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林秋霜正在給學生授課, 白芫突然出現說周攻玉出事了,她便讓學生自己先看書自己先去小滿屋子了。

學生們面面相觑,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徐燕坐在前排, 聽到白芫提到了太子, 心中便思忖着想去看看。

書院的姑娘們年紀都小, 相比之下徐燕還算年長些, 又是住在書院的, 在她們眼裏就非同凡響了, 幾乎沒人敢不聽她的話。

徐燕起身掃了她們一眼,說道:“我要随林夫子去看看,你們都老實待着,不許交頭接耳吵吵嚷嚷的,也不需亂跑,知道了嗎?”

“知道了。”

見她們都乖乖聽話了, 徐燕心中才算滿意, 轉身朝後院走去。

等她走了, 終于有人開始不滿。嘀咕道:“她又不是夫子,總對我們頤指氣使算什麽……”

“就是, 連座位都要讓着她,真當自己是什麽小姐不成?”

“哪裏是小姐, 就是個灑掃丫鬟罷了……夫子們好心, 她竟也不客氣……”

“之前的時候,小滿姐姐的未婚夫婿來了,她眼珠子都不帶移一下, 讓我娘見到了,肯定要說她沒臉沒皮……”

“小聲點,一會兒她回來了……”

另一邊,小滿不安地坐在床沿,看着周攻玉失去血色的面容,心中慌亂不已。

林秋霜将她趕到一邊,為周攻玉把了脈,仔細查探一番後,不禁橫了小滿一眼,說:“你每次喝藥,倒是讓他少流點血。”

小滿面色更差了,問道:“我記住了,那他現在怎麽辦?”

“喂他喝些水,醒了就吃點好的補一補身子,大驚小怪……”林秋霜睨了她一眼。“怎麽就把你吓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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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立刻道:“他是太子,要是在書院出事,我怎麽可能不慌!”

雖然嘴上說的話有理有據,卻還是遮不住眼神的閃躲,林秋霜也懶得說破,起身就要回去授課。

小滿跟着出去走了一段,林秋霜停下,望着她:“你不留在屋子裏守着太子殿下,跟着我作甚?”

“我是想問問你,解蠱的事,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小滿輕聲詢問林秋霜的時候,心裏還是帶着期盼的。

于她而言,就算能化蠱,她與周攻玉彼此糾纏,再想當做無事發生,彼此兩清後揮手離開,這又談何容易。

林秋霜眯了眯眼,低聲問:“怎麽?住在東宮不好?太子殿下欺負你了?”

忽聽她說欺負,小滿腦子裏浮現都是周攻玉在月下将她制住的一幕,立刻羞惱地否認:“不是!”

“這麽大聲做什麽?想也是,太子那麽疼你,哪舍得欺負,那你怎麽回來了?”

“我就是不想留在宮裏。”

林秋霜看得出她是真心想換個法子,但想到周攻玉還在那屋裏躺着呢,還是斷了她的念想:“那也沒法子,除非你能讓太子住在宮外,要不然解不了蠱,你這小命可撐不起。”

小滿本來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然聽她這麽說,面上還是難掩失落。

“算了……你先回去看着學生吧,她們這會兒都該翻天了。”

等林秋霜回去給學生上課了,付桃才怯怯地問她:“夫子,太子殿下這是怎麽了?我看他方才把自己的手臂都割流血了……”

小滿默了默,不知該如何答她,只能搖着頭,無奈道:“沒什麽事,就是身子虛了點。”

付桃一聽她說周攻玉的身子虛,眼神頓時就有些複雜了。

“我去看看廚房還有什麽東西,頓了給他補一補,說不準能好些。”

“我陪夫子去吧。”

本來是要進去幫忙的,可到了最後,面對手腳麻利的付桃,她站在裏面顯得格外礙事,只好悻悻地從裏面出來,管林秋霜要了方子,帶着白芫去藥鋪抓藥。

小滿走後不久,周攻玉便悠悠轉醒了。

他躺在榻上渾身乏力,連頭也昏昏沉沉的。睜眼便問道:“小滿呢?”

