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溫讓在溫父離開之後許久才昏昏欲睡,睡醒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醫院裏總不是個能讓人踏實入夢的地方,況且他又發着低燒,胳膊也總不舒服,渾身都別扭,迷迷糊糊的睡眠不僅沒讓他覺得解乏,一身骨頭反而更加憋悶難受。渾身都不暢快,唯有左眼皮一直跳個不停。雖說有個迷信的說法叫“左眼跳福,右眼跳災”,然而跳久了也讓人心慌。溫讓架着他那條受傷的胳膊,用一只手艱苦卓絕地去衛生間洗漱,掬着凍手的涼水往眼皮上拍了拍。
護士來量了量體溫,三十七度三。溫讓想果然病由心生,昨天他把憋在心裏的一切都發洩出來,一直茫然難耐的心境平穩下來,這場曠日持久的高燒也就随之滅了。
說到底都是心火。
右手打着石膏,左手紮着針管,溫讓靠在床頭無所事事。他有點兒想給沈既拾打個電話,想告訴他我不逼你了,我想開了,只要是你就好,什麽關系都再也無所謂了。這個念頭從昨天晚上開始冒頭,被他壓了又壓。
他還是想等身體各個方面都好利索了,整潔好看地去見他。
溫讓設想着以後的種種,藥水助眠,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他睡得不熟,一直在半夢半醒間徘徊,他的眼皮能感到窗外投射進來的光,能聽到樹桠上叽喳活潑的麻雀,也能感受到病房外人來人往,新搬進來的病人在喝粥,小聲跟家人說着話,他的思維停頓在半空中,上下漂浮,夢境與現實參差交互,虛虛實實,半真半假。
迷迷糊糊間,溫讓聽到病房的門又一次被推開,有人沖着他的床頭走來,他聽到溫曛壓低的聲音說:“我哥還在睡呢。”
這聲音使他從困意中墜地,迷蒙着睜開眼睛,這個點陽光正好,燦爛的光線在他眼前切過,照射到來人的面龐上,溫曛,溫母,以及一張才在夢裏出現過的臉龐,就這麽明晃晃的呈現在熔金般的陽光裏。
溫讓怔怔盯着沈既拾的臉,這是他朝思暮想,承載了他一切愛恨執念的人,沒給自己一點兒準備,就這麽突兀的出現了。
他有點兒無措,瞬間又想到昨天下午那個可怕的夢魇,沈既拾也是這樣突然出現,最後從樓上跳了下去。
我又在夢裏魇着了麽?
溫曛見溫讓只盯着沈既拾看,卻一直沒反應,忍不住把沈既拾往前推了推,說:“哥,小……小哥哥來看你了。”
沈既拾俯身在病床邊坐下,細細地看他,眉眼鼻唇,一厘厘往下看,溫母昨天氣急,手勁極大,溫讓臉上那個巴掌印還浮着虛青,沈既拾伸手,輕輕觸了觸,一點兒酥麻便順着指尖傳遞到溫讓的臉頰上,又順着臉頰擴散到全身。
溫讓牢牢盯住沈既拾的眉眼,極力辨認這不是假象。沈既拾真的瘦了,就像上次夢裏看到的一樣,瘦削,蒼白,仿佛一個披星戴月,千裏迢迢而來的旅人,背負了滿身的風雪,終于趕到自己身邊。
他問自己:“疼麽?”
