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今日第二更)

【48】

病房成了蘇奶奶的主陣營,她每天早晨準時報道,有事沒事坐上一天。拉着廖南清的手說話,弄個小毛巾給廖南清擦擦臉。實在無聊了,就翹着二郎腿,慢悠悠地在平板上找個電視劇和廖南清一起看。

蘇奶奶喜歡看家庭倫理劇,每次看到婆媳大戰的時候,她就和廖南清說:“電視劇裏都是演的,現實中的婆婆哪有這麽壞。我就對北墨他媽媽好的很。不過吧,我婆婆當年對我确實不怎麽樣……”

老太太自誇還一套一套的,聽的廖南清只管笑。

“哎對,你要多笑笑,這樣身體才好。你看看你,瘦成什麽樣了。這回罪遭的,往後啊,奶奶給你撐腰,不怕別人。”她心疼廖南清,說着說着開始抹眼淚。老人家情感豐富,最看不得晚輩受苦。

“奶奶,我沒事。”

“哎,好孩子……”

蘇北墨在病房裏徹底成了多餘的,想插句話都插不上:“奶奶,其實您不用每天來,南清這有我照顧着呢。”

“你一個大小夥照顧人哪會細心。”蘇奶奶一口回絕了他,愛憐地摸了摸廖南清清瘦的胳膊,“怎麽就吃不胖呢,明天想吃什麽?奶奶做來給你吃。”

蘇北墨在一旁提議:“花生炖豬腳。”

廖南清連忙說:“想吃花生炖豬腳。”

蘇奶奶瞥了一眼蘇北墨,指指他。蘇北墨得意地笑了笑,第二天如願吃上了花生炖豬腳。

這湯冬天喝着暖潤,廖南清頭一回喝。也許是這些天被蘇北墨啾一下啾一下地親多了,他老覺得嘴巴不太疼了,整個人舒展不少。他嘴裏含着一口奶白色的湯汁慢吞吞地咽,捏拿着筷子去夾碗裏頭的花生,小顆的一粒粒,浸沒在湯水裏,浮出個腦袋,特別可愛。

“好喝吧?”蘇北墨經驗之談,“我小時候每次覺得冷,就鬧奶奶,要她煮這個給我喝。喝完就暖了,心也舒坦了。”

廖南清嚼着花生米,輕輕道:“喝了很暖,很好喝。”他歪過腦袋看外頭和別人唠嗑的蘇奶奶,心生愧意,吃花生米的動作緩慢了下來。

蘇北墨知道他在想什麽,點了點他的腦袋:“別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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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當你對一個人心生愧意的時候,你得先收下她的愛。”蘇北墨喝完一碗湯,笑眯眯地坐在廖南清對面,兩人隔着小桌板面對面。看到一天比一天開朗的廖南清,蘇北墨的眼睛裏頭亮亮的,他給廖南清的碗裏夾了一小段豬腳,“吃這個,長長肉。不然等我們回B市參加林泉的婚禮時,她該說我沒照顧好你了。”

回B市的那天早上,趙沁開了輛朋友的小轎車來。

蘇奶奶和蘇雅來送行,千叮咛萬囑咐的,希望他們大年三十能回來一起吃飯就回來一起吃。廖南清軟綿綿地點着頭答應,反而是蘇北墨,把他送進車裏後,高挑的身軀站在車門口,攔住了喋喋不休的蘇奶奶。

“看情況吧,我們公司可能要加班,我估摸着就不回了。”他不回,廖南清自然也不回。他是把責備都往自己身上攬,果不其然,他一說完,蘇奶奶就翻了臉,委委屈屈地別過身去。

老人年紀大了,圖的就是幾頓團圓飯,一年年的,吃一頓少一頓。

蘇北墨心裏自然是不好受,他坐進車裏,揉了揉太陽穴。趙沁擺弄了下後視鏡,看了蘇北墨幾眼,“走了?”

“嗯。”

車子駛離小鎮,廖南清昏昏沉沉地靠在蘇北墨肩頭打瞌睡。

蘇北墨拿了個小毯子給他蓋上,昨晚他又夢到那些不大好的事物,沒怎麽睡好。這會兒在車上倒是睡得很熟,平緩的呼吸打在隆起的棉衣領子上。窗外的景物急速倒退,成一道模糊的彩影。車內開着暖氣,廖南清小孩子般呼了口氣,往蘇北墨的肩頭蹭了蹭。

車程漫長,蘇北墨不一會兒也迷糊地睡過去。

直到趙沁喊醒他們,他們才意識到自己一個閉眼的功夫,居然已經回到了B市。

不同于小鎮,B市最近的雪還斷斷續續落着。地面上積攢着些,視線所到之處都是白皚皚的畫面。

蘇北墨怕廖南清摔跤,下車不讓他落地,把他背在背上。

“冷不冷?”蘇北墨問他。

“不冷。”廖南清打了個哈欠,睡眼朦胧的。

他們率先來了心理醫生的診室,本該是休息的時間,卻因為趙沁的關系,王醫生早早地等在門口。她是個留着一頭短發,面目和善的人。為了減少廖南清的緊張感,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暖色系的居家服。

診室的環境設計的很溫馨,裏面的色調拼合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在蘇北墨和趙沁的陪同下,王醫生問了幾個比較溫和的問題,做了個簡單的測試。她态度親人,每次和廖南清說話的語氣都仿佛是一個媽媽和孩子的對話,非常輕柔。

廖南清很快便放下了戒備心,努力地配合王醫生的治療。

随後,在王醫生的要求下,蘇北墨和趙沁離開了診室。

兩人在外面的休息室裏坐着,桌上是值班護士泡的熱茶,蘇北墨抹了抹臉,去隔壁的便利店裏買了兩杯熱咖啡。他仰頭灌了幾口,喝酒一樣地喝完了一整罐咖啡。趙沁拿着手機回複工作信息,她請了一個長假。

室內暖氣的溫度适宜,蘇北墨伸了個懶腰,坐姿随意地靠在椅子上。

“媽,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嗯?”

