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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攻玉認準小滿吃軟不吃硬, 并沒有硬逼她回宮,卻找來江若若和周定衡幫着勸她。
徐燕所說的話, 都被小滿聽到了, 她本來是沒臉再繼續留下的, 但又怕自己離了書院無處可去, 哭着給時雪卿磕了頭, 這才沒有被趕出去。而小滿知道後, 也沒有再留情, 給了她一份盤纏,任由徐燕在院門外跪了一整晚。
周攻玉沒能将小滿勸回宮,只好尋到時間就到書院來見她。
再來的時候,正巧見到徐燕跪在院門外,臉色蒼白幾欲昏倒。
徐燕看到周攻玉,眼淚一瞬便落下來了。
“太子殿下……求求你, 我知道錯了……”
前幾日他母後好不容易對小滿改觀了些, 這段日子又開始不滿, 對小滿言語挑剔,連帶着朝野都有了風言風語, 說他看上了一個禍水,沉迷女色荒廢政事。幾個文人的口舌更是厲害, 将小滿說得像那王國妖姬一般。
江所思這種板正嚴肅的人物, 都在朝上和人争了個面紅耳赤。
雖然那些人被他整治了一番,可悠悠衆口最是難平。小滿并無過錯,只是懷璧其罪, 因為周攻玉的東宮只有她一個人,無名無分的住進去,而他在政事上稍微顯得松懈些,就有人歸罪于她。
周攻玉俯視着徐燕,眼神也帶了幾分探究。
想起面前這女人,怎麽都掩不住的愚蠢和野心,他心中便有了個心思。
“擡起臉。”
徐燕連忙抹去淚痕,歡喜地擡起臉看着周攻玉。
若和普通人相比,徐燕還算有幾分姿色,只是再怎麽打扮也夠不到禍水的邊兒……年紀雖然小,但是目光淺顯,心思蠢毒非常人可及。
周攻玉見她臉上的喜悅,就像是抓住了什麽金枝般,點頭道:“幫你,好啊。”
小滿從學堂回到房中,正好見到周攻玉臂上割開了口子,鮮血流進褐色的藥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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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皮膚白皙,顯得臂上猩紅更加刺目。
他總是尋到時間就來書院,還要忙于處理政事,縱使強撐神采,也遮不住疲态。
周攻玉看到她來了,将傷口按住,溫聲道:“來喝藥吧,我不會煩你。”
這幾日連江所思都來勸她了……說她小孩子心性,不該與太子置氣。她如今不僅僅是自己,也是江家的人。既然與皇室有了牽扯,就不得不顧忌太子的顏面,顧忌到江家的名聲。
小滿沒有喝藥,将藥膏取來,坐在他身側,一邊為他敷藥,一邊平靜地說着:“我會和你回去,不要這樣了……若若和我說,你因為朝中有人對我的身份質疑,而将人處置……我對朝中事并不了解,難以分清對錯。但你是一國儲君,不要因我而對降罪于臣子……”
“真正明事理的朝臣不會說出這些話,人無完人,偶有疏漏也不是什麽奇事,偏生有些老臣對我不滿,才借機發難罷了。我自己的事,怎麽能扯到你的身上。且不說我并未有什麽過錯,便真的有了,也是我一人所為,推到一個弱女子身上,實屬無能。”
周攻玉說話的時候,小滿就在打量他的傷口。
這一段時日下來,他本來緊致光潔的手臂上,也是一道道血痂。
似曾相識到令人難過。
她包紮的動作又放輕了些,周攻玉察覺到了,眉眼低垂着,溫柔道:“苦着臉做什麽?真的那麽不想和我回去?”
