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餘嬌咬着唇,眸色輕晃, 仿佛将倒映在其中的燈火漫漫都攪碎了。
她知道, 即便顧庭給她一個名分,以她的家世背景, 也不過是個妾室,要與人伏低做小的。
更何況, 林餘嬌并不想長期待在太子府中,更不想等以後顧庭繼承大統, 去皇宮中當個每日盼着皇帝那一點點寵愛的妃子。
她眼底的不情不願, 全落進了顧庭的眼睛裏。
他仿佛看穿了她在想什麽, 抿起唇角,語氣裏帶了幾分譏诮, “怎麽,林姑娘, 做我太子府的側妃, 難不成還要思考這麽久?”
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福氣, 他屈尊降貴問她, 這個女人居然還一副為難的樣子,真是氣得他心肝兒疼。
顧庭的臉色漸漸冷下來, 黑瞳軋過她潋滟的杏眸,嗤笑一聲,“莫不是林姑娘還想做我太子府的太子妃?”
真是癡心妄想,癡人說夢。
顧庭氣極反笑,越發覺得林餘嬌不識擡舉。
莫說他這麽恨她, 能給她名分就已是格外開恩,怎可能心甘情願娶她這樣的女人為正妃。
更何況,就算是他願意擡舉她,讓她當正妻,可她這樣的身世背景,他的父皇也決然不會同意。
顧庭想起前些日子父皇召他進宮,還鄭重同他提起過他的婚事。
他的父皇是極看重他的,也知他在京華之中,沒有母族傍身,舉步艱難,所以暗示過他,有意給他指一門好親事,能讓他有所倚仗幫助。
顧庭答應了,但說京華之中權貴世家的好姑娘不少,他想挑選一位中意的,兩全其美。
皇帝對顧庭既有心疼,也有愧疚,很是疼愛他,所以當即便同意了,讓他好好挑,等開了春,就給他賜婚。
顧庭算算,距離向父皇交差的時日,也差不多了。
想到此事,他也有些心煩意亂,看向同樣心煩意亂仿佛嫁給他是件多苦大仇深的事情的林餘嬌,他心煩意亂之中又多了幾分郁躁。
顧庭眉頭皺得死緊,松開林餘嬌的手,卻不想聽她拒絕的話,心底為她所設的底線越來越低,“孤的話,你再好好想想,孤給你三日。”
“......”林餘嬌本想直接拒了他,但見他臉色不好,也知不要硬着頭皮往冰山上撞了,便咬着唇點了點頭,兩人心思各異的回了府。
此後三日,顧庭和林餘嬌,都仿佛十分有默契的,沒有再提這件事。
只是顧庭每晚都宿在她這兒,芙蓉賬裏,春宵幾度,他似乎比從前溫柔不少。
仍喜歡啞着聲喚她名字,他黑瞳迷離,可她卻閉着眼,遮住清明的眸色,不敢讓他瞧見,怕他生氣,便會瘋起來折騰她。
她只是願意與他這樣,卻并不喜歡與他這樣。
兩人什麽關系都不是,卻總做着這樣最親密的事,總讓林餘嬌的心底有一道坎,說不清也道不明。
她不禁認真思索起顧庭的話來。
到底要不要這個名分,成了整日橫亘在她心中不可忽視的問題。
她也知道,她若不要他給的名分,以後是能出太子府的,可沒了清白的身子,自然是不可能再嫁人的,更不可能在林餘逸娶了媳婦之後賴在他家,也不像樣子。
所以最大的可能,便是她無依無靠的過一輩子。
可盡管這樣,似乎也比一直枯守着一個要和旁的女子分享的男人要好。
林餘嬌是個心氣極高的人,與人為妾,對她來說,是件極難接受的事情。
即便她現在似乎更慘,無名無分的委身于顧庭,可這也只是一段時日,她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若讓她咬牙一輩子......
林餘嬌想,似乎太難了。
......
