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姜小滿不是很想和周定衡搭話,即使周攻玉很少說這些事,她也能從其他人口中知道,當今的聖上喜歡惠妃所生的三皇子,偏心的可不止一點點。

周攻玉是唯一對小滿好的人,她見不得他有一點委屈。

周定衡知道了姜小滿的身份,對她生了興趣,索性也不急着去看姜月芙,耽誤一會兒也無妨。

不過看着,姜小滿倒是不怎麽搭理人。

“雖說你是個庶出的小姐,也不至于沒人知道,怎麽我沒見過你?”

姜小滿低着頭,目光放在沾了點泥灰的鞋尖上,也不擡頭看他。

“你這小姑娘是怕生嗎?怎得不說話?”周定衡話裏還帶了幾分笑意,也不在乎小滿的無禮。

周定衡身邊的侍從有些不滿,“喂,我們殿下問你話呢。你這丫頭怎得如此不懂禮數?”

小滿擡頭,眼神戒備地望着他:“你來這裏做什麽?”

周定衡指了指侍從手裏抱着的盒子,回答:“來看望相府的大小姐,順帶問問姜馳,要不要做我的伴讀。”

小滿皺了皺眉,疑惑道:“你要找姜馳做伴讀?”

“是啊。”周定衡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壓低聲音說道:“想必你也猜到了,姜馳未必願意做我的伴讀。只是我母妃想讓我這麽做,我便來了,回去也好交代。”

姜小滿點點頭,周定衡的角度,正好能望見她烏黑的發頂,插着乳白色的珍珠花發釵。白皙的臉頰被風吹得有些發紅,周定衡見她瑟縮了一下,便說:“你就這麽跑出來,身邊也沒有下人跟着?”

她正張口要答,周定衡突然擡起手伸向她,從烏黑的發頂中拈出一片樹葉。

他笑了笑:“你常年不出府,是身子不好嗎?”

“姜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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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人喚了一聲,周定衡轉身朝那處看去。一排排的桂花樹下,有幾個人正在靠近。

周攻玉今日本是來找小滿,知道姜恒知不在,只是找個借口來了。程汀蘭的侍女叫住他,說是姜馳有事與他說。

等到後,姜月芙也在其中,程汀蘭便勸他們二人來湖邊的水榭對弈。

遙遙望見周定衡和小滿時,周攻玉以為自己看錯了。待走近幾步,卻見周定衡伸出手,從她發頂拈起一片枯葉,而她不躲不避。

周攻玉心中忽然覺得這一幕紮眼得很,即便兩人只是并肩而立,他都會感到不耐。

小滿心性純良,認識的男子屈指可數,更是只與他親近。

姜馳語氣不悅,朝姜小滿跑過去。“你怎麽在這兒?你來幹嘛?”

姜小滿沒理他,目光直直看向周攻玉。

周攻玉與她的目光剛一接觸,她又毫不猶豫移開了。

一旁的周定衡将她的神情看在眼裏,小聲咳了咳,提醒道:“我懂了。”

姜馳怒了,咬牙切齒道:“你又來做什麽?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的人,居然還巴巴地湊上來,可恨至極!”

說罷就伸出手來拉扯她,被周定衡抓住:“你是她哥哥吧?有話怎麽不能好好說呢?”

“是弟弟。”姜小滿糾正。

“我呸,誰是你弟弟。”

周攻玉眯了眯眼,袖角隐約捏出褶皺。

姜馳态度惡劣,連周定衡看得都皺起了眉。

這時,程汀蘭終于開口:“姜馳!不可無禮。”

姜馳冷哼一聲,對周定衡行了禮,站到自己姐姐身側。

姜小滿沒什麽反應,就好似一切與她無關,周定衡故意說:“皇兄和姜大小姐站在一起,可真是一對璧人啊。”

聽到這句,她終于有了微弱的變化,卻也只是看向周攻玉,睫毛輕顫兩下,又垂下眼眸。

幾人走近,程汀蘭笑道:“三皇子和小滿也在啊,你姐姐和二皇子正準備去下棋呢,要不要過來看看?”

周定衡看向姜小滿,似乎是等她的回答。

“你看我做什麽?”她毫不客氣,直接問出口。

似乎是從沒見過這麽直白的人,周定衡還怔愣了一下,接着才笑出聲。“當然是因為你好看了。”

此話一出,除了小滿和周定衡,其餘人都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

周攻玉刻意移開視線,卻仍是情不自禁看向她,眼眸中漸漸染上陰霾之色,沉得使人發慌。

姜月芙的臉色有片刻僵硬,很快又恢複自然。

姜小滿很少與外人交流,也不知道被人誇獎該做什麽反應。每次誇周攻玉的時候,他都會笑着應一聲,再揉揉她的發頂。

周攻玉是要當太子的,他不喜歡周定衡,那她也不喜歡。

于是,姜小滿撇過頭,快步走向程汀蘭。

周定衡挑了挑眉,也跟着過去。

周攻玉開口:“你今日怎麽想到來相府?”

一個舞姬所生的皇子,即便再得寵,想要登上皇位,也比不過有朝臣推舉的嫡出皇子。

他來此處,無非是惠妃知曉周攻玉和姜恒知走得近,想要讓他也拉攏罷了。

“皇兄是來做什麽的,我就是來做什麽。”周定衡面貌俊朗,笑起來還有梨渦。

姜小滿好奇地瞅了眼他臉上的兩個小梨渦,又戳了戳自己的臉頰。

周攻玉餘光瞥到她的動作,手指不自覺緊了緊。

“姜丞相不在府中。”

“那就下棋吧,我也好久沒和皇兄下棋了,剛好今日你我都閑着,棋盤都擺上了不對弈兩把多可惜。”周定衡徑自朝亭子走去,走到姜月芙身側時還眨了下眼,語氣有些輕佻:“好久不見月芙妹妹,真是越發的漂亮了,身子好些了嗎?”