阿肆如實答道:“不知。”

周攻玉撐着坐起身,看到自己正躺在小滿榻上,面上倒沒什麽錯愕。畢竟他今日來的目的,自己也是清楚的。“她剛才有說什麽嗎?”

“小滿姑娘被吓到了,很擔心。”

“沒了?”

阿肆:“沒了。”

周攻玉抿了抿唇,擡手揉着眉心,說道:“罷了,先等她回來吧,總歸還有江家的人幫忙勸上一勸。”

“太子殿下怎得突然想出這種法子來?”

他自己也覺得用苦肉計是無奈之舉,而且十分卑劣,無異于挾恩圖報,所以阿肆問起來的時候,他還有些難為情。“也不是突然,只是本來心中便在猶豫,我見她寫給江夫人的信上說,想要回益州去,這才不擇手段。”

阿肆點頭,确實是不擇手段,無半點君子風範,對着小滿這種單純心軟的姑娘,顯得很陰險。

這種招數,也就是小滿還能看他兩眼,換做旁的女人,被他騙了幾次,知道這是黑心肝的算計,保不準他血流盡了也不看一眼,遇上林秋霜這種的,還會往上補一刀。

屋子裏有阿肆在,徐燕不好直接進去,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麽,只好去廚房找到了付桃。

起初是因為小滿回來了,付桃想着小滿身子不好,要再加菜炖個雞湯,便一早就準備好了在爐上煨着。恰巧周攻玉出事,小滿就讓她把湯給周攻玉拿去,她往裏丢了些藥材進去,炖好了正在盛,準備端給他。

徐燕就在這時候到了,直接問她:“方才怎麽回事?夫子呢?”

付桃往後退了半步。“夫子去買藥了,也沒什麽,殿下可能是太勞累,身子疲乏便暈過去了。”

說完後,她又注意到徐燕的裝束和平日不同,換上了最好的衣裙,重新挽了發髻,頭上還簪了小滿的珠花,甚至還仔細的描了眉,勻上脂粉。

這是……

付桃啞然,盯着徐燕欲言又止。

“那太子豈不是被她丢在這兒了?你這湯是給太子炖的?”徐燕斜睨了她一眼,語氣夾着些意有所指的冷嘲。“也不知道打得是什麽主意,太子殿下是什麽人,那才是月亮樣的人物,高不可攀,你這樣的身子……”

後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就已經惹得付桃眼眶泛紅,淚水也蓄起來了。

她白着一張臉,又怒又不知所措,無法反駁徐燕的羞辱,手指因為憤怒都在微微地發着抖。

徐燕錯開她的身子,冷哼一聲。“還是我去吧,我與太子好歹還相熟些……”

付桃怒瞪了一眼,任她去了,自己就坐在廚房抹眼淚生悶氣。

湯裏的藥味兒濃郁,想必周攻玉近日身子是真的不好。徐燕端着湯朝小滿屋子走去,還忍不住腹诽小滿的不知好歹。住進皇宮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她倒好,自己跑回來讓太子來尋她就算了,還把暈倒的太子丢在書院自己出去玩樂。

徐燕端着湯進了屋,阿肆和周攻玉齊齊看向她。

“參加太子殿下。”

周攻玉只是輕輕擡了下眼簾,很快目光又回到了書上。

“何事?”

“聽聞太子病了,小女特意熬了藥膳……”

“你做的?”

徐燕想起小滿,又補了一句,給自己留個後路。“是小滿夫子吩咐過的。”

周攻玉這才放下書,用正眼看着她。“多謝你了,放案上吧。”

徐燕沒有走,反而是跪坐在側,為周攻玉盛好了湯。

他發出一聲不明意味的笑,沒有去動那碗湯,反而是問:“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徐燕瞥見周攻玉腕上被絹布纏住,滲出大片血跡的手腕,強壓心中的驚詫,說道:“小女鬥膽,想問殿下可是為夫子受的傷?”