他的聲音一如以往,是年輕且磁性的煙嗓,此時溫讓才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沈既拾,水汽迅速彌漫了眼球,他的嘴唇蠕了蠕,終于張開了一條縫兒,發出一聲氣音:“沈……”
沈既拾的嘴角揚起來,眼睛裏盈滿了光,盛放着最蓬勃的溫柔,将那場鋪天大雪裏的冰冷與決絕全部化為烏有,他捧起溫讓受傷的胳膊,以最忠誠的愛人的姿态,垂首親吻他的石膏。
“溫讓,對不起,我來晚了。”
溫讓的胳膊在第四周拆了石膏,當時正值學校開學,全院職工忙得連軸轉,他倒仗着傷病賺了一點清閑。終于拆去石膏後的清爽暫且不提,看到沈既拾跟醫生仔細确認恢複情況,以及之後的注意事項,就足以使他在心底偷偷盛開一簇愉悅的花。
“醫生說恢複的很好,但是近期還是要注意,不要搬重物,不要擠壓,要多休息。”
沈既拾像個盡職盡責的老媽子,一條條叮囑他需要注意的事項,乃至到了謹小慎微的程度,回家開門時,他都要從溫讓手裏接過鑰匙,不讓他使出那份力。
“哎,”溫讓被摁在沙發上坐着什麽都不讓做,忍不住笑:“不至于連門都不能開。”
沈既拾回來了,溫讓便又回到自己的老房子裏住,先前他一直不敢獨自回來,現在有了沈既拾,再看這家裏的每一樣老物件兒都充滿了情感。他迫不及待拉着沈既拾一一告知他這個家裏,他早已熟悉的點滴。
“這個老藤椅,你以前最喜歡‘晃晃’。”
“你被這個櫃子磕過頭,哭得可慘了。”
“現在看這個沙發是不是很矮,小時候你從上面摔下來過,把我吓死了。”
最後他來到廚房的冰箱前,撫摸那兩張泛黃的貼畫兒,再回頭看着沈既拾,忍不住有點兒哽咽,強扯着嘴角笑起來:“那時候你才這麽高,一點點,抱着我的腿。”
“現在都比我高了。”
沈既拾嘆了口氣,他看不得溫讓流淚,擡手覆住他的眼睛,在他嘴唇上輕柔的親吻。溫讓濕漉的睫毛刷過沈既拾幹燥的掌心,體會着嘴唇上的觸碰,一陣哆嗦。
他們就以這樣畸形的方式,重新在一起。
之前全部的掙紮痛苦全在沈既拾連夜從N市趕來見溫讓之後,化作不值一提,也不想再提起的細小塵埃。命運終于願意為這個家庭撥出一點點眷顧,“溫良”的歸來軟化了溫母的愁腸,那天她把沈既拾帶回家,在醫院裏苦苦抑制的淚水與喜悅終于得以全然發洩,年過半百的夫妻抱着小兒子老淚縱橫,十七年的心病終于得到了治愈。溫母整個人都被這場認親泡化了,她一方面終于似豁然,也似絕望地想:還管什麽呢,已經到了這個份上,這個殘缺多年的家庭終于完滿了,她還能求什麽呢?另一方面又暗自自我安慰: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親兄弟終會為這種畸形關系所累,自然就會分開了。
沒人知道會不會這樣,就像沒有任何人能給這段關系一個明确的定位。沈既拾與溫家的關系注定是扭曲的,他願意對承認溫父溫母,喊他們爸媽,也願意承認溫曛是自己的妹妹,獨獨不能承認溫讓是他的哥哥。
就像他對溫讓所說的那樣:“我能對命運妥協,對父母妥協,唯獨不能向你妥協。我無所謂你把我當弟弟,當溫良,但是在我眼裏,你只是溫讓,也只能是溫讓,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溫讓深深注視着沈既拾的眼眸,扪心自問,溫良不願意認自己,他難受麽?