姜月芙從他走近時,心跳就不可抑制地加快。和他視線對上的那一刻,甚至緊張到屏住呼吸。

她匆匆低下頭,被垂落的發絲遮住了發紅的耳尖。

“好些了,多謝三皇子殿下關心。”

姜小滿跟在他們身後,眼前是周攻玉雲紋滾邊的月白錦袍,她想要加快步子,離他近一點。

踏上臺階時,姜月芙不知怎得腳踩滑了,身子往後傾倒,周攻玉順勢伸手,輕輕一扶便松開了。

姜小滿走的步子卻在這時慢了下來,忽然想到了許多東西。

她還想幹什麽?這有什麽用?

周攻玉是要娶姜月芙的,即便他再好,最後也和她沒有關系。

她不能出府,就喜歡看書,免不了看過許多風月雜談的話本,再加上有些吓人私底下也喜歡談論這些,時間久了,她也不算是什麽都不懂。

周攻玉生得好看,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

雪柳說,上京的人形容周攻玉,都會說他是“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小滿問:“那他就沒什麽缺點嗎?”

雪柳搖頭仍是回答:“沒有,二皇子行事作風讓人完全挑不出錯來,簡直就是一塊無暇美玉。”

這麽好一塊的美玉,以後卻是屬于姜月芙的。

何其不公。

說是和姜月芙下棋,周定衡卻先和周攻玉對弈起來。

姜小滿坐在冷風中許久,雪柳也找到了這裏,見人都在,她也不敢上前。

她看不懂,只知道周攻玉略勝一籌,周定衡還誇贊道:“皇兄都讓了我好幾次,我還是輸了,果然是技不如人。”

“并非如此,巧勝而已。”

“我就不打擾你們的興致了,月芙妹妹還在呢。”

姜小滿猛地打了個噴嚏,周攻玉執棋的手微微一頓,擡眸看向她。

她偏過頭去,猝不及防又打了個噴嚏。

“就說你衣服穿得太單薄了吧。”周定衡啧啧兩聲,随手接過侍從手裏的鬥篷往她身上一蓋。

黑色暗紋的鬥篷一罩上去,能将她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藕荷色的裙邊來。

周定衡動作極其自然,甩完鬥篷就擺擺手離開了。

程汀蘭心中忍不住懷疑,姜小滿會不會對三皇子說了什麽不該說的,換得他格外憐惜。萬一三皇子借此在背後瞎說,或是告訴皇上,會不會有損姜恒知的清譽。

姜月芙手指掐着掌心的肉,盯着小滿身上的鬥篷,目光像是帶了刺。

一旁有些安靜的姜小滿受不了這如芒的目光,即便周攻玉在這裏,她也不願意多留一會兒了。

程汀蘭和姜月芙看待她,只是在看一味救命的藥。姜馳更不用說了,她非常肯定,若是現在沒人,姜馳會立刻把她推到湖裏。

周攻玉的目光稍一觸及她,立刻又移開了。

姜月芙看在眼裏,若有所思地偏過頭去看着湖面。

這湖水裏漂浮一些枯葉,就在不久前,姜小滿的生母喝多發酒瘋,抱着她跳湖了。

若換了旁人,怕是要繞道走,她倒好,上趕着往湖邊湊,還恰好碰見了周定衡。

姜月芙的手攥緊,将衣袖捏出了褶皺。

方才周定衡略帶笑意的話語,仿佛還在耳側,身影卻已經走遠不見了。

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正常些。“你今日怎會碰到三皇子?”

小滿很少見到姜月芙,更別提與她說話了,聽她問自己話還有些意外。

“就是在這裏遇見了。”

這有什麽好問的,難不成還是約好了要在這裏見面不成?

姜馳不耐煩地說:“三皇子也是你高攀不起的,我勸你最好不要動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

程汀蘭呵斥了一句,就沒再說什麽了。

姜小滿毫無反應,甚至點點頭,應道:“知道了。”

周攻玉臉色微沉,修長的手指夾了一枚棋子,遲遲沒有再動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怎麽不回去?”姜馳看到小滿看向周攻玉的眼神,就氣不打一處來,語氣稱得上惡劣。

姜月芙拍了他一巴掌。“閉嘴,怎可如此不懂禮數。”

程汀蘭瞪了他一眼:“回去把謙恭卷抄二十遍,不抄完不用吃飯了。”

“娘!”

“還不快去!”

自始至終,程汀蘭也沒有安撫過小滿什麽。

不過她也不指望這些了。

手腕的傷口已經凝結成血痂,一次又一次被劃開皮肉放血的疼痛早已麻木。

與其說想要被姜恒知當成女兒,她只是想要得到別人發自內心的關愛。不因為她是姜月芙的藥,只因為她是姜小滿而愛她。

再被愛之前,至少要被當成人看待。

姜小滿想到寸寒草,忍不住一陣惡寒,就像裹了一層冰,渾身發冷。

她看向周攻玉。

這是從小到大,她遇到的唯一一個,會無條件對她好的人了。

至少還有周攻玉在。

他說過的,“你還有我”。

周攻玉察覺到了小滿的視線,再次看向她的時候,望見她發紅的眼眶,心中有些愕然。

只是此刻,他依舊想扔了那礙眼的鬥篷。

作者有話要說:

男主的名字取自于“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一個個都站男二,男主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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