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書院的位置很安靜, 避開了吵鬧的街市,隔壁院子也空置着無人居住。
四個侍女小滿只留下了一個, 其他都送回了威遠侯府。
白芫不愛說話, 小滿又身子弱, 不是靠在廊柱上看書, 就是種花養草, 留在書院的時候都極為安靜。再加上韓拾整日跑去找三皇子, 唯一帶來人氣兒的聲音都沒了。
婢女坐在寬闊的院子裏邊曬太陽邊擇菜, 小滿靠着廊柱,半個身子埋在陰影裏。
“小姐這書院到底能成嗎,今日怎麽沒和白姑娘去找夫子了?”
小滿被太陽曬得暖融融,只感覺骨頭都是酥的,一動也不想動,嗓音帶着些綿軟慵懶:“今日徐太醫要給我看病, 就不出去了。”
“年紀輕輕怎麽身子不好, 真是可惜了, 姑娘的病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不是啊,是以前吃錯了東西, 把身子藥壞了。”她聲音越來越小。
“那姑娘這女學能辦成嗎?我也不識字,以後也能沾個光。”
只聽她輕輕哼了一聲, 像是應了, 過兒再沒出聲。侍女擡頭瞧了眼,才發現是睡過去了。
小滿斜靠廊柱,低垂着頭, 發絲被輕風拂動,在臉頰輕柔的摩挲。
白芫俯身,正想把小滿拍醒,忽然想起了什麽,交代了侍女一聲便走出院子。
很快,一個男子走了進來。
侍女驚得手上的菜都掉了,睜大眼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太子。
周攻玉豎起一指抵在唇邊,對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出聲。
他緩步走到睡熟的小滿身前,垂着眼看她,眸中好似有陰雲翻湧,帶着凄風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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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滿身邊,他仍是靜默。
除了風吹花葉的聲響,就只剩下她平緩的呼吸近在咫尺。
輕風拂動,蒼青的袍角和玉色裙裾交疊,又分開,再交疊。
小滿的手無意識的垂落身側,低頭時露出一段的脖頸,白皙又脆弱,好似花莖一折就斷。
周攻玉聽着她的呼吸聲,恍惚想起當初在相府的時日裏,她時常和自己說話時說着說着就睡了過去,靠在他肩膀上只有那麽一點的重量,抱起來也是小小一團。
偶爾,他也會因為太過勞累,靠在她身側閉目小憩。
如今想起來,竟會覺得十分遙遠。
不知何時,身邊那個會抱着他喊“攻玉哥哥”的小姑娘已經離他這麽遠了。
也許在他說下“聽話”時吧,那個時候,二人就隔開了一道天塹。
小滿的手指纖細,指甲透着點微粉,在光線照射下透着貝殼般的光澤。
周攻的手掌挨近她的五指,卻在相距毫厘的位置停下了。
想要觸碰,又怕驚醒她,不願從她眼中看到疏遠和厭惡。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不僅僅是有歡喜,也有忐忑不安和滿腔的苦澀。
要是當時他早一點意識到自己的情意,沒有糟踐過她的真心,現在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
這些時日,因為削權減賦,扶持寒門子弟的事,朝中鬧得是不可開交,連父皇都訓斥過他幾次。
許多次他都站在書院的門外,望着長出枝頭的葡萄藤,想着她正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一顆陰雲密布的心就如同見了天光,深藏的戾氣和寒意便被通通驅散。
明明來之前,他看到陵陽頭上的玉簪,是帶着些怨氣的,可靜靜地看着她,心卻逐漸平靜下來。
有什麽好怨的,無非是怪他自作自受。
只差一點就害死了她,只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了她。
只要小滿還活着,往後他總會将她留住,再也不辜負她。
等坐了許久,小滿倚在廊柱上的頭點了一下,險些要醒過來。周攻玉一顆心被緊吊着,盯着她一動也不動了,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
誰知她只是小雞啄米似的點了個頭,身子軟塌塌地往下一滑。周攻玉連忙伸手環住,她便順勢趴到了他懷裏,下巴枕着他的肩膀,呼吸依舊平緩。
侍女都傻眼了,呆愣着看向二人。
周攻玉幾乎是半跪着抱住小滿,當這久違的溫軟再次陷入懷抱,他甚至有片刻的失神,連圈住她的手臂都不敢用力。
直到察覺她是真的睡熟,才緩緩松了一口氣,臉頰貼着冰涼的發絲,嗅到了她身上的藥香。
白芫不敢打擾,誰也不敢出聲。
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太子如此低微,近乎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心上人,誰敢破壞此刻豈不是自尋死路。
她為太子做事已久,深知他的溫和只在表面,內裏殺伐果斷,算計人絕不手軟,也不見他有任何軟肋。
偏偏那麽一個寡情冷性的人,在這個天真的病秧子面前卻有着罕見的溫情。
除了覺得稀奇,更多的還是違和。
良久後,周攻玉将小滿抱起來。
她的眼睫顫了顫,柔軟的發絲遮住半邊臉頰,無意識地往他懷裏拱了拱。
周攻玉無聲一笑,只覺得懷裏的女子輕盈若無骨,抱起來像是抱着一只貓。
連着幾日奔波走動,四處拜訪名士,小滿确實是累得不行,睡着就不知天昏地暗,連何時被人抱回屋蓋上被褥也不知道。
等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屋子裏空蕩蕩的,寂靜得讓人害怕。
“白芫。”
白芫端着碗藥進來。