難受。真的難受,他們是至親的兄弟,流淌着同樣的血,他尋了這個弟弟十七年,到頭來卻不能以“兄弟”相稱,無論如何都難受。
可他也什麽都不在意了。
蔣齊說得對,無論沈既拾還是溫良,歸根到底都是同一個人,他想要哪一個,都要包容另一個。不論溫良還是沈既拾,回到自己身邊就夠了,再無他求。
沈家那頭對于沈既拾突然回家認祖歸宗,顯得格外冷靜與坦然,溫沈兩家的家長終于第一次見面,兩位母親一同擦起眼淚,溫家同意不對表舅媽進行追究,老一輩兒兒骨子裏願意息事寧人,孩子健康平安長大,比什麽都強。秉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原則,他們也沒有告訴這對兒樸素的夫婦沈既拾與溫讓的關系,眼下是一派和平喜悅的氣氛。
最難受的倒是兩個小輩兒。
沈明天和溫曛出于一種詭谲的同類磁場,迅速湊到一處成了“戰友”。
溫曛:“我不喜歡你哥哥。”
沈明天:“……我倒是挺喜歡你哥哥的。”
溫曛耷拉着嘴角,垂眉喪眼:“可是我想要他倆好好的。”
沈明天彎起眼仁兒笑了:“我也是。”
沈明天沒有多餘的想法,他只希望他哥哥沈既拾過得開心,即使他現在有了兩對父母,依然把自己當做親弟弟就行了。
溫曛則在溫讓的身體日漸恢複的喜悅,和“小哥哥回來了,自己在這個家裏是徹底沒有地位了”的愁苦中冰火兩重天,看着家裏人為了沈既拾歡欣雀躍,也沒人管她,便成天跑去李佳鹿那兒汲取溫暖,李佳鹿身為一個成熟理性的職場女性,對于她這種小女孩兒的憂慮不僅不關心,只會揉着她的腦袋哈哈大笑,還催她快去學習。
少女溫曛郁郁寡歡。
這一切溫家人沒有注意到,第一個有所反應的倒是沈既拾。
那天是溫讓胳膊恢複後的第一個周末,溫母早在三天前就跟全家上下傳達了指令:挑個天氣好的日子,要去拍一張全家福。
沈既拾在家幫溫讓整理雜物,翻出之前溫讓給他看過的相冊,一張張翻過去,看着小時候的自己,有種很陌生的感動。溫讓盤着腿坐在旁邊吃黃桃罐頭,自己吃一塊,喂沈既拾一塊,等沈既拾翻到某張照片時,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就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你還尿褲子了呢。”
沈既拾也跟着笑了笑,說:“這種感覺很神奇,像是在跟小時候的我對話。我家裏沒有我小時候的照片。”
他說的是N市那個從小長大的家,這話沈既拾自己說出來沒什麽感覺,聽到溫讓耳朵裏卻是悶悶的疼。
“我知道,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你和明天書桌玻璃下壓得照片只有他的,沒有你的。”
沈既拾見他難受,便合上相冊,擡手把溫讓環進懷裏,說:“你這本相冊裏,不也沒有溫曛的照片麽?”
溫讓怔了怔。
“她是個好妹妹,如果不是她給我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過來見你。雖然她還是不喜歡我,但她真的一心一意為你好。”沈既拾摸摸他的頭發:“我能理解她的心思,溫讓,你該對這個妹妹好點兒了。”
溫曛不知道沈既拾在背後替自己說了好話,周日早上是個瓦藍的大晴天,小區裏的迎春花也格外燦爛,她和溫父溫母在小區門口等着溫讓開車來接,一起去拍全家福。遠遠看見車子過來停在跟前兒,溫讓從副駕駛上探頭出來招呼:“爸,媽,上車吧。”
沈既拾沖溫曛眨了眨眼,小姑娘愛答不理,她看着自己哥哥跟小哥哥在一起,實在是不能心無芥蒂。蔫兒蔫兒的上了車擠在父母之間,剛坐穩,溫讓從前面遞過來一個紙袋,沖她笑:“送你的。”
是一條裙子,款式不怎麽新奇,只是很學生的大衆款,但這對于溫曛來說,簡直要驚喜的手足無措了。
她愛不釋手的把紙袋抱緊在懷裏,一雙眼睛在沈既拾和溫讓身上來回飄:“哥……怎麽突然送我裙子?”
“這次是我自己挑的,喜不喜歡你都收着吧。”溫讓從後視鏡裏與溫曛對視,他以一位真正兄長的目光,溫柔且真摯地說:“溫曛,謝謝你。”
“……煩死了,”溫曛低頭揉揉眼睛:“眼線要花了啦!”
滿車歡笑。
溫讓跟沈既拾解釋了裴四他們在這件事裏對自己有多大的幫助,家裏的大小事都解決之後,他約了個局,把蔣齊程期他們幾人都湊到了飯桌上。至此裴四才知道溫讓胳膊受傷的事,還是在那天從自己店裏離開之後受的傷。他勃然大怒,沖溫讓張牙舞爪:“我他媽說要送你走,你就不讓就不讓!活該!疼死你!”咆哮完又皺着眉頭,小心翼翼地拉過溫讓的胳膊捋袖子,惡聲惡氣:“恢複了麽?還疼麽?”
