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林餘嬌杏眸圓睜,裏面滿是忿忿不平的水波潋滟着。

顧庭說話竟然可以這樣難聽, 果然在市井之中長大, 就是這般沒皮沒臉,什麽腌臜惡心的話都可以擺到臺面上來說。

別說林餘嬌根本沒有心上人, 就算是有,也氣得渾身輕顫, 死死咬着唇,眼尾微紅。

顧庭以為她是被他戳穿了心思, 才氣急敗壞狠狠與他對視着。

他心頭更火, 掐着她雪白的脖頸, 還想再用力一些,卻又怕把她掐死, 便宜了她。

“說,你想的是誰?”顧庭不僅自以為是的揣測着, 還要逼問她。

林餘嬌也被他這番自以為的舉動氣得心頭火直燒, 可她性子軟, 罵人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如啐他一口或是翻個白眼這類的動作更做不出來,只能緊緊咬着唇, 雙眸滿是被侮.辱過後的淚意盈盈。

顧庭,他不是人。

他這樣三番五次的欺.辱,可她為了救逸兒,為了爹娘死前所托,照顧好逸兒, 卻只能忍氣吞聲,生生受着。

林餘嬌憋屈地阖上雙眸,眼角沁出一滴滴晶瑩的淚珠,連成串一般自白玉似的耳廓滑過,落到身下的衾被上,濺起一小團水暈。

顧庭最受不了她的眼淚。

每次她一哭,他就心口疼。

只好暫且松了她的脖頸,任由她伏在床沿邊,默默垂淚。

他以為眼不見心不煩,可看不到她的眼淚,望着她微微聳動的肩頭,他依然心煩意亂得很。

只好将她的身子扳過來,扯過衾被胡亂在她臉上擦了擦,語氣生硬地威脅道:“你若是再哭,孤就不管林餘逸了。”

這一招果然很管用。

林餘嬌本來止不住的眼淚,硬生生停了下來,嫩白的小臉還挂着未幹的淚痕,杏眸裏氤氲着霧氣團團,有委屈,亦有對他的怨恨。

林餘嬌最恨的,就是顧庭說話不算數。

不僅到現在都還沒有将逸兒救出來,還總是拿逸兒的事來威逼利誘她。

可她卻什麽法子都沒有,誰讓逸兒是她的弟弟,是她豁出性命也要護其周全的人呢?

然而顧庭說的話,讓她越發寒心了。

他竟然說:“孤知道,你想着的那個人,是林餘逸對吧?”

林餘嬌瞳孔微縮,不可置信地看着顧庭,一股惡寒從心底生起。

他說的這是什麽話?

逸兒可是她的弟弟啊!

雖然爹娘去世時曾告訴她,她并不是他們親生的,而是他們在邯州撿到的,并且吩咐林餘逸若是有機會,一定要陪她去尋她的親生父母。

可是那時林餘嬌早就在心中告訴自己,養育之恩,無以為報,爹娘待她向來如親生女兒,她自然也将他們視若親生父母。

而逸兒,更是她視為親弟弟的存在,她親眼看着他出生,看着他一天天長大成人,長姐如母,她甚至可以說林餘逸是她一手帶大的。

可是顧庭竟然說,她對逸兒有旁的心思?将他想成了逸兒?

林餘嬌腦海裏只起了一息那樣的畫面,就掐斷了,渾身仿佛墜入冰窟似的噩耗。

逸兒喚她一聲“阿姐”,她怎可能生出這樣龌龊下作的事情來?

顧庭自問出聲,就一直在細細端倪着林餘嬌的神色。

從她那雙明澈的杏眸深處,他看得出來,她确實對林餘逸沒有存那份心思。

林餘嬌咬着唇,一字一句,壓抑着想吐的沖動,跟他解釋道:“我與逸兒,是純粹的姐弟之情,他永遠是我最親最重要的弟弟,絕不會有其他。”

只有像顧庭這種心思龌龊想法下作的人,看什麽都是歪的,才會生出這樣的誤會。

林餘嬌心底對顧庭的鄙夷和讨厭,多了幾分。

即便他替她贖回了娘親的遺物,也不能減去分毫。

“......”顧庭見自己一時上頭,又說錯了話,收回手掌的表情也有些讪讪。

今日自然是沒什麽心思再做別的了,他直起身子,那句道歉卻始終憋不出來。

只好轉身,佯裝有事處理,夾着尾巴離開了。

留着林餘嬌還坐在榻上,恨恨地想着顧庭懷疑她的事情。

一句句,一字字,讓她聯想出的畫面只是一閃而過,都錐心的惡寒。

顧庭,真不是個人。

幸好她沒答應嫁給他,不然餘生漫漫,都只能過非人的日子了。

......

第二天,林餘嬌剛起,顧庭就派人傳了話來,說是要同她一起用午飯。

每次他都這樣,只要是發現他自己錯了,就喜歡白日裏過來和她吃飯。

林餘嬌習以為常,也提不起精神來,瞥了幾眼明顯情緒高昂起來哼着小曲兒在外間擺弄花瓶的香苈,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書。

香葶在一旁伺候着,也看了一眼外面,欲言又止。

見林餘嬌擡起纖纖玉手,又翻過書的一頁,才小聲道:“姑娘,奴婢覺得香苈她......似乎有些不該有的心思。”

心細如林餘嬌,自然比香葶發現得早。

不過她并不在乎,更何況,她自個兒本就無名無分,難不成還去管顧庭收什麽女人入房?

