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樂師們賣力地奏着歡快曲目,廳中賓客們挾着自己女伴在暖黃暧昧的燈光下,或是倚桌相談,或是優雅起舞。
男人卻不得不一杯杯地接受他人的敬酒,笑着接受那些沒半分真心的祝福。
——其實現在的他和當初的銀雀相差無幾,那些尊敬與示好背後,全是對這場婚事的不解,以及對他自甘“放棄”繼承殷家的嘲笑。
只是他更習慣于蟄伏暗處,不露聲色;而銀雀則驕傲到了極點,無法接受任何人挑戰他的尊嚴。
直到現在千秋也依然喜歡看他那副不服輸的模樣——尤其是在他已然全盤敗北之後。
婚宴上觥籌交錯,需要應酬的人非常多;而銀雀那副模樣經不起旁人細看,事情若敗露只能白白落人口舌。婚禮儀式一結束,千秋便讓傭人推着他去餐廳後面的小花園裏,美名其曰為“太太想散心”。
銀雀并沒展現出任何反抗的意圖。
也許他比千秋更不想待在這個場合中。
酒過三巡,男人才尋到機會在他父親和哥哥身邊稍事休息。
“……沒想到公主殿下會來參加我的婚禮,真是我的榮幸。”他不鹹不淡地朝着四公主微微躬身,接着又看向殷千歲,“大哥又打算什麽時候成婚呢。”
四公主并不漂亮,但身份貴重——帝國如今的皇帝陛下,膝下唯有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無比疼愛。
聞言,四公主手持蕾絲扇半掩面龐,目光含羞地看了看自己身邊英偉的男人。
殷千歲同她交換一個眼神,轉回頭面帶微笑看向自己的弟弟:“公主她還如此年輕,不着急的。……倒是千秋你,我真沒想到你會這麽快的……求娶一個落魄的Omega,不怕日後後悔麽。”
“我還好,我又不需要一個高貴美麗的妻子來填充自己的實力。”
“是嗎,那我就只能祝你們,百年好合。”殷千歲儒雅随和地笑着,“我們兄弟倆也好久沒見了,小時候你和我很親的,還記得那半塊餅嗎。”
殷千秋就是這樣的人,能帶着看不出絲毫惡意的笑,輕而易舉地說出能激怒千秋的話。
男人的眼神霎時變了,隐隐透出陰狠。
在他回話之前,殷百晏先開口道:“你該去跟賓客敬酒,不應該在你哥這裏待着……別讓公主見笑。”
男人垂下眼簾,點點頭轉身往賓客那邊去了。他依稀聽見四公主在問“什麽半塊餅呀”,也不知道殷千歲會作何回答。但無論是哪種,他都遲早會除掉他的哥哥——殷家只能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最優秀的兒子。
千秋是今晚的主角,許多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這其中也包括殷柯,他一直在大廳角落裏自顧自地喝着香槟,期間只和老爺子問了聲安,并沒特意湊到千秋面前去。其他人的眼裏,殷家曾經只有一個少爺;但同為殷姓,殷柯早年間便見過他們。在東部賭場時,他确确實實是沖成銀雀去的,可看見千秋的瞬間他就明白了——本家的大人物們都已經在對成銀雀下手,只是等一個結果就能知道老爺子百年之後誰會繼承整個殷家。
可殷柯萬萬沒想到的是,銀雀嫁給了千秋。
他握着高腳杯,等着手下的人回來彙報他想知道的情況;很快便有穿着不起眼的家夥過來,在他耳邊輕聲說:“在花園裏。”
殷柯想了想,随手将酒杯放進應侍生的托盤中:“一個人嗎。”
“還有個女傭跟着。”
“……我去看看。”
——
夜風冰涼,晚宴的嘈雜被抛諸腦後,銀雀坐在輪椅上,身旁寸步不離的女傭讓他煩悶難捱,好像無時無刻處于他人的監視下。
說是監視似乎也并沒有錯。
這種不适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堆積到了頂峰,銀雀扭頭看向女傭,朝她伸手。
“太太有什麽吩咐麽。”
他仍看不清楚,也不知對方是何表情,只能像盲人似的摸索着靠近。女傭知道他無法開口,試探着将手遞了過去:“太太……”
漂亮的Omega就像一個人為制造出來的人偶,不能言不能視不能走,大抵任誰看見他這副模樣,都會由衷感到心疼。女傭也不例外,她眉頭微蹙着,在銀雀抓住她的手時隐隐嘆息。
而銀雀在這聲嘆息中,除了恥辱以外什麽也感覺不到。
他抓着女傭的指尖,讓對方攤開手掌,再草草在并不細嫩的掌心寫下“煙”。
“太太我身上并沒有帶着煙,”女傭道,“我推您回會場裏拿好嗎。”
銀雀緊抿着嘴,搖了搖頭。
“可我不能将太太您一個人留在外面……”
銀雀轉而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以表達自己的态度。
約是他這副模樣太令人恻隐,女傭不忍拒絕他。
在短暫地猶豫過後,她終于應允道:“那您稍後,我立刻去拿。”
…………
殷柯就在花園的一隅靜靜看着月色下發生的事,見傭人行色匆忙地折返婚宴大廳,他才閑庭信步地朝銀雀走過去。
銀雀表現得相當警惕,聽見他的腳步聲便立刻轉頭。借着月光,他依稀能看見Omega失去神采的雙眼,揚聲道:“嫂子,又見面了。”
“……”對方并不回應。
殷柯并不意外他的冷待,調笑着走到他身邊:“我就知道你會變成我嫂子,只不過沒想到你嫁給的是殷千秋,他在你身邊潛伏那麽久……心痛不痛?”