蔣齊這個黑道老大哥照舊不務正業,每天在“尋找”的吧臺被裴四支使着做這做那,他一個本來寡言沉穩的人,因為近墨者黑,被裴四帶得也學會了調笑人,給沈溫二人扔煙,還要惡劣地打趣兒:“終于都看開了?”
裴四曲起胳膊肘就往他肚子上搗:“話真多!”搗是沒搗上,反被蔣齊環着腰一把兜進懷裏,并且得寸進尺地在他脖頸上嚼了一口:“你可是說過的,我把溫良找回來,你就答應我。”
大庭廣衆之下,饒是裴四一貫厚臉皮也禁不住臊得滿臉紅:“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說的是你給你一個讨好我的機會!”
這話連程期都看不下去了,直呼:“你可拉倒吧。”
裴四對于沈既拾和溫讓在一起依然保持不看好的态度,他叼着煙,擺出慣有的刻薄嘴臉,沖沈既拾進行言語威脅:“我會利用你倆之間的一切漏洞勸溫讓把你撇開的,你最好別給我這樣的機會。”
沈既拾笑着舉杯:“裴四哥,提前死心吧。”
程期的公司最近在拿一個項目,忙得腳打後腦勺,還勻着半顆心挂在溫讓這邊,他也算見證着這二人一路坑坑窪窪走了過來,現在眼見一切暫且安定,不論以後還會如何,終于能松下一口氣。立馬便恢複了商人本色,對沈既拾說:“你最近要是學業不緊,就來給程哥幫幫忙吧。”又對溫讓說:“老太太那雜志可催死我了,你記得多給她幾篇文章。”大倒苦水,衆人紛紛挖苦取樂。
三兩好友,至親愛人,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溫讓想,足夠了。
這一年的五月二十五日,溫讓和沈既拾回到溫父溫母家裏吃午飯,溫母做了一大桌子菜,誰都沒提當年那件事,它被埋在六千五百七十個日夜以前,像是時光打了個圈兒轉回來,這一家人本就該這麽和美。
飯後,他們沒在家裏久留,幫着溫母把廚房拾掇好之後便準備回家。
雖然正值午頭,天氣卻并不燥熱,石榴花在道路兩旁開得絢爛,在溫讓眼裏十分可愛,他向沈既拾提議:“車就放在媽這兒,我們走回去吧,散散食。”
這一走就走了許久。
他們走過風,走過花,走過浩渺的人潮,走過共生的絕望與希望,走過同起的平靜與波瀾,走過朋友們的安撫,走過父母試探性的接受,走到頭頂的太陽向西偏移,走到那個熟悉的路口,走到眼鏡店的門前。
溫讓在店門口停下,看着沈既拾,眼眸裏汪了一洋大海般深邃,他絲毫沒有顧忌路上的行人,握住了他的手,緊緊相扣,然後微笑起來:“天都晚了,我們回家吧。”
那一年的五月二十五號,是溫讓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沒有在這個日子做噩夢。
夢裏的五月二十五號一切安詳,溫讓沒有把溫良丢下,他在溫良追着他喊“哥哥”的時候回了頭,無奈又寵溺地笑,四歲的溫良開心的撲進他懷裏,他牽着溫良的小手一起往樓上跑去。那樓梯很長,無限蔓延,通往燦爛的白光,他們每向上跑一階,就同時長大了一天,溫良漸漸成長為沈既拾的模樣,那麽健康,高大,英俊,他反手包住溫讓牽着自己的手,與他相視而笑。
我們在同一個子宮裏被孕育出生命,注定一輩子都将斬斷骨頭連着筋的糾纏。
這是一場絕處逢生的尋覓,澆灌出滿滿一腔向死而生的罪孽。
這是狂妄,是悖德,是血脈相連的愛。
——是你我此生的妄咎。
End
2017.07.19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結束了 謝謝大家的陪伴
每一條評論我都有看 誇獎和批評都記在心裏
過年【番外】
by煙貓與酒
航班已經延誤三個小時了。
溫讓去販賣機買了一罐熱咖啡,在候機廳裏四處看了看,挑了個人少的轉角過去,嘈聲被隔絕掉一半,他掏出手機滑了幾下,戴上耳機,撥出一個視頻。
那邊過了小二十秒才接通,不等他說話,沈既拾先豎起指頭沖他“噓”了一下,接着鏡頭就搖晃起來,似乎是沈既拾在走動,溫讓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毛衣的胸膛,以及一點下巴。随着“咔”的關門聲,視頻那邊的笑鬧聲淡下去,沈既拾将手機拿正,終于完整地露出了他那張臉。
溫讓好奇:“怎麽還要躲回房間裏才接?”
