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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廖南清的跟蹤行為被抓包了,特別尴尬,他往後退了一步。一雙手揪着自己的校服,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對。蘇北墨太高了,比他快高了大半個腦袋。廖南清覺得自卑,他要是能再長高點就好了。
“問你話呢。”蘇北墨有點不開心,又覺得自己語氣太兇,放緩了聲線,“你也買菜?”
“嗯……”
“兩手空空的出來,沒買到想吃的?”蘇北墨開始還不确定,現在看到他這變扭樣子,确定了這小子就是在跟蹤自己。但他不生氣,反倒笑了,真逗,“你找我有事?”
廖南清兩眼盯着地面,一時之間答不上來。
這情景尴尬的厲害,就連蘇北墨都不自在,拉長脖子等他老半天不見開口。
正當蘇北墨想和他拜拜的時候,廖南清聲若蚊吶:“你都自己做飯嗎?”
蘇北墨沒想到是這句,瞥了眼拎着的菜:“偶爾。”今天蘇敬加班索性不回來了,他也是剛接到的電話。一個人吃的話,菜有些多了。
而眼前的少年像是鼓足了勇氣,得到他的回應後更加努力地搭話:“那你自己住嗎?真巧,我也自己住。我就……我就住在那邊!就那邊……”他慌慌張張地比劃,指了一個地方,壓根就沒指清方向。
他就是想找點話題,想和蘇北墨說說話。
說什麽都好,他太久沒正常地和別人交流了。
被孤立慣的人一旦遇到了不帶有色眼鏡看他的人後,就仿佛是旱地逢雨露,味中泛起甘甜。蘇北墨就是這個夏天突如其來的陣雨,清爽幹淨,沖盡了污漬,讓廖南清忍不住地想探近。
“哦,我和我爸一起住。”蘇北墨長長地應聲,難得揚起了嘴角,“你怎麽傻傻的。”這是一句不帶偏見的話,因為蘇北墨說的時候語調很輕松,好像是朋友之間的調侃。
廖南清紅着耳後,抓了抓後腦勺。
兩人是一起走到公車站的,其實廖南清回家根本不用坐公車,他就是為了多和蘇北墨說幾句話。從十歲那年開始,他就沒有任何一個朋友。獨來獨往的像個異類,可他不想當異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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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熱嗎?”
蘇北墨說的是廖南清穿着的外套。
“不熱。”廖南清搖搖頭,脖頸處有隐隐的汗水,他是用衣服遮住那些尴尬的‘碰傷’。
蘇北墨心知肚明,并沒有拆穿。他想起廖南清剛才說的一個人住,突然不知怎麽的就問:“要一起吃晚飯麽?”
“啊?”
蘇北墨解釋,“你不是自己住麽,要來我家吃飯麽。”
因為不熟,蘇北墨有點後悔了,他覺得自己很唐突。所以他根本沒覺得對方會答應,可出乎意料的是,廖南清立刻就點頭了,耳朵紅透了,看得出他的緊張:“好啊。”
蘇北墨拉了一把自己的背包,點點頭:“那我家有點遠,可能要坐到底站。”
“嗯,打擾了。”廖南清理了理自己寬大的校服,希望自己看上去能得體一點。
其實,如果沒有買煙這回事兒,蘇北墨覺得廖南清挺乖的。
也不讨人厭。
兩菜一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家常菜。廖南清卻吃地津津有味,添第二碗飯的時候他有點難為情,是蘇北墨主動幫他添的。看他吃的那麽美味,蘇北墨疑惑着下筷子吃了口,确定了是很普通的味道,除了蘇敬,沒有人誇獎過。
“好吃麽?”
廖南清擡頭,真誠道:“很好吃。”
“謝了。”蘇北墨覺得他有些誇張,夾了一筷子魚肚子給廖南清,“吃魚。”
廖南清的喉結動了動,看着碗裏的魚肚子肉,下不去嘴。蘇北墨以為他不喜歡,正要說別吃了,就聽廖南清特別感動地小聲說:“我也吃魚肚子了。”
“什麽?”蘇北墨沒聽清。
廖南清就繼續說:“我媽媽再婚了,魚肚子都給弟弟。”他以前跟着媽媽住,繼父不喜歡他,那邊的人也把他當做格格不入的外地人。後面媽媽就讓他就搬出來了,一個人回到了這個鎮子住。他不太會做飯,下館子又費錢,他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規定死的。廖南清有時候不夠花了,就連着好多天都是吃泡面。
現在要買煙,錢是更加不夠花了。接連半個月,他都是吃的泡面。
因此,今天的家常菜對于他來說,真的特別好吃。
“你暑假之後就高三了吧,高三念書費腦。”蘇北墨想起他校牌上寫的班級,淡定無比地把另一邊的魚肚子也夾給了他,“多吃魚,會變聰明。”
蘇北墨不信這些,只是對于廖南清因為一筷子魚肚子而發出的感嘆,他不知該做什麽樣的回應才是對的。既然他喜歡吃魚肚子,就多夾一筷子給他。果不其然,廖南清感動地要掉眼淚。
屋內暖色的燈光打在廖南清毛茸茸的腦袋上,塞着飯的他就像一只膽小的倉鼠,令蘇北墨忍不住想摸摸他的腦袋。
可蘇北墨忍住了,這動作很怪。
廖南清是個男生,蘇北墨也是。他不應該去摸他的腦袋,他也不是他的長輩。
等廖南清滿足地吃掉第二碗飯,起身幫蘇北墨一起收拾碗筷時,已經臨近六點半。蘇北墨把鑰匙拿在手裏,打算先送廖南清去車站,可對方卻猶猶豫豫的樣子,慢吞吞的不願挪步子。
過了一會他才試探性地說:“我能七點再走嗎?”
