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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街上回首時, 小滿第一眼便看到那個站在燈火下,戴着昆侖奴面具的人。
幾乎不用多想, 僅憑直覺, 一眼就認出了周攻玉。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受。
包括來了月老祠, 她雖沒有回頭去看, 卻也能猜到周攻玉就在不遠處。
她眼睫輕顫, 語氣溫柔又疏離:“殿下不該這樣。”
周攻玉垂首, 眼眸的光亮, 凝結了夜裏的寒氣般,蕭瑟得讓她不忍再看。
“母後前些日子旁敲側擊地想為我娶妃,昨日來東宮,因為此事還大鬧一場。她将京中貴女們一一比對,希望我能從中挑選……”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她當然知道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也清楚這些事與她無關。
周攻玉走近她, 肩膀上落了一片燃盡的紙灰。
“我該怎麽樣?那你說, 要我怎麽做?”
他聲音變得低啞, 低頭時眼眶泛着瑩潤水光。走動在月色下,白袍上銀線繡的仙鶴仿若振翅欲飛。
小滿的視線停在那一片白中, 極為礙眼的黑灰上。
她聽到周攻玉的話,是有些無奈的。
他們兩個, 好像總是在彼此糾纏, 彼此不放過。兩個人都不開心,有什麽意思呢?
“後宮和前朝息息相關,你還需平衡朝野, 牽制下臣,遲早要選妃的。”小滿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幹巴巴地說了一句,眼睛仍是忍不住朝着他肩膀的紙灰瞄過去。
周攻玉苦笑一聲。“我明知你會說什麽,卻還是抱着一線希望,盼你聽到我要娶妃,能有一分不喜,哪怕是皺個眉也好。當真就沒有半分動心嗎?即便我将真心予你,你也不肯要,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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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小滿的眼睛,見她目光一直瞟向別處,心底不由地升起幾分不耐。
小滿猶豫地伸出手,将周攻玉肩頭黑灰拍落,卻被他拽着手腕扯到懷裏。
面具墜地,發出沉悶聲響。
周攻玉臉上的溫柔消失殆盡,眼眸深邃得像日光照不到的谷底。
一只手撫在她的長發上,緩慢又深情地用手指輕撫着,溫柔得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你為什麽就不能像平常的女子那樣,乖乖地留在這裏,你想要的我都會捧到你眼前……”說到一半,他又想到了什麽,自言自語道。“也對……你不是平常女子,你不是她們。”
周攻玉沒使什麽力氣,卻輕而易舉将她桎梏住,任她用力掙紮也推不開。
“放開。”
各種氣息混在一起,濃郁的檀香和桂花香,以及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冷梅香氣。
周攻玉的懷抱是溫熱的,和從前沒什麽區別。
他察覺到小滿的抗拒,仍是當做什麽也沒有。“你長高了,大概有一寸。”
周攻玉說完,揉了揉她的腦袋,很快就松懈了力道,任她像條魚一樣從他懷中溜走。
小滿冷漠地站在周攻玉面前,甚至不再朝他看一眼。
他的言行已經使她有些害怕了,這不僅僅是什麽喜歡,更像是他的執念,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執念。
周攻玉平靜地看着她,餘光掃過從牆邊一閃而過的身影,嘴角甚至泛起了沒有溫度的笑。
“我方才在想,你說得很對。我不該這樣,就像個瘋子,一廂情願,固執地愛上你,要将你留在身邊。我以前沒有對誰這樣過,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追求心愛的女子。可至少我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不能讓她離開的。小滿,若是我只娶你,太子妃只有你,皇後也只有你,此生唯你一人,你是不是也不願意?”
小滿擡頭,眼中甚至有了怒火,語氣堅定道:“是,我不願意!你說夠了沒有。不用白費時間了,我不想留在皇宮,也不喜歡京城,而且我一點也不相信你說的話。滿意了嗎?不要自作多情了,想進你東宮的女子如過江之鲫,你大可一一挑選,何必來糾纏我,折磨我?”
“我喜歡你,是折磨?”周攻玉露出那種被刺痛的神情,臉色蒼白得像從冰水裏撈出來。
小滿握緊手指,說道:“是。”
周攻玉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嘴唇抿成一條冷冽的線。“我知道了。”
香箸燃盡,香氣卻彌久不散。
周攻玉離開後,她面對着神像站了許久,一直站到雙腿都酸麻了,才提了提裙擺跪下去。
手掌合十,閉上眼拜了三拜。
就在剛才,她就下定決心,過幾日離京回益州。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她回去以後就收拾收拾離開,先回益州找個地方避一避,等周攻玉冷靜下來再回趟京城,然後就去游山玩水,從此山高水遠再難相逢,也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
周攻玉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這樣一個人的喜歡,她實在是擔待不起,還不如早些了結,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興許等她走後,他會再遇到許多人,連想起她的時候的瞬間都少得可憐。
小滿撐着腿起身,轉身正要走時,餘光掃到地上的昆侖奴面具。
她停頓了一下,還是俯身将面具撿了起來。
等時間差不多了,她沒有找到江若若和周定衡的身影,就讓江若若的侍女轉告,就說她回書院一晚。
徐燕還沒玩夠,不情不願地上了馬車,看到小滿手中拿的面具後愣了一下。
馬車慢悠悠到了書院,一向話多的徐燕難得沉默了一路,直到二人下了馬車,她終于結束了欲言又止的狀态,問道:“夫子可以将這個面具給我嗎?”