“總算是醒了,喝藥吧。”
“我怎麽睡了這麽久?是你把我抱回來的嗎?”小滿笑起來,昏黑夜色中,明眸落了星光般好看。“你好厲害啊,我力氣就特別小。”
白芫臉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敷衍地應了一聲。
“你睡着的時候徐太醫來過了,他說是藥三分毒,你往後三日一副藥,藥浴還是要泡,剩餘的再從長計議。”
“終于能少喝點藥了,還有啊……我也該讓百姓知道這個書院了。”
聽到這話,白芫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真是天真枉為。
等過些日子,她就知道辦女學是多難的事了。
名單上最後一位名士,名為時雪卿,住在郊外紅楓山的道觀裏。
那是前朝唯一一位女官,寫下的詩文也曾震驚文壇,最後卻有酸儒看不過自己不如一個婦人,便想盡辦法侮辱,一開始是文章,最後是她的相貌,連着她幾段風月情事也被說得一團污糟。最後時雪卿想開了,就到這紅楓山修行,再不摻和他們的争鬥。
小滿爬山累得不停喘氣,等見到道觀的時候,腿都在發軟,裙邊也沾了些泥土。
時雪卿已經不複年輕,發上已是花白,穿着身葡灰的長衫坐在躺椅上,懷裏還抱了只圓滾滾的花貓。
雖然年老,卻也能隐約窺見她芳華猶在時的容貌,應當是姿色平庸,并不出衆的那種。
小滿看過她的詩文,來之前就激動到和白芫說了好多,等真正見到時雪卿,又緊張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時雪卿睜開眼,斜睨着她。“你就是那個四處找人,想辦書院的小丫頭?”
她驚訝:“時先生知道我?”
“你這句先生,我可當不起。這幾日城裏的酸儒正在說你呢,知道都說了什麽嗎?”
小滿點點頭,她覺得自己能猜到了。
“他們說你癡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說你一個黃毛丫頭口出狂言,做的是罔顧人倫颠倒天地陰陽的事。”時雪卿自顧自地說。“我人在山裏,不代表雙耳閉塞,你那些話就不必再重複了。”
小滿臉色微微泛紅,站在時雪卿的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他們還有幾個,說你相貌不錯,若是身家一般,納入房中也算美事。”時雪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以前從未有人說過這種話,小滿乍一聽,臉頰更紅了,不是害羞,而是氣的。想到之前那幾個人義正言辭地批評她,背後卻要說這話來羞辱人,實在可憎。她從長到大也不是沒有挨罵過,卻也沒人會這樣背後議論。
“他……他們枉為人師,君子……君子不該是這樣的!”
時雪卿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這就受不住了,果然是天真無知。君子又如何,君子還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認為君子,就會尊你敬你?”
說完後,她又低下頭撓了撓懷裏的貓,懶得再看小滿。
“勸你莫做這無用功,且回吧。”
“若我受得住呢?我不怕人非議,史書上的變法者都是要流血的,那我辦女學,有風言風語也不足為懼。”小滿聲音弱,說出還顯得沒底氣。
但時雪卿總算正眼看她了,臉上還挂着點似笑非笑:“你倒是有趣,是誰家的姑娘?”
“我是巴郡江家的人。”
時雪卿皺眉:“巴郡?跑到京城來辦書院?若無身家庇佑,你怕是不好過。”
小滿臉色微紅,認真地想了想,答道:“還是有的,應該不會受欺負吧……”
時雪卿嗤笑一聲,頗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又不看她 ,擺擺手說:“回去吧,你這書院要是能有個模樣,不消你來請,我就下山幫你。”
能成才叫奇事,怕不是過幾日就哭着回閨房繡花了。
小滿像是聽不出她話裏的意思,道完謝就拉着白芫下山。
歡快起來也忘了腿酸,也不需要攙扶了。
裙上繡着彩蝶,走動間裙角飛揚,彩蝶好似活了過來,要融于野花野草間。
回到書院的時候,院門前站了一個藍衣的少年,像是一棵筆直的青松。
小滿的步子慢慢停下,少年也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因為久久未曾開口,嗓音有幾分幹啞:“姜小滿,林菀的孩子要出生了。”
她手指緊了緊,面色有些發白。“你為什麽要找我說這些?害她們母子的不是你們嗎?”
姜馳轉過身,扯出一個難看的苦笑來。
以前姜馳也對她笑過,總是嘲諷或者羞辱,全都是惡劣到讓人讨厭的。
可她從來沒見過姜馳對她露出這種笑。
“林菀她是自願的,你以為她是被騙的嗎?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什麽下場,卻舍不得這個攀上姜家的機會。你見過姐姐了吧,知道她現在什麽樣嗎?她不會死了,可時不時就痛到發瘋,你以為我們願意這樣嗎?”他說着,眼眶泛了紅,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小滿還是一副平靜的模樣,絲毫不為他的話觸動。“那為什麽別人就要為她死,用自己的疼來抵消她的疼?”
“那你不願意,為什麽不說!”姜馳不知哪裏來的一團火氣,竟開始吵嚷了。
“因為沒用,我不說不代表願意,只是沒得選。可要能選,我希望離你們一家越遠越好。”此時此刻,她的怨氣終于被姜馳激了出來。說出了一直以來沒機會說出口的話,心中竟感到了一絲解氣。“我覺得你們一家都很可怕,很惡心,包括你。”
“所以說,姜馳,你為何總是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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