顧庭這三日看似仿佛忘了那日問過林餘嬌的話,可實際上卻是十分上心的。
他自從有了給林餘嬌名分的這個想法之後,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給她名分了。
并不是他不恨她了,只是他忽然發現,若是給了林餘嬌名分,她成了他的側妃。
此後一生,便都要在他身邊了。
即便是糾纏不清,他仿佛,也有些向往。
哪怕他恨那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也願意給她這些榮華富貴,換她一生。
眼見着三日之期到了,顧庭知道林餘嬌這幾日都有在認真考慮,便斟酌着要不要給她送點什麽。
到了夜裏,顧庭還是拿着那紅木錦盒,去了林餘嬌的房裏。
林餘嬌正坐在漆木雕花桌旁,遠山含黛般的眉眼輕輕蹙着,正盯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花紋發着呆。
眉頭緊鎖,仍是那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顧庭實在想不明白,嫁到太子府這等顯貴的事情,榮華富貴,享用不盡,她明明是個趨炎附勢愛慕虛榮的女人,又為何要糾結成這般,仿佛是要她進青樓做窯姐兒似的。
顧庭頓時又有些不大開心了。
他走過去,冷冷将紅木錦盒“啪嗒”一聲重重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驚得林餘嬌身子一顫。
她回過神來,忙站起來給他行禮。
顧庭冷眼瞥着她,明明是送禮物,語氣卻冰冷生硬得很。
“送你的。”顧庭指了指那紅木錦盒,便撩起蟒袍的前擺坐了下來。
今日被父皇留在宮中,又催促着問他看中了哪家姑娘,實在讓他應付得有些疲倦。
好不容易出了宮,巴巴往她這兒趕,還帶了禮物過來,原以為能見到她羞答答點頭告訴他,願意嫁給他的場景。
不料這兒卻是凄風苦雨的畫面,着實讓顧庭心頭郁結。
林餘嬌微垂螓首,将那紅木錦盒打開,看清楚裏面放的是什麽之後,杏眸頓時滿是意外的看向顧庭。
這裏面放的是一支簪子,樣式普通,不算名貴,卻引起了她眸底的軒然大波。
因為這支簪子,是她娘親的遺物。
當年,她帶着林餘逸和香葶往京華來,因是與袁府鬧得很僵離開的,所以她身無分文,只能典當身上之物,來換取路上食宿的費用。
這支簪子,便是當年到了京華卻無處居住,餓得發慌的山窮水盡之時,她和林餘逸一同商議合計之後,咬着牙含着淚典當出去的。
她從未想過,這簪子竟然還能有重新回到她手上的時候。
年幼之時,娘親戴着這支簪子為她與家人洗手作羹湯的模樣仿佛還歷歷在目,卻已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從前。
從前,真是一個美好的字樣。
林餘嬌嫩白的指尖緊緊捏着那支簪子,杏眸潋滟出水波盈盈垂下,盯着簪子舍不得移開眼。
顧庭見她這般模樣,心頭亦有些發緊。
忽然忐忑起來,是不是不該将這支簪子給她,勾起了她的眼淚。
他擡起手掌,想拍一拍她的背,卻又放了下去,黑瞳裏聚起些浮浮沉沉的霧霭,略有心疼藏在深處。
幸好林餘嬌沒有傷心太久,她很快便收拾了心情,微微抿起唇角,将那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盒子裏,動作很是慎重。
纖長的指尖扣上那紅木錦盒,輕輕撫了幾下,才擡眸看向顧庭,杏眼裏流露出真心實意的感激,盈盈動人,“殿下,謝謝你。”
顧庭眸光微閃,扭過頭,冷聲道:“不過是舉手之勞。”
林餘嬌眸子裏秋波流轉,不置可否地将那紅木錦盒收了起來。
她不信他輕飄飄的這一句“舉手之勞”。
要知道這是她母親的典當之物,還恰好買來送她,可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林餘嬌聲線輕糯,忍不住問他,“殿下,這簪子你是如何得來的?”
顧庭當然不會告訴她,這是當年他知道她離了袁府,要來京華之後,就刻意讓人暗中打探她的一舉一動。
她自來京華後的一點一滴,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顧庭放在膝蓋上的手忍不住悄悄用力,淡聲道:“孤的事,還要同你解釋?”
“......”林餘嬌被他一吓,連忙咬唇說不敢,唇瓣都被咬出了一條小小的月白印子,才松開來。
顧庭這才緩了神色,按了按眉心,又問道:“孤讓你考慮的事情,你考慮得如何了?”
東西也送了,富貴也有了。
顧庭想,傻子才會拒絕這有名有份的太子側妃之位。
他待她,着實已經太好太好了。
可是,林餘嬌的回答,卻宛如冬日裏一桶冰涼刺骨的水當頭澆下。
她竟然說,她不願意。
林餘嬌說得很委婉,理由冠冕堂皇,便是盡量想要降低顧庭的怒火,怕他生氣。
可是一個個柔和的字眼,顧庭都聽不進去,只覺得往他心口在鑽,紮得心肝稀爛。
他都已經對她這樣好了,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麽?
竟然連嫁給他,都要這樣誠惶誠恐的拒絕?
顧庭氣極,腦子裏天旋地轉,想到了一個最簡單的答案。
她心裏有人。
而且那個人,肯定不是他。
顧庭被氣昏了頭,将桌上擺着的茶盞全都砸到了地上去。
吓得林餘嬌站起身來,身子輕輕顫着,垂下頭去,不再敢直視他眸底翻湧着驚天駭浪般的怒意。
顧庭震怒,走上前扣着她細白的手腕,将她摔到了床榻上。
居高臨下俯視着她,似鐵般的手掌鉗着她的脖頸,咬牙切齒地問道:“孤知道,你心裏還有別人,是不是?”
林餘嬌被迫仰着脖子看他,晶瑩明澈的杏眸氤氲起了不可抑制的水霧。
他心頭的怒氣難消,甚至望着她楚楚的神情,越發有了暴虐肆意的難控之感。
他狠聲問她,恨不得将她撕碎一般,“和孤在床.上的時候,你每回閉着眼,可是将孤想成了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林餘嬌:……顧庭,你不是人。
桑崽:對,他是自以為是的狗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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