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情深難負

雲奕聞言,心中不由得打了個突:朱家小公子難道不是因為做出了負心薄幸之事才被柳清湄下毒?他不禁問道:“難道朱小公子并非是你下毒?”

“毒是我下的,他做出那等喪盡天良之事,死有餘辜。”柳清湄的眼底閃過一絲狠辣,“只不過我下毒的另一部分原因,是教主下令。”

雲奕吃了一驚:“慎之……?”

“若是不下‘醉生夢死’,你怎會到琅山來向他讨要解藥?”柳清湄轉動着手裏的酒杯,忽然輕笑,“你若非有求于他,又怎會許下諾言。若是沒有諾言,教主去闖你雲大盟主的婚宴,豈不是師出無名?”

雲奕一陣眩暈:難道楚恪從那時開始就已經對他存了別樣的心思?竟連朱小公子的生命都被他拿來作為要挾自己的工具——難道在楚恪眼裏,其他人便是命如草芥?

“如果我不來,朱小公子豈不是已經命喪黃泉!”雲奕不禁一陣憤然,“為了引我到琅山,為了他自己……他竟然……”

“雲大盟主,你可不要搞錯了。”柳清湄臉色一沉,“我們炀教是邪魔外道,可不是你們那群正人君子。若是連朱家小兒子這樣的人渣我都殺不得,還如何做炀教的朱雀閣閣主?”她纖長的手指微微用力,瓷質的酒杯發出一陣咔咔聲響。她恨然道:“所謂正道,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僞君子。雲盟主,你自認俠義無雙,不曾有違江湖上的道義,那麽當你扔下自己未婚妻子随教主離開的時候,你可曾想過她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雲奕心中陡然一顫,随即湧上一股愧疚之情。柳清湄說得沒錯,他在婚宴上直言不諱自己相信楚恪,又任由楚恪把他帶到琅山,其實已經有負于林采薇。他違背了二人的婚約,更不顧林采薇以及林家的顏面,他雲奕,相當于是在天下英雄面前狠狠打了林家一個耳光。

又或者……他早在婚宴之前,就已經傾向于楚恪。只是那時的他太過于懵懂,甚至不曾明了自己的心思,硬生生把林采薇變作了天下人的笑柄。

未婚夫棄她于不顧,反而随一男子而去,這該是怎樣沉重的打擊?

“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做到不懷私心,大義為公。”柳清湄諷刺地一笑,“所以也不必滿口大義,用大帽子來壓人。至少對我來說,教主他曾把我從絕境中救起,我柳清湄就算負盡天下人,也絕不會有負于教主。至于你——”她微微眯起眼:“雲盟主,你只會為天下人,負盡教主!”

她冰冷無情的話語宛若當頭一棒,狠狠地、重重地擊打在雲奕的心上,震得他的心底一陣綿延不絕的疼痛。他不得不承認柳清湄的話是對的,自己口口聲聲相信楚恪,口口聲聲俠義道德,然而最有可能負了楚恪的,卻偏偏就是自己。若在天下與楚恪之間做個抉擇,他身為青陽盟主,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天下。

他不會辜負天下,卻會辜負楚恪的一片深情。

見雲奕神情黯然久久不曾答話,柳清湄勾起唇,冷然一笑:“有件事也許雲盟主還不知道。”她停頓了一下,神情中多了幾分玩味:“江湖上人稱青眼大俠的花采風不是失蹤了,而是被教主抓走了。他現在,就被關在本教的地牢裏。”

雲奕自然記得梅雨論劍上害他中了“春風一度”的花采風,也記得自己在梅雨論劍之後就聽聞他失蹤了。乍聞這個消息,他不禁驚詫道:“慎之抓走他?為什麽?”

“膽敢對教主的人下手,花采風的膽量也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柳清湄仰頭,再度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她眸光流轉,朱唇微啓,語氣中帶了幾分嘲弄:“現在他每天要忍受數十種刑罰之苦,雲大盟主,你是不是要去救他?本教地牢在天夢軒之下,順着我門前這條路徑直走,在第一個岔口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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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奕猛然站起身,俊眉微微擰起:“花采風雖然可惡,但罪不至受如此重刑……”說罷,他轉身便向外走去。

柳清湄注視着他的背影,嘴角噙起一絲凄怆的笑意:“雲盟主,原本我認為,像你這種心地純善之人是教主的良伴。現在我認為,若說天下有誰最不能和教主在一起,那就是你。”

“你會害死他。”

“總有一天,你會為了一個毫不相幹之人的性命,親手将他置于死地。”

“總有一天,他會為你抛棄一切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他會一無所有。”

就像那個她曾深愛的男子一樣。她為他雪天求藥,散盡功力,離經叛道,最終,他卻把長劍刺進了她的身體。

柳清湄無聲地笑了。兩行清淚自眼中落下,散在風裏。

她殺盡天下負心人,卻殺不死留在她心裏的他。那份痛楚如同不詳的谶語,深深烙印在她的靈魂之上,讓她每每想起,便覺疼痛。

而情之一字,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出了朱雀閣,雲奕便循着柳清湄告訴他的路,向天夢軒而去。一路上,他心亂如麻,楚恪曾與他說過的炀教刑罰“跗骨針”,一遍遍回響在耳畔。