“想先單獨跟你聊一會兒,被媽看見了一定搶着跟你說話。”
兩人笑了起來。
“都在家呢?”
“嗯,就差你了。剛陪媽包餃子還念叨你呢。”
溫讓把手機伸起來,拍候機的人們給他看,“年三十,回家的人多,好多都延誤了。”
沈既拾不滿地挑高了眉:“大過年的,你這個人民教師還要出差。”
溫讓也無奈,嘆了口氣:“交流嘛。”
“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你了。”
沈既拾聲音本就不高,這句抱怨格外壓低了些,順着耳機線傳進耳道裏有些癢。
“過會兒我就回去了。”
沈既拾開了書桌上的臺燈,暖澄澄的光照在他臉上,高挑的眉骨與鼻梁都投下陰影,将眼窩裏毫不掩飾的情感襯托得厚重又濃烈,他輕笑着與溫讓閑話,英氣逼人。
溫讓看着他身上那件沒見過的高領毛衣,問:“新買的?”
“媽買的。”
沈既拾拽拽領口,将手機舉起來全方位照了一圈,“怎麽樣?”
“好看。”
“給你也買了一件。”沈既拾說:“一件一樣的。”
這視頻還不如不打。溫讓看着他開心的樣子,在心裏想,打了反倒更想他。
又扯了幾句有的沒的,溫曛跑來砸門,喊小沈哥哥出去炒個菜。
沈既拾問溫讓要不要跟爸媽聊兩句,溫讓說不了吧,聊起來就挂不掉了,你去吃飯吧。
“那你登機了給我發個消息,我算着時間去機場接你。”
溫讓點頭:”好。”
“溫讓。”
臨挂斷前,沈既拾喊他的名字,溫讓“嗯?”一聲,把已經摘掉一邊耳機挂回去。
“去年這個時候,你是不是正要坐火車去找我?”
攪拌着厚雪與寒風的記憶霎時間席卷而來,火車上整宿的站立,既單薄又逾重萬頃的血緣鑒定書,酒店裏撕心裂肺的對話與冰涼透骨的餃子,以及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鋪天蓋地的雪路上,心如死灰铩羽而歸……溫讓看着眼前手機裏的沈既拾,恍然覺得像迅速穿越了一個來回,一腳陷在不敢忘卻的泥沼裏,一腳邁向家的門檻,家裏有 他這輩子都無法、也不願再辜負的血親。
他用手指點點屏幕上沈既拾的臉,後知後覺般的慶幸将整顆心髒都紮得發麻。
真好,也幸好找到你了。不然今年該怎麽過呢。
“嗯。”他輕輕笑起來,對沈既拾說:“去年的現在,我正要去找你。”
沈既拾在那頭也将手指伸到屏幕上,跟溫讓的指尖抵在一處。
“今年換我在家等你。”
他說。
“明年、以後每一年,都不會讓你找我了。”
大廳內傳來登機廣播,正是溫讓的航班,他将耳機摘下來給沈既拾聽,沈既拾立馬高高彎起了唇角。
溫讓覺得自己的胸腔化為了手中的咖啡罐子,晃晃蕩蕩,裏面盛得滿滿的,全是溫熱的液體。那些液體又迅速凝固為實物,凝成了一把名為“歸心”的箭,簡直要由內而外,捅破他的軀殼。
他對沈既拾說:“等我回家。”
航程是兩個小時。
走出機場時是晚上九點半,今年也下了大雪,但是落地的心情與去年截然不同。溫讓拖着行李走到與沈既拾約好的地方,沒見到人,就點了根煙在原地等。
雪花撲簌簌往下落,遠遠近近的燈光都被渲染得朦朦胧胧,他吐出一口煙霧,看着氣體在空中散開,突然想起上學時學過,雪有稀聲的效果,便無所事事地開始發散,想沈既拾過來時自己會不會聽不到,緊接着就想不會的,他不可能忽視沈既拾的聲音。
下一秒,他落進一個有力的懷抱裏,沈既拾的聲音從耳後傳來:“抓住了。”
溫讓驚訝地笑起來,趕緊丢掉煙頭,扭過身看看沈既拾,又看看他走過來的路,問:“怎麽沒聲音?”
