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視界裏忽然出現墨色的傘檐,銀雀警惕地轉過身,目光冷冽淩厲。

看清楚男人的臉時,他深深呼吸,重新看向海面:“是你啊……別偷偷摸摸接近我。”

“不然是誰,”千秋說,“還是你在等誰?”

“我能等誰?”

“也是。”

無意義的對話并沒能進行下去,海面上雨點泛出漣漪,周邊的工人們越發嘈雜起來,想趁着這場大雨徹底落下前将手頭的工作先忙完。

銀雀絲毫沒有要走的打算,千秋并不着急,就那麽替他撐着傘。

傾盆大雨很快到來,順着傘骨滑下的雨水連成誇張的珠簾,天地間的其他聲響都被雨聲覆蓋,千秋忽然問:“為什麽突然不掙紮了,不怕我再繼續折磨你麽。”

“折磨一個不反抗的人,又有什麽意思。”銀雀說,“對吧。”

——不,一定有別的原因。

男人突兀地摟住他的肩膀:“回去了。”

銀雀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不掙紮,不反抗。男人的親密行為他全盤接受,只點點頭跟随着他的步調轉身走往在雨中等候他們的車。

而他們誰也沒察覺到,不遠處港口倉庫的暗角裏,被黑色鬥篷遮得嚴嚴實實的男人一直在注視着他們。

這場雨确實大,不過幾步路的功夫,積水便浸濕了銀雀的鞋襪。

上車時男人注意到這點,卻并沒刻意提起。

千秋晚上本還要去忙,但他對此只字不提,就好像是專程來接銀雀回家一般,和他一并回了殷家。

“二少爺想先用晚餐,還是先沐浴……”剛進殷家的大門,止玉便輕聲問道。

千秋看了眼身邊的人——銀雀衣服上還留有些濕痕,頭發也被飄雨沾濕了些。

男人忽然間來了興致,似笑非笑道:“沐浴吧,不用你們伺候。”

銀雀倏地看向他,他接着道:“有人會好好伺候。”

這就像是考驗,銀雀的話可信與否全看他的答卷。男人等着他回答,銀雀垂着眼微笑:“當然。”

他人的順服确實能給人帶來無上的愉悅。踏進浴池裏時,千秋這麽想着。

銀雀從來不介意別人看見他的身體,這點男人一直知道。他們相處的第一天,他便好好的欣賞過銀雀剛起床時的模樣;只是那時候他尚因身份而收斂着,現在他不用再顧及任何,眼神就如同無形的手,撫摸過銀雀身體的上的每一寸皮膚。

他惬意的浸在熱水中,銀雀趴在他身邊,手搭着浴池邊沿冰冷的大理石,神色慵懶得像剛從夢中醒來。

氤氲白汽充斥了整間浴室,視線朦胧中,銀雀身上信息素的味道一陣陣地飄至千秋身旁,跟随呼吸進入他的身體裏。

“千秋,”Omega宛如夢中呓語,“你還會幫我擦腳嗎。”

“我為什麽會。”

“因為我很喜歡,很想要你這麽做……你還會嗎。”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偏着頭,致使千秋的視線剛轉過去,便對他那雙漂亮的眼。

“你以為你所求的每件事都會如願?”

“當然不會,”銀雀就那麽看着他,目光中沒有笑意也沒有祈求,“如果都如我所願,又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只是說說,你可以不用在意。”

這話确實是臨時起意,并無其他的目的。

饒是銀雀自己都沒想到,當他裹着浴袍在浴池旁的沙發上坐下時,男人會拿着毛巾在他面前蹲下。

男人頭發濕漉漉地垂着,倒和他還在成家時一模一樣。

柔軟的毛巾包裹住銀雀赤裸的腳,他下意識地縮了縮,但男人握得很緊,并沒讓他逃脫:“……不是想要嗎?躲什麽。”

他雙手撐在身側,在這句話裏定住了心神,就這麽看着男人替他擦淨腳上的水跡。

男人手臂上、肩膀上留着兩處彈痕,新長出來的肉微微凸起扭曲,看起來醜陋極了。

相比之下他身上的刀傷被照顧得很好,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跡,不仔細看的話可以忽略不計。

“你是第一個。”銀雀說。

“你指什麽,”男人不客氣道,“印象中我不是第一個背叛你的人,也不是你第一個男人。”

“第一個替我擋子彈的人。”

銀雀指得當然是那次在東部的襲擊,千秋很清楚:“說明我演得很投入。”

“是啊,你确實投入。”

“……沒想到你有一天也會這樣示弱。”

“我在示弱嗎?”