小滿遲疑了一下,眼神複雜地看着徐燕,說道:“你也快及笄了吧。”
徐燕點頭:“是這樣沒錯……可我已經沒什麽家人了。”
小滿将面具遞給她,“你跟着二位夫子好生學習,在京中必定能找到不錯的活計。”
徐燕癟癟嘴,小聲道:“女子做什麽活啊,嫁到一個富貴人家,就不用愁什麽吃穿了,夫子認識那麽多厲害的人,我以後的郎君,說不準比我那姐夫還要好。”
小滿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出口。她自己都弄不清這感情的事,哪裏會給人做什麽紅娘,人心易變,若是坑害了她,日後反而要結怨。
徐燕見她沉默,臉龐臊得發燙,咬牙快速走開了。
光是聽腳步聲,都能聽出她的不高興來。
林秋霜恰好也湊熱鬧回來了,見到小滿站在院子裏,喚了她一聲,問道:“今日怎得就回來了?徐燕呢,也回來了?”
小滿:“去我房中說吧,有些事要與你談一談。”
“你瘋了!”林秋霜聽了小滿的話,拍桌起身斥責。“你這是小孩子心性,遇到了難處就想着逃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真當自己離開了,太子就找不到你?再說,我現在還在為你紮針,你離開了,誰給你調理身子?”
說完了一通,她似乎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太絕對了,沒有考慮小滿的立場。“若換做是我,恐怕也不願被一個男人束縛在牢籠裏。可自己的性命永遠是最重要的,你還真是‘不自由,毋寧死’不成?”
小滿被她臉上的嚴肅逗笑,敲了敲桌子,說道:“我這不是來找你了,你将寧谷主寫好的藥方給我一份,我會按照那些方子吃藥。況且我只是先去益州避一避,又不是不回來了,若若還要成親,我可要看着她嫁人的。活着是一定要活下去的,蝼蟻尚且偷生,我怎麽可能不要命。”
“我就想不明白了,太子有哪裏不好,你竟能忍住不動心。換了我,遇到這麽一個白璧無瑕般的男子,那必定是想也不想就栽進去,哪裏還想着去游山玩水,著書立說呢?”林秋霜說着不由壓低了聲音,靠近小滿。“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那個韓二哥,當真如此好?”
小滿低頭笑了笑,光是想起他,胸腔就是一股暖意。“是啊,韓二哥特別好,沒人比得上了。”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比太子還好?可太子對你也很好啊,他不是還在祟山救了你?你要是喜歡他多好,除了兩百年前有位一龍一鳳的癡情皇帝。我可再沒聽聞過放棄後宮佳麗三千,只娶一個人的君王。姜小滿啊,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林秋霜連連咂舌,言語間都是羨慕。
小滿垂眸,笑容淺淡,似是對她的話毫不在意。“這世上,本就沒什麽圓滿可言。人不能什麽都想要,雖然取舍是件很難的事,但做出了選擇,就要做到落子無悔。”
要是很久以前,周攻玉說要一生只娶她一人的話,她大概會高興到夜裏睡不着,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裏。
她現在做了決定,也許往後走的路是坎坷艱難的,但她也不能後悔,要逼迫自己向前看才好。
“說起取舍,那倒也是。前幾日那程夫人來了一次書院,臉上還有傷……程郢居然對自己的發妻動手,可真是個混賬。不過這程夫人,看着柔弱怯懦,也有硬氣的時候,一氣之下和離回娘家了。這程郢在京中沒什麽名氣,此事知道的不多,還沒傳開,要是傳開可就真是鬧笑話了。”
林秋霜臉上滿是嘲弄不屑,對于那些動手打妻子的男人,說得上是厭惡至極。她從前在藥房,來得都是些婦人,少不了被丈夫虐待的。
“都是一報還一報,咎由自取。”
“那你想何時動身去益州?”林秋霜輕咳一聲,瞥向小滿。
“三日內動身吧。”
林秋霜若有所思地靜了片刻,說道:“再晚幾日。”
“為什麽?”
她思慮片刻,“你的藥方還需更改,我得再問問我師父。”
小滿皺了皺眉,還是點頭:“那你不要告訴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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