“……”銀雀像是不願理會,重新看向當空皓月。
“在東部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事太有趣。”殷柯自顧自地在他身邊站定,“我還以為殷千秋是想殺了你。……怎麽不說話,是不願意和我說話嗎。”
“……”
殷柯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視他的臉:“你這雙腿又是怎麽了,殷千秋這麽狠,喜歡折磨人?”
他看着銀雀嘴唇緩緩張合,卻沒有聲音。
那張柔軟的唇在說“滾”。
殷柯愣了愣,忽然間察覺事情的關竅:“說不了話,也看不見……麽。”
意識到眼前的Omega竟然淪落到如此境地時,殷柯陡然生出了幾分憐憫。在東部賭場時,這位少爺還那樣的高傲美麗,舉手投足間肆意散發着誘人的氣息;短短半年過去,情況已截然不同,他也變成如今這副悲慘模樣。
殷柯喉嚨發緊,稍稍花了些時間壓下自己無用的憐憫,輕聲道:“我還以為只有殷千歲那個笑面虎做得出這種事,我印象裏殷千秋還算個正常人,沒想到也這麽瘋。”
“……”
“其實你如果嫁給我,我肯定會對你好很多。”殷柯說,“畢竟你長得還是讓人賞心悅目,哪個Alpha會不喜歡?”
說出這話時殷柯自己也略略吃驚,接連着某些可能性在他腦海裏快速閃過。
遠處女傭匆匆而來的身影進入他的視野中,殷柯站起身,低聲道:“其實,我可以幫你。我可以想辦法回王都,可以把你從殷千秋身邊奪走。”
一直宛若無知無覺的銀雀,突然有了反應。
他擡頭看向聲源處,失焦的雙眼就那麽看着他,瞳仁裏盡是空洞與迷茫,還有一絲難以忽略的期待。
殷柯自問不是耽溺于美色之徒,雖然尚未婚配,他在東部也養了幾個可以随叫随到的乖巧Omega;可銀雀和他們都不一樣,他僅僅只是坐在這裏,僅僅只是将目光投向他,他便有種心頭發緊的悸動。
男人強迫挪開目光,接着道:“條件有兩個,幫我扳倒殷千秋和殷千歲;并且做我的人……我不怎麽介意你被幾個人睡過。”
他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了銀雀的手裏。
“想好了就打給我,恭候。”
“太太……”女傭到了,“您是……”
“東部的殷柯。”男人笑笑,“看嫂子一個人在這兒有些擔心,過來問候幾句,別在意。”
男人說完便離開了。
銀雀捏着那張名片,無聲無息地将它收進袖管中。
——
确如千秋所說,藥效持續了幾個小時,剛剛好在婚宴結束、他們折返殷家時,銀雀終于勉強站立,能沙啞地出聲。
男人喝得微醺,酒氣混雜着信息素的味道十分嗆人;可這都與他無關,他只靜靜坐在旁邊看窗外飛逝的街景。
“殷柯找你說什麽了。”驀地,男人沉沉道。
“……我根本說不了話。”沙啞的話語讓他像在埋怨,“你應該問他。”
“檢點一些成銀雀,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和別的Alpha獨處是想做什麽……”醉意朦胧的男人很輕易就被他的态度激怒,倏然擡手擒住他的下颌,手指微微發力,剛剛好掐疼他,“我會嫉妒的。”
“呵。”
回以男人的只有一聲冷笑。
男人皺眉時,那張臉會顯得更危險。仿佛随時都會對獵物進行撲殺的雄獅;而銀雀就是獵物。
千秋的下巴抵上他的肩,舌尖帶着令人戰栗的溫度掠過他的耳廓:“你已經是殷太太了,怎麽,不高興嗎,婚禮的規模讓你不滿意?”
銀雀像渾身過電似的震了震,下意識想遠離男人。
可男人并不讓他如願:“今後你只需要在殷家扮演好少夫人的角色,至少我不會把你餓死,也不會剜掉你剩下的眼睛……是不是該感恩戴德了。”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哪些是銀雀絕不願提起的事;他便偏要提,偏要讓自己一遍遍回憶起漆黑冰冷的過往。
“你最好永遠別讓我找到機會。”
銀雀的話剛說完,男人便粗暴地咬上他的脖子,痛楚在腺體附近蔓延,濕滑粘膩的觸感隔着項圈襲向脆弱敏感的腺體。
這動作足夠讓任何一個Omega本能的開始害怕。
銀雀戰栗着不敢抽身,男人低聲發笑:“……還是我先把你标記了,才沒有後顧之憂?”
“……你究竟想怎麽樣,你想要的你都得到了……”
“我也不知道,”男人說,“大概是想看你哭着求我別抛下你的樣子吧。”
“你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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