、這種境地,該死的情熱期來了。

Omega臉色發紅,在尚能理智清晰時果斷地走到門旁敲了敲:“……讓人拿抑制劑來。”

門外毫無回音。

他惱怒地擡腿踹在門上:“我說讓人拿抑制劑來,注射的!”

依然沒人理會他。

這兩天無論他說什麽,那些人都保持着同樣的面目,絕不回應。

信息素的氣味在發散,漸漸變得濃郁,銀雀的呼吸亂了起來,即便他努力穩住,也無法克制每次吸氣時微微顫抖;他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體力飛速削減,很快他便只能縮在沙發上,抱着膝蓋拼命抗拒攀升的本能。

不過盞茶功夫,銀雀便熱得忍不住扯開了衣襟,白皙的皮膚已被欲情染成肉粉色,甘草的甜澀充斥了整個房間;現在只要有任何Alpha進來,大概都會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被誘導至失控……而他也許會像多年前那樣,理智痛苦到極點,肉體卻甘願被人侵占,甚至甘之如饴。

銀雀抱着自己,目光在慌張地四處游走,在無知無覺中看向不遠處的落地鏡。

眼眸濕潤,嘴唇翕張,兩頰緋紅。他在隐隐發抖,看起來孱弱無力,就連眼神也散發着極度渴望的氣息。

醜陋得無以複加。

在理智塌陷的那一刻,銀雀自欺欺人般踉跄着躲進了狹小的浴室裏。為了防止他自殺,浴缸的鐵塞早被人清了出去;他蹲坐在無法儲水的浴缸中,倉皇打開花灑,任由冰涼的水從頭到腳地把他淋濕透。

可即便這樣,痛苦和情熱并沒減輕半分,還愈演愈烈。

——好惡心。

強烈的自我厭惡并沒能讓這具軀殼冷卻,反倒和這種痛苦碰撞,再迸發出更狂亂的、更無法壓抑的熱。

如果說在這場不幸裏,還有什麽是值得慶幸的事,那就是此刻千秋并不在這裏。

他的痛苦,他的狼狽,他被本能吞噬幹淨後的醜陋面孔,他都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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