“你不在嗎?”千秋擡眼看他,“那我就當你是在邀請了。”

他說完這句便站了起來,濕了毛巾被扔到一旁,緊接着他橫抱起銀雀,像對待心愛的人那樣小心翼翼。對方在短暫地猶豫後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動作和眼神無一不顯露出配合。

他們就像熟記着劇本的兩名演員,在上演一出相親相愛的好戲。

大約誰也沒覺得自己是被對方愛着的,可相處間又被不知名的情感推動着發展至此。

銀雀勾着嘴角,言語輕佻:“我其實很喜歡的,像你這樣的Alpha。”

“你讨厭Alpha,我記得的。”

“如果不是成銀雀了,也就不讨厭了。”

千秋太清楚這些甜膩如糖漿的話語背後,通常都藏着足以致命的暗箭;即便如此,他還是很難控制自己拒絕,順勢就乘上了銀雀的邀請。只是他不明白,銀雀究竟是在專注地“讨好”他,還是在盡力自我欺騙。

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感情存在,誰也無法下定論。

他的吻銀雀沒有拒絕,他的手銀雀也沒有拒絕。男人剝下他的浴袍,如同剝下他的自尊;紅鑽的項圈微妙地保留下來,映襯他沐浴過後微微泛着粉色的皮膚,更加攝人心魂。

沒有情熱期的催使,這種行為便更趨近于愛……對于千秋而言,各種欲望在此刻都得到了滿足。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是個“壞人”。

對弱者毫無憐憫,對背叛毫無歉疚,欺騙更是信手拈來,為了達到目的他從沒有底線。

甚至在這之上的——銀雀越是高傲,他越是喜歡看對方被硬生生抽掉自尊的模樣。

銀雀越是生性不服,他越是喜歡看對方低眉順目。

只是在漸入佳境後,Alpha的本能促使千秋咬上銀雀的脖頸時,得到的反饋依然是拒絕。

“這個不行,”銀雀低喘着捂住腺體,指間的婚戒閃爍着微光,“別标記我,除了這個你做什麽都可以……”

“為什麽?”男人煩躁地問。

“……我怕。”銀雀說,“我害怕。”

看,這就是成銀雀,恰到好處的示弱,瞬間就能讓男人想起之前的點點滴滴。

千秋知道他在怕什麽,且在想起銀雀曾說過的那些話時火氣更甚。

“你沒有選擇權,你應該很清楚。”

“……”銀雀聲音細弱,仿佛随時會哭出來,“給我點時間接受……”

男人壓下的本能,只能變成更兇猛的侵占。

——

“你不是說你對男男女女沒興趣嗎,我看你和你新婚妻子玩得很兇嘛。”丹龍笑嘻嘻地說着,轉身又開始使喚,“那盆花擺角落裏,別擺在桌上,土死了。”

千秋坐在他的真皮轉椅上垂頭在看手下人才交上來的原成家資産清點賬目,沉沉道:“你什麽時候搬到西院了嗎。”

“嘿嘿,我聽下人說的。”丹龍道,“說你抱着太太進房間,恩愛得很。”

“舌頭這麽長的下人,該送到你那裏去。”

丹龍的診療所已經裝修完畢,就剩下些收尾工作,現在正源源不斷地有人搬裝飾品、家具之類的東西進來。

“龍少爺,這是老爺讓送過來的靠山石。”

“那就放辦公桌後面吧,對,就二少爺身後,靠牆那張桌子。”丹龍指揮着,喘口氣的功夫注意力又回到了千秋身上,“來找我什麽事,別說是來看我裝修好了沒有。”

男人驀地合上賬目,道:“我打算去一趟帝國監獄。”

“去幹嘛。”

“去找個人。”千秋道,“這幾天你看着成銀雀。”

“你不是都安排好人了嗎,還需要我?”

“如果我說,成銀雀可能想自殺,讓你去救死扶傷,你去嗎?”

丹龍愣了愣:“你愛上他了?”

“我不可能愛上他,你最清楚不過。”千秋皺着眉道。

确實,關于他的事情,沒有人比丹龍更清楚了。

不止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更因為丹龍是催眠師,副業還做心理理療。他在這方面确實厲害,某種意義上而言,他能算是千秋最信任的人。

對方知曉他所有的秘密,并且在他變成一個冰冷的機器前拉回了他一把。

丹龍攏了攏耳邊散下來的碎發:“千秋,這說不好的;你只是習慣了看待人和看待物體采用一樣的視點,不代表你不會喜歡上一個人,更不代表你沒有感情。”

“……”

“你這樣的想法才最危險,太壓抑情感容易瘋掉的。”

“……我沒有壓抑。”千秋不悅道。

“我是認真在告訴你,也許愛上成銀雀,對你而言并不是壞事。”

男人驀地坐直了身體,朝他像招呼家犬一樣地招了招手。丹龍歪着嘴角湊近:“嗯?”

“你能讓成銀雀忘記自己是成銀雀嗎?”

“!”丹龍驚得瞪圓了眼,“你瘋了嗎,你的計劃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為成家沒人認識你;成銀雀就算忘記了自己是誰,到處都會有人提醒他……他會被兩種現實直接逼瘋的。”

“我只是問問。”

“而且催眠的前提,是完全信任;你覺得他會信任你的義兄弟嗎?”

“說了我只是問問。”男人煩躁地站起身往外走,“記得這兩天幫我看着他,我盡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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