沈既拾抱着他不撒手,用額頭頂了頂溫讓的額頭,“是你沒聽到。”
周圍還有三三兩兩經過的行人,兩人都沒在意,也沒有說話,靜靜對視了一會兒,一粒雪花落在沈既拾的睫毛上,他眨眨眼,一起笑了。
“我想你了。”沈既拾咬溫讓的耳朵。
溫讓怕癢,悶笑着往他懷裏縮,邊躲邊說:“別鬧。”
沈既拾便滿滿當當把他包進懷裏,像抱着一個大娃娃,小聲問:“我是不是有點肉麻?”
“嗯。肉麻。”
“你不喜歡?”
溫讓回抱住他,深深嗅了一口他頸間的氣息,心裏癢癢的:“喜歡。”
最喜歡。
“我也想你。”他說。
一個星期沒見面,折合算下來就是四分之一個月,七天,一百六十八個小時。再在大馬路上這樣膩歪下去是要出事的,沈既拾壓抑着胸膛裏蹿起的火,又銜住溫讓的耳朵抿了抿,往他耳道裏呵氣:“哥,我們回家。”
溫讓冷不丁聽到這個稱呼,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小腹竟與耳朵一起蹿起了麻意。他臉一紅,掀起眼皮半真半假地瞪了沈既拾一眼,伸手探進他衣擺裏,往他腰上掐了一下。
沈既拾哈哈大笑,拖過溫讓的行李箱,帶着人往停車處走。
坐進車裏先幹柴烈火地接了一段吻,溫讓整個人被壓在副駕駛上,沈既拾欠着身,一條腿曲起,膝蓋頂進他腿間,将胯間那團肉磨蹭得一點點硬挺。
“哥,你硬了。”
沈既拾永遠知道怎麽戳中溫讓的開關,恥意仿佛水漫金山,将溫讓淹得睜不開眼。他喘了兩聲,感到沈既拾的手滑下去,代替膝蓋包住了他的裆部揉捏,有力的手指隔着褲子,從硬撅撅的根莖往下方的陰囊摁壓過去。後腰酥得一塌糊塗,溫讓求救般抱住沈既拾的脖子,往他手裏頂胯,這還不夠,他迫切需要沈既拾的體溫,需要與沈既拾肌膚相貼,他歪頭叼住沈既拾的喉結吮了兩口,無異于飲鸩止渴。沈既拾悶哼一聲,另一只手從腦後插進溫讓發間,将他拽開一些,垂首又是一記深吻。
他拍拍溫讓的褲裆:“腿再分開點。”
對着自己的弟弟敞開腿。
“哼……”
溫讓喉間溢出一道喘息,頂着面紅耳赤的羞臊将大腿又敞開些,頭皮針紮般發麻。
沈既拾輕笑一聲,拉開溫讓的褲子拉鏈,手指鑽進去,隔着內褲攥住那根滾燙的陰莖。
“哈啊!”
溫讓身子猛地一彈,他被自己的聲音吓了一跳,連忙咬緊了嘴唇,擡起胳膊覆在眼睛上。沈既拾起了玩心,像一條調皮的大狗,用鼻尖拱開溫讓的手,輕輕吮掉他睫毛上的水汽。
“想要麽?”
他的手指撥開內褲邊沿。
“嗯?”