“這裏比較偏,七點就沒末班車了。”
“這樣……”廖南清不情不願地走到玄關處換鞋子,沮喪着,“不用送我了,我記得去車站的路。”
可蘇北墨還是穿上了鞋子,廖南清心裏竊喜。
外頭已經有很多人拿着扇子在小區散步,他倆走的很慢,像飯後散步。走了幾步,蘇北墨忽然嘆了口氣問他:“他們一直這樣欺負你嗎?”
廖南清本來心情還好好的,提起這個,他的臉又沉下來。
抿着唇,他加快了步子,走在蘇北墨前面。他像是在逃避一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他一直都得不到解決的方法。
他是無助的。
蘇北墨不問了,送廖南清到了車站。車子還沒來,兩人就坐在長椅上一言不發,彼此都不說話。最後是廖南清耐不住先開口了,他說:“我叫廖南清。”
蘇北墨心想,我知道:“我叫蘇北墨。”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描述,“蘇州的蘇,北方的北,墨就是水墨的墨。”
“廖是廣字頭……”
“我知道。”蘇北墨打斷他,指了指他的校牌,“這有寫。”
廖南清怔着半晌,抓了抓被晚風吹的淩亂的頭發,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的外套散發着一股汗酸味,廖南清識相地往邊上挪了點。
掌心是些許汗意,夾着沉默,廖南清時不時往蘇北墨臉上瞄去。蘇北墨靠坐着,大爺似得翹着二郎腿,雙手插褲兜裏,轉頭對上廖南清的目光。吓得廖南清立刻和只縮頭烏龜一樣躲回了殼裏,慌慌張張地問。
“我以後……還能來嗎?”
“嗯?”蘇北墨反應過來,“吃飯嗎,可以啊。”
廖南清唇角上揚,笑得很內斂。
“吃個飯就把你樂成這樣?”蘇北墨別過臉,嘴角映着燈光朦胧,向上的弧度像夢一樣。
廖南清小心翼翼地偷看,謹慎又誠懇:“你做飯真的很好吃。”
“你的馬屁也真的很好聽。”
“……”
“不用拍我馬屁,想吃就來吧,不過我做菜真不怎麽樣。”
可蘇北墨不知道,廖南清從上個學期轉學過來開始,就沒吃過一頓像樣的家常菜。父母的離異,讓廖南清早早地失去家庭的溫暖,他跟着母親改嫁去了別處,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繼父酗酒,很不喜歡他。
小時候的他很害怕,還哀求着媽媽的保護。
等再大一些,他就知道自己不屬于那個家,媽媽也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媽媽。
媽媽更想保護的,是新生的弟弟,而不是屬于恥辱和舊時光的他。
廖南清從十歲那年起,就是個‘孤兒’了。
繼父只疼自己的兒子,廖南清在他眼中如草芥,一文不值。最後,為了讓他離開那個家,廖南清的媽媽讓他轉學到了曾經居住過的小鎮上,住在他的親奶奶留下的一間狹隘的房子裏。
但所有的痛苦,都是從這個小鎮開始的。
父親的入獄,母親的改嫁,鄰裏的非議。
他備受流言蜚語,卻不知該身去何處。
身處的環境待他苛刻,沒人對他好過。可只要有那麽一個人,給關在籠子裏的人揭開了一角幕布。那麽,再封閉的人也會尋光。這是一種動物的本能,生存的向往。
廖南清住的房子是兩室一廳,裏面有幼年時的回憶。
頭頂的吊扇,灰黃的牆壁,櫃子上放着的蘭花盆栽,電視裏無聲的雪花屏,夏日裏飯桌上的榨菜炒肉和冰啤酒。
而現在,廖南清回到家,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
他連燈都沒有開,将鞋子脫的東倒西歪,便一頭栽在沙發上。布藝枯燥的氣味老舊且熟悉,他額間的汗水蹭到上面,濕漉漉的延開一片。
安靜的屋內只能聽到他溫和的呼吸聲,水池裏有滴答的聲音遲遲而來。
是水龍頭內積攢落下的水珠,掉進一只還沒洗幹淨的泡面碗裏。窗戶透進來的路燈燈光微弱,卻能映出水面的波瀾。
一秒即逝。
廖南清起身,開燈,把水池裏堆積的碗筷都洗了。他流着汗,幹淨很暢快,脫了外套丢進洗衣盆裏。浴室裏的熱水器已經開始工作,廖南清準備好好地洗個澡。
因為明天,他還要去找蘇北墨。
作者有話說
這次寫文的視角有切換,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掌控好。
如果掌控不好,我也不能拿自己怎麽辦,繼續努力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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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