“我和南清的事情。”

趙沁沒多大反應,歲月留痕的臉上今日化着淡妝,她的聲音不大:“其實我和你爸結婚的時候,你爺爺是反對的。”

蘇北墨對自己的爺爺沒多大印象,只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爺爺就過世了。

他皺了皺眉,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爺爺是大學老師,你奶奶也是有教養的人家出生。你爸那時候算的上是家庭環境較好的,而我呢,我是孤兒。我十二歲的時候,爸媽就意外過世,跟着自己的姑姑長大。你爺爺當時特別反對,我跟你爸還私奔過,這你不知道吧?”說到這裏,趙沁像是回憶起了什麽美好的往事,笑的十分留戀,“你爸年輕的時候特別愣頭青,和你爺爺杠到底。最後我們離家一年,抱着你回去時,你爺爺氣的飯都吃不下了。最後好在有你奶奶,她真的是個好婆婆。”

“奶奶人一直很好,但其實我對爺爺沒什麽印象,他過世的挺早的。”蘇北墨道。

“是啊,如今就剩下你奶奶了。”趙沁微微道,“她年紀也大了。”

言下之意,蘇北墨很清楚。

抿了一口咖啡,趙沁繼續說:“年少時的心動,喜歡的人,真的能在心裏留一輩子。雖然我現在離婚了,可我沒後悔過嫁給你爸。在我們意見出現分歧之前,我是很幸福的。”

蘇北墨弓身,雙手撐在膝蓋上。

“當初你奶奶始終站在我們這邊,支持我們結婚,我真的很感激。一份感情,家人的理解最重要。”趙沁溫聲,“你是我兒子,脾氣像我,也像你爸,我們三個骨子裏就是像的。但我和你爸沒走條好路,而你呢,你的路應該是你自己走的,不應該是我們選的。”

蘇北墨頓了頓,低頭:“是,我選好了。”

“往後後悔了,是你的事情。但我希望你不要後悔,畢竟這個孩子他一顆心都撲在你身上。”她想起那天在病房門口聽到的,廖南清說的那句話。

如果這是他們在一起的契機與磨難,無論千百次,他都會去重複,去忍受。

可趙沁知道廖南清的童年與他這次所經歷的苦難,若是個平常人,怕早垮了。說不定,連他自己都會先一步放棄這段感情,向現實妥協。

無人支持,無人認可,愛情成了自己最大的痛苦。

但廖南清卻在最後說出這樣話來,堵的趙沁連一個反對的字眼都摳不出來。無關性別,只是單純的一份喜歡,簡單到透明,任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們不能沒有對方。

趙沁的手撫摸了蘇北墨的腦袋,和蘇北墨幼年時一樣,這雙手的溫度一直沒變過。她勾起嘴角,笑起來的時候和蘇北墨很像:“世界上居然有這麽一個人,如此珍重我的兒子,作為母親,我實在是沒辦法拒絕。”

蘇北墨眼眶濕潤,他別過頭,吸了吸鼻子,聲音有點啞。

“媽,抱歉。”

“嗯?”

“你以前還說想抱孫子的,這下子可能徹底沒希望了。”蘇北墨捂着臉,不知在哭還是在笑,他說,“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和廖南清分開了。”

趙沁被他的話逗懵了,再看蘇北墨那表情,明白了這臭小子是故意說的,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語道:“你呀,就是嘴巴欠。”

可随後,趙沁也說:“但比起還不存在的孫子,你才是我最寶貝的。”

晚上的時候,趙沁給他們倆煮了雞湯火鍋。她在蘇北墨的小公寓隔壁短租了一個月,打算和他們一起在B市過年。今年照廖南清的情況,是回不了小鎮過年了,他和蘇敬的關系一時半會兒也緩和不了。蘇奶奶那邊,蘇北墨打算年後回去一趟。

看着在廚房忙裏忙外的趙沁,廖南清勾勾蘇北墨的小手指。

蘇北墨就貼着他的耳朵說悄悄話:“告訴你個好消息,我媽是真心同意我們的。”

廖南清的眼睛一下子就亮堂起來,今夜的星空塞了無數的星星進去,都挂在廖南清的心裏。這無疑是對他最大的鼓勵,因此,他的話也稍稍多了點。

“阿姨,你做的菜真好吃。”

“阿姨,蘇北墨有時候也會做這個給我吃。”

“阿姨,你人真好。”

廖南清很真誠的想拍馬屁,于是趙沁抛了根橄榄枝給他。

她期待地問:“那我和北墨,誰做的比較好吃?”

廖南清沒想到自己給自己挖了坑,為難地想了想:“蘇北墨。”他不管怎麽樣,都是包庇蘇北墨的,這點沒商量。

沒想到廖南清會這麽不給面子,趙沁怔了幾秒,不知道該笑還是怎樣。蘇北墨圓場:“媽,南清他喜歡打直球。”

“哦喲,還直球。那你們兩個是誰先表白的呀?”

“是我。”廖南清紅了臉。

蘇北墨不好意思道:“我逼着他說的。”

“沒有逼着,是我自己要說的。”

“……”這還搶上了。

趙沁笑的肚子疼,說他們:“好啦好啦,快吃菜,冷了就不好吃了。北墨,你去拿個碗給南清盛碗湯。”

……

七點零三分,窗外落起小雪。小區燈火通明,黑夜裏亮起無數盞燈,為迷途的人指引歸家之路。

廖南清的嘴角挂着久違的笑容,非常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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