溫讓被戲弄得說不出話,只覺得渾身上下從裏到外,每一處都燒了起來,骨頭縫裏都在癢,正堅持不住要讨饒,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溫讓吓了一跳,仿佛被捉奸一般,一把将身上的沈既拾推開,邊整理褲子邊從屁股底下摸出手機。
一通手忙腳亂,滿車情欲氣息頓時被攪了個稀碎。
電話是家裏打來的,溫讓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敢接通:“媽,是我。”
“兒子啊,你怎麽還沒回來?既拾去接你了,你倆別錯開了。”
“嗯我知道,我們已經在路上了,等會就到家。”
沈既拾探頭過去,沖手機喊一聲:“媽,我倆在一起呢。”
“哎哎好,”溫母的聲音歡歡喜喜,交代:“路上慢點注意安全啊,媽在家等你們回來,咱們吃吃年夜飯。”
“你們還沒吃呢?”
“這不得等我兩個兒子回來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一起吃嘛!”
溫曛在那頭圍着溫母喳喳叫:“我哥回來了麽?媽?媽?”溫父也跟着扒拉媳婦:“閨女問你話呢,人到哪了?接着沒?”背景音是春節聯歡晚會的歌舞升平。
溫讓能想象到三人圍着電話你推我搡的畫面,他看一眼旁邊開窗點煙的沈既拾,實實在在的,就在他身邊。心裏湧起無法描述的滿足與感動,太強烈,簡直讓他有點不敢相信了。
真的都結束了吧,那麽多年的尋找,飯桌上總是少一雙的碗筷,心裏念了十七年的名字。
他伸手握住沈既拾的手,十指相扣,緊緊的。
我終于不用再滿世界找你了。
沈既拾扭頭看看他,将煙從嘴邊拿下來,湊過來在溫讓嘴唇上親了一口。
“啵。”
溫母耳朵尖,問:“什麽動靜?”
“沒。”溫讓臉一紅,把頭扭回去,“先這樣媽,我們一會兒就到家了。”
沈既拾彈彈煙灰,壞笑。
電話挂了,他沖溫讓的腿間點點下巴:“怎麽辦?”
溫讓的欲望都被吓了回去,褲裆早就恢複了平坦。他猶疑着将手放在沈既拾腿根上,想幫沈既拾纾解出來,被沈既拾攥住舉到嘴邊親了一口:“不用。晚上有你受的。”
話裏話外都暗示着今晚逃不過一番激烈的翻雲覆雨,溫讓反倒過了害羞的勁兒,捏過沈既拾的煙抽一口,勾過他的脖子将煙氣全都喂了過去,唇瓣厮磨間暧昧地嘟囔:“不正經……”
車子駛上大橋時,雪下大了。
暖黃的橋燈根根掠過,道道光影下都是飄揚的雪花,溫讓把車窗打開,“呼——”,獵獵風雪倒灌進來,吹得人神清氣爽。
“沈既拾。”
“嗯?”
“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年。”
沈既拾看他一眼,沒說什麽。他知道溫讓此時口中的“我們”指的是溫讓與溫良,不是溫讓與沈既拾,但是沒關系,他知道溫讓和自己都在努力,也知道不論名字如何變幻,他們都無法再離開彼此。
不論沈既拾還是溫良,都是溫讓的。
“沈既拾,新年快樂。”
“嘭——!”
遠方不知哪裏放起煙花,一朵一朵炸開在前路上,絢爛極了。沈既拾迎着風雪駛向花團璀璨處,突然想到了什麽,将自己這邊的車窗也降下,迎着風和雪,迎着散發着年味的爆竹聲,笑着大聲喊道——
“溫讓!你想談戀愛麽?”
溫讓驚愕地瞪大眼睛,他看着沈既拾俊朗的側臉,沈既拾也扭過頭來,對他笑,美好得像一位年輕的天神。
與當時一模一樣的情景。
一股強烈的炙熱在心窩裏炸開,又順着每一寸經絡遍布全身,侵襲進眼窩,催出一汪熱淚。
溫讓笑起來,鼻腔是酸的,眼睛是朦胧的,雪是花做的,風是暖的。
沈既拾是真的。
“嘭——!”
他的臉上映着煙花的色彩,回以同樣分貝的呼喊:“跟誰?”
“我!”
“嘭——!”
“溫讓,和我在一起吧!”
風聲在這一瞬間,又一次消散了。
他們相視而笑,眉眼彎彎,扣住互相的手。
“好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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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