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出逃
左長老本來覺得這應該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全盛時期的爻楝都打不過他,更何況僅僅出自他體內的一把魂劍。
但他沒有料到護派神獸會加入戰鬥,而且是立場非常鮮明地幫助爻楝一方,左長老腦海中一閃而過閃過大殿之上爻楝頭頂那對龍角,他意識到鲲的出現定然是因為感受到了蛟龍的氣息。
蛟龍,水中的王者。
鲲的背上沒有鱗片,滑溜溜地布滿了保護性的黏液,竹澗坐也坐不穩抓也抓不牢,鲲輕輕一個擺尾,他便呲溜一聲往湖面直挺挺地滑了進去。
幸好至少他們落水的方向與長老那邊隔了一座小山大的鲲,竹澗仰頭浮出水面,他粗魯地抹去臉上的水漬,又将爻楝往上提了提,一點一點地朝外游去。
“湖之主,你如此妨礙我,是要違背與君湖島的契約嗎?”不管水獸之間究竟有何種聯系,左長老不可能因為鲲的阻礙就放棄追捕逃竄的爻楝和劍妖,他背在身後的手輕輕地比出一個手勢,跟随于他的二師弟爻筝眼眸微閃,很快便後退幾步,于暗處隐匿了蹤跡。
鲲的聲音蒼老而空靈,像是年邁老者諄諄教導,“未曾,保護君湖島弟子,便是護衛君湖島。”
“但是爻楝他……”左長老懊惱地收回差點脫口而出的:爻楝他不屬于君湖島,“……他的身份存疑。”
“非也……非也……”鲲慢吞吞地否定了左長老的話,後者趕緊恭敬地作揖道:“還請賜教。”
左長老彎腰等了許久,卻沒有等到答案,再擡頭卻看見鲲正悠悠地重新沉回湖底,而水平面上哪裏還有爻楝和竹澗二人的影子。
君湖島最外布了一層常人肉眼看不見的結界,主要用途是防止凡人誤入,以及經過結界的人都會留下訊息,被島內值守弟子得知。
竹澗越游越覺得自己很可悲,殺氣騰騰地沖進島來,走時卻背着自己的仇人,還得時刻傳些法力給爻楝,以防他在湖裏被活生生凍死。
自己拼死拼活地劃着水,爻楝舒舒服服地暈死在他背上。
眼看即将到達結界邊緣處,他忽地聽見很輕的一道滴水聲,竹澗悲憤交加地擡起頭,就看見一雙黑底金紋的靴子穩穩落在水面上,泛起圈圈細微的漣漪。
爻筝單手持劍,一身青色勁裝潇灑幹練,與水底兩位狼狽的水鬼呈現完全兩種畫風。
“爻楝,爻楝!你坑過的債主來了。”竹澗隐隐感覺異常棘手,他抖了抖爻楝無力垂落在他肩膀前的胳膊,又準備一有不測自己開溜,“那個當初典當了自己佩劍,買了我的爻什麽……爻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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爻筝臉色一沉,大步朝竹澗的方向走來,他半蹲下将爻楝從竹澗背上拎起,竹澗在阻止他和自己落跑之間略作猶豫,剛想湊合性質地掙紮一小下,就看見爻筝指尖聚起一束光,猛地按入爻楝眉心。
随即爻楝蒼白如紙的嘴唇竟然緩緩張開,吐出一聲低吟,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紅潤起來,又慢慢睜開了他璀璨的金色眼睛。
“……爻筝?”爻楝發出疑惑的尾音,他昏迷了一段時間,暫且不清楚目前狀況,但看自己還泡在水裏,爻筝又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态度,想必是來阻攔自己的。
他也不害怕,反而笑着輕聲道:“我若将那四十兩金子還你,你可願放了我?”
“……我至今都沒明白掌門大人究竟在懷疑什麽?”爻筝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他沒好氣地把爻楝甩回竹澗背上,“普天之下像你這麽……蔫壞的師兄還能有幾個?我都不會認錯,為什麽掌門還能懷疑你?”
爻楝趴在竹澗肩頭笑聲不停,只是音量輕得像是軟和柳絮袅娜拂過,搔得人心癢。竹澗莫名其妙地看着這兩人,只感覺到爻筝的敵意似乎沒那麽重。
“傷我是不可能幫你治的,我還沒那麽賤兮兮,出去了自己想辦法。不過我巴不得你死外面,正好沒了你這大師兄,若幹年後掌門之位就輪到我來坐了。”爻筝從懷裏掏出兩張符紙,一人臉上貼一張,“早點把你這對角掰了,看着真礙眼……”
“不能掰,”竹澗怒道,“他全身上下也就這麽處優點了!”
爻筝聞言一愣,臭不可聞的臉上竟然露出點笑容來,他樂道:“你這劍妖,等你回來,我請你喝酒!”