“那又如何?”周攻玉端坐着,輕飄飄的語氣,好似對她的話渾不在意。

徐燕此時是跪坐在周攻玉的身旁,幾乎是平起平坐了,見周攻玉沒說什麽,也不由大膽了些,語氣帶着埋怨:“太子殿下對夫子這樣好,夫子連殿下暈倒也不顧,便出去玩樂,實在是有些狠心了。”

周攻玉“嗯”了一聲,“繼續說。”

徐燕仿佛受到了肯定,變本加厲地說起小滿的不是。

“時先生說過,從前有一位韓公子,也在書院住過,那時候夫子還是待人極體貼的,斷不會這樣寒殿下的心,也許只是一時想不開,過幾日夫子想通便好了。雖然我知道夫子不喜歡我,一直嫌棄我的出身,但我仍是感激夫子待我的好。只是……”徐燕說着,眼眶就慢慢濕潤了,擡起泫然欲泣的眸子望向周攻玉。“我已經沒了父母,若是夫子再趕我離開,我……我就真的活不成了……這女學,說來實在難以啓齒,自古以來,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學實在是本末倒置,說出去是要教人恥笑的。這京中人,一聽聞女學,無不是避如蛇蠍,言語都是鄙夷譏諷,哪裏來的半句好話……這麽多女子留在女學,日後可不是耽誤了嫁人。”

阿肆聽得眉頭皺起,臉上從頭至尾都只寫了不耐煩三個字,周攻玉聽完了也只是哂笑一聲,說:“那你想要如何?”

徐燕望着周攻玉似笑非笑的臉,卻莫名打了個寒顫,本來要說的話又不敢說了。

“怎麽不說了?”

“殿……殿下身邊,還缺侍候的人嗎?”她總算升起勇氣,将話說出了口。“我愛慕殿下已久,實在不忍您這樣糟踐自己的身子,若是夫子不能侍奉好殿下,小女子也可以,我絕對……絕對不會惹殿下煩心。”

周攻玉的手撐着額頭,半晌沒說話,只肩膀微微顫抖着。

徐燕愣了愣,疑惑道:“殿下?”

話音剛落,便聽到了周攻玉極力壓抑的笑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麽荒誕至極的笑話。

他笑眼冰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

“你也配與她相提并論?”他語氣平緩,像是鈍刀劃過。“有些石子無論如何打磨,也是成不了器的。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真正擊垮徐燕的,是周攻玉最後一句話。

她從寧州開始,心裏就在想着周攻玉了。

她日夜盼望太子再來書院,能和他說上一兩句話,皇帝有那麽多妃子,那太子的宮裏多她一位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可原來,她自以為是了那麽久,太子連她的名字都沒有記住。

撕破溫潤的表皮,周攻玉也會用溫柔的笑臉,說着最能痛擊人心的話。

徐燕顫抖着爬起來,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在門口撞到一人,險些摔倒,被扶了一下後,猛地漲紅了臉,羞愧地跑遠。

小滿臉色還算平靜,對于徐燕她本就不抱多大的希望了,知道她想攀上什麽富貴,只是時雪卿這些日忙,暫且留着她在院子裏做做灑掃,只是沒想到會在門外聽見這番話。

她本來是不想偷聽的,但徐燕提了她的名字,那就不得不聽了。

哪裏想到徐燕膽子這麽大,竟主動提出侍候周攻玉的話來,這姑娘離及笄也還有幾月,心思卻不見得要少……

周攻玉一見小滿進來,臉上的表情便收斂了,方才滿是惡意的笑絲毫不見。臉色蒼白看着十分虛弱,甚至有幾分無辜可憐……

小滿:“……”

這個男人可會騙人了,信不得。

周攻玉仰頭望着她,語氣有幾分微妙的埋怨:“她方才說,你連我暈倒都不管,自己出去玩樂了。可我不相信你這樣狠心……”

小滿居高臨下地掃了他一眼,道:“太子殿下還是相信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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