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夏日裏, 連清晨的光都變得刺目,小滿伸手摘了兩片大樹葉遮住日光, 也沒急着去答周攻玉的話, 反問他:“我們在哪兒?”

“尚未得知, 朝西南走應當沒多遠了。”

小滿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 呼吸也不太順暢, 別過頭去咳了兩聲。

周攻玉腳步微頓, 問道:“是不是着涼了?”

“好像是”, 說完她伸手去摸周攻玉的額頭,溫度已經不像昨晚燙的吓人了,反而是她自己的手更熱。

“閉眼睡一會吧,別說話了。”

“你的傷……”

“傷口不深,我沒事。”周攻玉語氣沉靜平穩,總是莫名讓人心安。

她許久都沒好好歇息了, 如今已經疲憊不堪, 呼吸漸漸平穩, 不久便沉沉睡去了。

本就體弱多病,又吹了整夜的涼風, 小滿染上風寒是必然。、

病來如山倒,她這一病便是人事不省, 連什麽時候到了寧州都不知道。

周攻玉安插的人手總算是解決了祟山的亂黨, 也找到了狼狽的二人。

小滿病重的時候,臉頰滿是病态的紅暈,咳嗽聲如同弦裂, 聲聲揪心。

喝藥都要人強掰着才能喂下去,面容更是肉眼可見的消瘦。

周攻玉處理政務便在她房中,每聽她意識不清醒的咳嗽,心中的歉疚便如潮水湧上,不停将他拍打摧折。

這些刀光劍影爾虞我詐,都是他的事,本不必将她牽扯進來。

Advertisement

拉她入渾水,又未能護她周全。

這一趟死了許多人,白芫帶着林秋霜逃出,與林秋霜同行的三位大夫都命喪祟山。

而到了寧州,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容她悲傷,迅速加入了救治百姓的大夫中。

林秋霜的師父是藥谷的隐世高人,這次瘟疫橫行民不聊生,他才主動出谷來救人。

眼看着小滿的病不見好轉,周攻玉派人去請那位寧谷主,對方毫不留情的将人趕了回來,周攻玉只能百忙中親自去拜訪。在他治病救人的時候幫着煎藥遞碗,足足兩個時辰後才請動了寧谷主。

寧谷主為小滿診治後寫了方子讓人去煎藥,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探究,問周攻玉:“這姑娘是個天生的藥人,可惜這身子給藥敗壞了,以藥養人,不是長久之計。”

周攻玉向他行禮,恭敬道:“敢問先生,可有補救之法。”

“她可是用過寸寒草?”

聽到這三個字,他眼神微動。“确實如此。”

小滿猛地開始咳嗽,手指緊攥被褥,抓出層層褶皺。迷蒙地睜眼後,吐字不清地開始叫人。

寧谷主聽了許久,才聽清她喊的是“娘”,過了片刻又在喊“韓二哥”。

周攻玉的身子僵住,眸中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涼。

寧谷主自然知道身前的人是太子,也知道他并非小滿口中喊着的人,不禁揶揄:“她心悅旁人,你還願意救她?”

周攻玉看了小滿一眼,将冰涼的手嵌入她五指中。

“是我負她再先。”

寧谷主了然一笑,遂不再問。

“是藥三分毒,跟個藥罐子似的,當然活不長久。我寫個方子,以後看着她好好喝藥,不可受涼,生食冷食也少碰。餘下的待我施針後再看,還是要一步步來。”

“敢問先生,那先前她喝的那些藥,可是無用?”

“你先前拿來的那些藥方我都看過了。那大夫是個會的,只是你們宮裏的人,個個命貴,太醫連用藥都要講究中庸,求穩是好事,只是依我看,這姑娘的身子拖不了,還是要用猛藥。”

周攻玉眉頭微皺,懷中的人又咳了兩聲,目光渙散無神,顯然是連他是誰也沒看出來,抓着他的手不停地喊“韓二哥”。

“一切都依先生,只要能救她。”

小滿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到的寧州,只覺得一切都像模模糊糊的夢。

夢裏幾番起伏,許多人出現片刻,轉眼又化為泡影。

有時候是藍裙姑娘臉色青白吊死在樹上的場景,有時候又是韓二哥一身是血在馬上與人厮殺,再一轉眼,又看到了陶姒濕淋淋地抱着她說一切都過去了。冰涼的湖水淹過口鼻,窒息感來臨的時候,眼前卻突然一亮,有人一把抓緊了她,猛地将她拉上水面。刺眼的日光讓她什麽也沒看清,只聽到了一聲“小滿”。

那股水腥氣和濕冷,幾乎從夢裏穿破到了現實,小滿猛然驚醒,身上竟是寒意陣陣。

分明已經六月中,她卻渾身冰冷,手心滿是冷汗。

陵陽郡主正在一邊吃櫻桃,聽到她有了動靜,連忙吐出果核去扶。

“你醒啦?”

“咳咳……”小滿嗓子疼得厲害,剛要說話。見到是陵陽,不由疑惑地眨了眨眼。

陵陽郡主看出她的疑問,說道:“你這幾日一直沒醒,江所思一直不放心,讓我來看看你。可算是醒了……”

話音剛落,傳來一陣珠簾撞擊的聲響。

周攻玉走進內室,目光直直落在小滿身上,他沒出聲,反而是去倒了杯溫水遞過去。

陵陽猶豫地看了看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留在這裏。

小滿喝水喝的太急,把自己嗆到了,不等陵陽出聲,周攻玉便從她手中接過小滿,扶着她的脊背輕拍起來。

見周攻玉沒有開口,陵陽也不急着走了,站在一旁偷偷打量二人。

若是以往,她可見不到周攻玉這個模樣。

當初被她纏了那麽久,也不見他露出這種溫柔的神情,還以為是天生的冷性寡情呢。

小滿将周攻玉推離了一些,自己偏過頭去咳嗽,緩過來後才道謝。“多謝殿下。”

周攻玉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到是如此厭惡“多謝”二字。

每說一次,都讓他覺得二人又生分了許多。

小滿看向陵陽:“兄長一切可好?”