竹澗沒喝過酒,但他直覺這是一個示好的約定,他點了點頭,爻筝得到竹澗答複之後恢複先前正經的表情,口吻嚴肅道:“我不知道會把你們傳送到哪裏去,我故意畫的半成品傳送符,這樣即便被掌門發現我也無法供出你們身在何處……你們好自為之。”
爻楝抿抿唇,半晌溫和地道出一聲謝,爻筝眉尾一揚,得意地說:“哼,能得你一聲謝,我倒也不枉冒的這回險。”
他說完便不再廢話,一邊念訣一邊抽出刀在自己身上劃上數劍,作出力竭不撐,因無能故放走劍妖的假象,周身青衣因運功而飛揚,湖面不再平靜,一陣又一陣地波浪席卷而過,冗長的吟頌之後,爻楝身下忽然沒了浮力的支撐,他一下子朝地上栽去,又在半途中被竹澗眼疾手快地接住。
夕陽的餘晖透過片片枯葉灑進樹林裏,竹澗左右張望,呼吸中再沒了那濕漉漉的水汽,反而充斥鼻尖的是獨屬于森林的草木泥土氣息,他眼角瞥見一只成年鹿警惕地在不遠處立起耳朵,然而一對上視線,它便快速地鑽進叢林間再無蹤跡。
是真正普通的鹿,絕不會出現在君湖島內的物種。
爻楝強撐着爻筝送他們走之前度進他體內的一股氣力,道:“別亂走,當心迷路,先給我療傷。”
“你什麽态度啊!請字呢?”竹澗将手臂從爻楝肩下穿過,他閉上眼睛,一股凜然劍氣倏地将二人衣服蒸幹,接着他扶起人往樹林深處走,“天快黑了,我們得先找個山洞歇息,再從長計議。”
“為什麽還要往裏走?”爻楝想要站定,卻被竹澗強制着往前方拖拽,“請·出去找家客棧,或者找戶人家借住,再請·幫我找個大夫。”
“什麽客棧?人家??”竹澗臉上的訝異不似作假,爻楝沉默一會道:“你在找到我之前一直睡的哪裏?山洞?”
“……也不盡然。”竹澗一臉的:對,我就是睡的山洞,爻楝無奈地想要解釋我們這種有錢人,出門在外應該住哪裏,忽然,他又想起了自己頭頂的龍角和銀發,若不解決這個問題他們也無法投宿人類的地界,“你能幫我把角隐了嗎?”
“我——”
“算了,就當我沒問。”
“!!!”
因為爻筝的真氣,爻楝硬生生撐到了竹澗找到一處遮風擋雨的山洞,洞內很深也很幹燥,足夠将夜裏的寒冷隔絕在外,走到最裏處,地上還墊了許多雜草和動物皮毛,很顯然是曾宿在這裏的人留下的。
竹澗摻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廢物龍妖躺下,四處轉了轉思考着要不要去找點幹柴生火,但他甫一回頭,就看見爻楝面色慘白地捂住小腹,整個人都蜷縮在毛氈上。
竹澗再顧不得什麽火苗,他快速蹲下,扯開項鏈一股腦把裏面的瓶瓶罐罐全都倒了出來,左聞右看感覺都一個樣,“爻楝,爻楝,你快看看這裏面有什麽治內傷的膏藥嗎?”
聞言,爻楝艱難地掀開被冷汗沾濕的淺白色眼睫毛,用力地眯了眯,聲音輕若蚊讷,“……看不清。”
“……你怎麽這麽沒用。”竹澗嘴上唾棄蛟龍怎麽這麽廢物,手上則不停地在玉璜裏翻找,除了藥瓶之外,書、筆、筷子、杯子、茶壺……凡是從蟬樂館到醫坊之間的一路上能順的,都被他順了個遍,“我記得不知從誰的房間拿了顆夜明珠的啊……哪兒去了?”
爻楝被腹內的疼痛折磨到挪動手指都費勁,他低低地喘息着,倏爾感覺眼角劃過什麽發着暗光的東西,他眼珠不自覺地追随而去,就看見發光物安靜地墜進陶瓷瓶中間,發出了十分輕微的脆響。
是夜明珠嗎?爻楝眯起雙眸,總感覺那光珠散發着令他十分熟悉的味道,竹澗還在一刻不停地往外掏着垃圾,什麽鳥蛋、白襪和鋸子,電光火石間,爻楝忽然不可思議地屏住呼吸,身體不知從何處又積攢出了力氣,他猛地一個翻身,伸手就要去抓那顆發着黯淡光芒的圓球。
竹澗注意到爻楝異乎尋常的動作,他的視線比對方的動作更快,下一秒,他瞳孔微縮,一個翻身攔住爻楝的動作,再将光珠收回了玉璜中。
爻楝撞進竹澗懷裏,被硬梆梆的胸膛硌得幾欲吐血,他終于知道為什麽萬界門人廢了那麽大功夫,花了那麽大力氣搞到了他的妖丹,開開心心揚長而去,好像明日便能統治仙、人、妖三界,卻被左長老不費吹灰之力,幾下功夫就滅掉了。
——原來妖丹在竹澗的手上???
他甚至可以想象萬界門人邪魅一笑,将妖丹吞入腹中,準備感受三百年蛟龍內丹的妖力時,卻品嘗出了糖豆甜味的畫面。
“怎麽在你那裏。”爻楝抓住了竹澗的衣領,後者露出懊惱的神色,但很快這絲情緒便消退幹淨,竹澗硬氣道:“我本事大,手快,現形之前就将妖丹偷換過了,但這與你何幹?這東西到我手裏就是我的了,你休得打它的主意。”
爻楝不由得加重語氣道:“竹澗,你到底明不明白,再拖下去我是要死的,我現在是凡人之軀……不比修者……不……”他說着說着便沒了力氣,緩緩地伏在竹澗腿上。
“我當然明白。”竹澗笑了笑,他将爻楝扶正,重新躺回毛毯上,“我不會讓你死,這就夠了,不是嗎?”
一股濃烈的不祥預感充斥爻楝腦海,他大口喘息道:“你……你要做什麽……”
竹澗站起身,俯視着爻楝解開自己外袍的細帶,又開始松裏褲腰帶,“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總比把妖丹還你劃算的多。”
※※※※※※※※※※※※※※※※※※※※
竹澗:我給你看樣大寶貝!(掏
爻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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