……

“此針有一千零八枚,淬有劇毒,用刑時針針入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花采風确是用“春風一度”暗算了他,可那時他與楚恪關系尚未明朗,何況又不是什麽致命的毒,就連那心神恍惚的一晚也是與楚恪共同度過的。楚恪竟為了此事把花采風擒住,關在地牢裏日夜折磨。

花采風雖然可惡,但受了“跗骨針”的刑罰這麽多天,就算是活着,恐怕也只剩半條命了。雲奕不由自主地抿緊唇,一個念頭忽地閃過腦海:楚恪到底是魔教教主,行事無不帶了三分邪氣,與正道中人大相徑庭……

不知從何處吹來一陣略帶涼意的風,雲奕擡眼望去,只見道路的盡頭伫立着一座巍峨雄偉的樓閣。天空不知何時擠滿了灰白厚重的雲,将太陽完全隐藏在雲層之後。那座高聳入雲的樓閣便直插雲霄,帶着令人嘆為觀止的雄渾大氣。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夢軒。

古樸厚重的大門上雕刻着複雜的花紋,仿佛跨越了幾百年的光陰。雲奕上前幾步拾階而上,只覺自己仿佛走在時間的長廊裏,腳步輕輕,發出空空的回響。他邁上最後一級臺階,注視眼前那扇古老的大門,似乎能嗅到空氣中彌漫着的淡淡墨香。

誰能想到,這下面竟是陰暗潮濕的地牢呢。

又是一陣風驟然而起,其中似乎夾雜了幾縷極輕的破空之音。雲奕倏然轉身,下意識地擡手招架,卻被來者牢牢扣住了脈門。內勁來回激蕩,雲奕丹田中一陣絞痛,那股并未被完全化解的真氣頓時宛若脫缰的野馬,在經脈中四處亂竄。他臉色發白,不禁向後連退兩步,腳步虛浮地倚在朱紅的柱子上。

這人的內力,好強……

像是察覺到雲奕并無反擊之力,來者松開了他的脈門。雲奕勉力支撐住身體,深吸了幾口氣,努力平息丹田中散亂的真氣。

“抱歉,在下無意冒犯。”那人後退一步,修長削瘦的身姿映入雲奕的眼簾。他微微蹙起眉:“你還好嗎?”

雲奕緩了許久才能開口說話:“無礙。”

他微微站直了身子,打量着眼前濃眉俊目的青年。這人一襲幹淨利落的青衣,衣袍上沒有任何修飾的花紋,卻自帶一股傲然獨立的風骨,讓他不禁聯想到柳清湄院中的菊花,雖在秋風之中搖擺,卻倔強不倒。青年的五官異常深邃,宛若雕刻一般棱角分明,為他平添幾分鷹隼般的銳利。他适才一瞬間沖擊而來的內力讓雲奕判定,此人武功必然在泰寧之上,若是全盛時期的自己,或可一戰。

那青年平平開口了:“在下重玄,不知閣下是……”

“我姓雲,單名一個奕字,字明徽。”雲奕終于有力氣完全站直了身體,發現自己竟比這個青年矮了半頭,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以拉平二人的視線。重玄一言不發,注視着雲奕的動作,甚至連眸光都是沉暗的。

“雲盟主為何不在屋內養傷,卻來了這等偏僻之處?”重玄問。

雲奕道:“這裏可是天夢軒?”見重玄微微颔首,他又道:“泰寧前幾日曾給我拿來一本書,很是好看。他告訴我炀教有個書庫,名為天夢軒。我便來此處,想再找兩本書看。”

重玄面色平靜:“雲盟主想看什麽書?在下可代勞。”

雲奕聽了這句話,心裏微微一動:昨日楚恪也曾對他說過,若想看書,可以讓泰寧為他拿來。現在重玄話中之意與楚恪之意倒意外一致,這讓他忍不住心中生疑——他們似乎都不想讓雲奕進入天夢軒。

“我知道下面關着花采風。”雲奕定定注視着重玄,“我不會試圖去放了他,你大可放心。”

重玄仍然一派波瀾不驚,面色平淡如水:“抱歉,雲盟主。只是教主有令,天夢軒乃本教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屬下只能尊奉教主令谕,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原來如此……任何人都不準進入,那他雲奕若是擅闖,倒是他的不懂事了。心中的疑惑微微松開了幾分,雲奕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他正要離開,重玄的聲音忽地從身後傳來:“雲盟主,不知泰寧近日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花采風:

梅雨論劍出現過,用春風一度暗算顧景行,結果雲奕中了毒。

梅雨論劍之後在顧家,顧景行、雲奕、林采薇曾談論過,梅雨論劍之後花采風就失去了蹤跡;

接着雲奕在前往琅山取解藥的時候曾聽說花采風失蹤。

直至本章,花采風大俠被楚教主抓了起來。

順帶教主又把盟主給黑了_(:з」∠)_

最近整理了大綱,添了許多劇情,盡量讓前後都聯系在一起,也盡量讓邏輯通順。同時,盡力讓每個人出場都有他的故事和價值_(:з」∠)_留言的小天使,你們的留言我都有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看過,謝謝每一個留言的小天使。

同樣感謝砸雷、抱走專欄的小天使_(:з」∠)_愛你們,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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