“你都不覺得疼嗎?”她心口有些發悶,眼眶也酸澀了起來。
不因其他,只是覺得難過。
周攻玉側過身,手臂攬過她輕輕拍了拍。“與你相比,這一點傷口算不得什麽。”
他是真的覺得很抱歉,也很後悔。
他厭惡韓拾在小滿心中的分量,卻又感謝韓拾在雪中救了她一命。
若不然,只此一生,都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小滿看着周攻玉的眼睛,像是透過他在看曾經的自己。
曾經那個賤如草芥,低到塵埃裏的自己。
她看着周攻玉這副滿是歉疚,又滿是愛意的臉,忽然笑了一下,眼淚随之就落下了。
周攻玉面對她的眼淚顯得十分無措,連自己的傷都不顧就去為她揩眼淚。
“攻玉哥哥。”
他手上一僵,怔怔地望向她。
“要是早一點就好了。”她低着頭,想起當時在相府,一仰頭就能看到鋪滿的紫藤,陽光順着花藤的縫隙灑進來。
轉過身,一旁的周攻玉在光線下,連輪廓都顯得朦胧高遠,觸不可及。
他是太子的時候,就不是她的攻玉哥哥了。
“我當時,是真心喜歡你。可世上的事就是這麽難以圓滿。我喜歡你的時候,連你皺一下眉都難過,可你喜歡我,卻可以看着我去死。”原來這些事再想起來,眼眶還是難免酸澀。
“那時候我滿心都是你,現在已經不行了。你行事向來鎮靜,遇事總要衡量輕重,我的性命也可以被拿來衡量。即便這次回了東宮又能如何,再如何強求,我跟你也是沒有好結果的。”
她越說下去,語氣就越是平靜。
周攻玉放在她肩上的手指慢慢收緊,輕顫幾下後,又緩緩松開了。“現在也不晚,我喜歡你,只要再等一段時日,你我還可以回到從前,又怎能說是強求。”
這話與其說是在給小滿聽,不如說他是在安慰自己。
就算是強求,他也不會放手。
這次對于周攻玉的話,小滿并沒有再覺得生氣。
她已經沒什麽遺憾了。
就算沒在一起,也不覺得後悔。她希望以後想起來,還是喜悅要多于怨怼。
那個時候她活得渾渾噩噩,周攻玉像一束光,讓她遇見了,就再不想松手。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她也懷疑過,周攻玉是否有她想的那樣好,也許只是一個錯覺呢。若要相比,韓二哥待她何嘗不比周攻玉好。
其實也沒什麽好比的,只是時機不同罷了。
對于周攻玉來說,又何嘗不是這樣。
那時候恰好有這麽一個人出現,便在心上留了抹不去的一道痕跡。
待離別後,才知道情深刻骨。
念之即傷,思之即痛。
“你且等等我”,周攻玉額頭抵着她的肩膀,手指牽着她的。“別這麽快放棄,不要對我死心……”
她垂着眸子一言不發,良久後才拍了拍他的肩。“回宮吧,不然皇後娘娘該要責罵你了。”
“那你和我一起。”
“好。”
再回到東宮,見到小滿的宮人都忍不住打量她,直到車辇沒影了才敢說上幾句。
而東宮的人都認識小滿,幾乎是将當太子妃照料的,也親眼見過了太子對她的呵護備至,哪裏敢多嘴多舌。
她一回去,胖成一團球的芝麻就跳起來撓她的裙帶。
小滿彎腰逗它,問道:“這才幾日不見,怎麽就胖成了一個球?”
周攻玉将芝麻抱起來,猶豫地開口:“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她一見周攻玉眼神閃躲,便知道他又是瞞了什麽事,所以才會心虛。
說來也好笑,他從前總是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在她面前卻越來越藏不住了。
小滿不為所動,也沒有多少意外,只是臉上的笑意漸漸隐去了。
“你說吧。”
周攻玉的步履顯得有幾分急亂,拉着她往書房走。
将徐燕的事托盤說出,小滿愣了半晌。
“你知道她今年多大嗎?”
周攻玉搖了搖頭。
小滿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徐燕才将将十四歲,連及笄都未到。”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這是兩碼事,我厭她,索性日後不讓她來礙我的眼。你利用徐燕來刺激皇後和朝臣,若适得其反,你自己的名聲豈不是也要被抹黑。”小滿說着就有些動怒了,撇過臉去不想和他再說。
周攻玉倒了杯清茶,遞給她:“清清火,都是我不好,別氣了。”
“事關徐燕,我也是仔細想過。你中蠱一事,定衡已經替我查出來了。那日你吃過蓮花糕,再食用姜月芙的糕點,二者混在一起便有了毒。威遠侯府的那名婢女是被姜府的一位小厮收買,才特意買了蓮花糕。而徐燕,你說的也不假,她确實沒什麽腦子,沒有要害你性命的意思,只是以為你吃了那糕點便會被毀去容貌。”
“當真是她?”小滿有一瞬的啞然,
若說徐燕對她有恨,她也并不奇怪。本來也沒有多深厚的感情,漸漸察覺她心術不正就有了防範,連貼身衣物都沒有經過她的手。可姜月芙,縱使她們都不将對方當做自己的姐妹,也不得不承認,從前在相府一起過了十五年,雖然彼此疏遠,至少能面上做出一副友善親愛的姐妹模樣。
為姜月芙做了十五年的藥引,甚至差點因此而死。照理說,她實在是不欠姜月芙什麽。
“徐燕厭我大致是因為你,那姜月芙又何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我要那些虛名也無用,只要政事尋不到出錯,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那些人總說你是禍水,留在我身邊會翻天。剛好徐燕是個不安分的,也可以讓他們看看,什麽是真正的翻天,屆時也就能體會到你的好了。徐燕只要做的不過火,我頂多讓她在宮裏被磋磨一陣就送出去,若是能幹出為自己招來殺人之禍的事兒,那也算她有本事了。”
既然徐燕自作自受,周攻玉又擔得起後果,她對此也沒什麽好說的。
“過幾日,是我母親的忌日,我想回姜府祭拜她。”
那日也是她的及笄禮,是陶姒陪她過的第一個生辰。如今回憶起來,只剩下潮濕陰冷的雨水,和陶姒悲鳴一般的哭泣聲。
周攻玉試探着問:“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你不要耽誤政事就好。”
“不耽誤。”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小滿回憶過去的時候,比我當初寫她被放棄的時候還難過嗚嗚嗚。
就是以前很喜歡的初戀在面前,時隔經年再回憶起那個時候的彼此,心裏就酸得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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