“放心吧,他的身子可比你好得多。”

小滿點點頭,“那便好。”

說罷,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看向周攻玉。“你的傷好了嗎?”

陵陽表情一變:“什麽傷?表哥還受傷了?那群亂黨真是罪該萬死,竟敢對當朝太子下手……”

小滿神色複雜,低頭極小聲地對他說:“對不起。”

“陵陽”,周攻玉接過杯子,語氣有些冷硬,“出去吧。”

陵陽櫻桃也不吃了,掀開簾子連忙往外走。

玉珠撞擊的清脆聲如雨落深潭,屋裏彌漫着湯藥的苦味兒。

小滿看向窗子,光線照在窗棂上,外面應當是個好晴天。

她有好久沒看過豔陽高照,波光粼粼的景色了。

“在想什麽?”

身邊人猝不及防出聲,打斷小滿的思緒,她坐直身子,回答:“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裏有好多人。”

周攻玉聽她嗓子還啞着,又去倒了杯水遞給她。

“你這些日子高燒不醒,一直在說胡話,今天已經是第五日了,自然會做夢。”

他想起了這幾日,仍是覺得心有餘悸,連端着杯盞的手指都在微抖。

好在是醒過來了,是真的醒來了。

這幾日的昏迷,讓他很難不想到從前服下寸寒草後,她久久不醒,氣息一次比一次微弱。

“你的傷怎麽樣了?”剛才周攻玉還沒有回答她。

“小傷而已,并無大礙。倒是你的身子,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任性。說了忌口,你總是記不住,還時常赤足。”白芫到底是從小習武,不是用來侍候人,疏漏是難免的,也不能要求她事事俱細,有時候他甚至想把小滿帶回東宮親自照看。

“我是不是活不久了?”她捧着茶盞,冷不丁說了一句。

周攻玉臉色沉下來,冷聲道:“說什麽胡話?”

小滿笑道:“我只是問問,無論能活多久,于我而言都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只是若時間不多,有些事便拖不得了。”

周攻玉只當小滿在說女學的事,臉色緩和了些。“不要瞎想,你定是要長命百歲的。”

半月內,亂黨因為自亂陣腳,被周攻玉順藤摸瓜,将朝中一幹禍害一并除去,派兵處置了寧州水患期間大肆剝削百姓的流匪,連同那些屍位素餐的官員也抄家處斬了。

除此以外,京中刑部的都官趙郎中,被太子下了誅九族诏令。

拷問那幫流匪的時候,太子也在。

流匪是沖着商隊去的,因為有人交代過了,小滿也成目标之一。

也是因此,亂黨和流匪甚至在最後關頭厮殺了起來,給了小滿逃亡的機會。

若抓得小滿,送到趙三郞手上就有二百兩銀子,這是趙郎中親口保證。

“他想做些什麽,知道嗎?”

周攻玉長身玉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袍站在刑室格格不入,美玉無暇的面容挂着溫和的笑,朦胧的光透過小窗照在他身上,仿若聖人般。

流匪身上是血肉模糊的傷口,連忙搖頭:“不知道不知道,我發誓我什麽也不知道,我就是為了錢,沒想做什麽?”

“哦?”周攻玉負手而立,緩緩一笑。“這張嘴若是無用,我可就命人縫起來了。”

流匪頰邊是血,額上是汗,認命道:“我真沒想幹什麽,是那個姓趙的慫包,她說要将那娘……那姑娘送到他府裏,等他玩夠了再送給我們……”

周攻玉臉上的笑意隐去,晦暗的刑室中,火光在他面容上跳躍,照見了他眼底的戾氣。

“閹了再殺,不必教他死得太痛快。”

言畢後轉身離去,将求饒和慘叫聲抛在身後,直到日光照在身上,聞不見刑室的腥臭後,他的手仍是在緊攥着。

無論是落在亂黨還是流匪手裏,下場都是他不敢去想的。

如此,還是将她放在身邊安心。

小滿風寒剛好,便去幫着林秋霜救治百姓。

寧谷主見她身子弱成這樣還出來亂晃悠,就趕她去後方幫着煎藥。

時間一長,她身上又是一股洗都洗不去的藥味。

江所思也有正事要處理,陵陽郡主不好煩他,只能趁着周攻玉不在來找小滿。

陵陽對周攻玉和小滿的過去無比好奇,想着法子打探,卻也只能勉強得知小滿是相府的庶女。

“我還以為姜丞相真的只娶姜夫人呢,我就說,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男人。”說罷後,陵陽湊到小滿面前擠了擠眼。“從前都傳表哥要娶姜月芙,是假的吧,那後來你去哪了,真的去養病了?”

小滿笑笑不說話。

“你看我表哥多好啊,我還沒見他對旁人這般用心,三天兩頭去威遠侯府,又是送人又是送太醫送院子的……”

“送院子?”小滿面色疑惑。“你是說書院?書院是太子的,不是你?”

陵陽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又覺沒什麽大不了,反而說:“是啊你看他對你多好,還不讓你知道,你要是錯過了可再難遇到像他這麽好的人了。”

小滿面上笑意全無,垂下眼看着茶盞中漂浮的茶末,神情反而是迷茫無奈的,半點歡喜也不見。

陵陽急着:“不會吧,你不高興嗎?”

茶水入口,她卻只嘗到了苦澀,并無回甘。

半晌後輕嘆一聲:“可我沒什麽能給他的……”

從前是,現在依舊是。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