前些日子,顧庭還說過要發賣她身邊的香苈,似乎是因為香苈收受了銀錢,将盛心菱的信拿給她看的緣故。

但她卻為香苈求了情,将她留在了身邊。

若再讓顧庭安插個丫鬟到她身邊來,倒不如留着已經摸清了性情貪慕虛榮的香苈好使。

林餘嬌沒有搭香葶的話,細眉軟眼,又将書翻過了一頁。

香葶見狀,什麽都沒有再說,彎腰伺弄起擺在旁邊青花瓷小缸裏的一尾錦鯉。

這也是今日顧庭遣人送過來的,說是屋子裏太悶了,養些活物,也算給林餘嬌解解悶。

香葶瞧着太子殿下似乎對姑娘越發上心了,這些日子她給姑娘梳洗打扮時身上的傷痕也沒了,因此心也放寬了不少,覺得日子真是愈發好過了起來。

若是姑娘能當上太子妃,那就更好了。

不過香葶也是想想而已。

連她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顧庭過來的時候,林餘嬌還在看書。

他淡淡瞥了一眼她手中的書,很随意地坐到了她對面,并随口問了一句,“在看什麽?”

他今日态度格外随和,也很熟絡,好似兩人是一對感情甚篤的夫妻,他這位夫君下朝回府,便與娘子尋常聊幾句家常。

林餘嬌眉眼未擡,并未看他,淡淡應道:“閑書罷了。”

“你若是喜歡,孤讓人去如玉書坊挑些給你帶回來。”顧庭端起青釉茶盞,抿了一口熱茶,心頭微溫。

雖然她看起來對他不冷不淡的,還因昨日他的妄自揣測和失言而生他的氣,可不也還是溫着茶等他來麽?

可顧庭剛放下茶盞,卻發現林餘嬌已經擡起了杏眸,眉尖輕輕蹙着,潋滟晶澈的眸底有幾分訝然和羞赧地看着他。

他挑了挑眉梢,不動聲色地問道:“怎的了?”

林餘嬌伸了伸纖細嬌嫩的手指頭,指着那青釉茶盞,“這是我的茶。”

“......”顧庭輕咳一聲,掩住不自在的神色。

原來是他自作多情了,這茶是她自己喝的。

再反應過來,他又覺有些不對勁兒。

她這是在嫌棄他?

呵,不過是用了一下她的杯盞,這有什麽?

兩人嘴對嘴都親過呢。

顧庭心頭不悅,再加上他本來就是個粗人,想法粗直,說起話來完全顧及不到林餘嬌姑娘家的臉面,直接便反唇相譏道:“不就是吃了你一口茶?你哪個地方我沒吃過?”

“......”林餘嬌飛快垂下眼來,長睫如蝶翼般撲簌了幾下,被他堵得說不出來。

只是臉上燒得慌,心頭也氣得發慌。

幸好香葶已經被她叫下去了,不然若是叫旁人聽到,林餘嬌估計自個兒快羞憤交加,昏死過去。

顧庭見她臉紅得滴血,且完全不想再搭理他的樣子,便覺他又說錯話了。

忙掏出個檀木長盒,将今日的賠罪之物送到她眼前,免得她真的又恨極了他,不肯再理他了。

說來也是可笑,明明是他恨極了她,可又都是他來哄她,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要對她好,巴巴地哄她,還要給她賠罪道歉。

不過低下頭來認錯,賠罪道歉的話顧庭這回是說不出口的,只是又推了一把那檀木長盒,沉聲道:“給你的。”

他都堆到她眼前了,林餘嬌只好就着打開。

裏面放着的,又是支簪子。

不過這次,是林餘逸送她的那支。

原來當日被他踩壞之後,又被他偷偷收起來了。

且還修好了,今兒完好無損地擺在她眼前,仿佛什麽都未發生過。

林餘嬌心頭又複雜起來,她忽然有些明白,那日顧庭為什麽忽然發火,将這簪子扔到地上踩。

竟是誤會了她與逸兒有旁的情愫在,所以在吃醋?

林餘嬌垂着的眸子裏,百味陳雜。

顧庭見林餘嬌一直垂着臉,什麽表情都看不到,便開口問道:“喜歡麽?”

“……”林餘嬌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若說喜歡,他是不是又要誤會什麽,又要吃醋了。

她站起身,将簪子放回檀木長盒裏放好,和昨日那紅錦木盒一塊鎖到了櫃子裏,這才盈盈坐到食桌旁的軟凳上說道:“殿下,飯菜該涼了,快吃飯吧。”

顧庭瞥了瞥她清清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半點喜悅的樣子,他微微抿了抿唇角,正色坐到林餘嬌身旁,夾起菜放到她碗裏,“吃吧,孤吩咐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

雖然是送她的禮物,雖然知道她對林餘逸只是姐弟之情。

但她若是喜歡,那他還是會不高興。

因為,他要她的眼裏心裏只有他。

是弟弟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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