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CH 18

從那以後,這件事情表面上像是從沒發生過似的。一個不再過問,另一個也不再提起,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幾個月。

在雪全部化掉以前,焦臣熙去了一趟別墅後院,原本應該在樹下的那對雪人已經沒有了原來的樣子,只留在原地兩堆雪塊。

“這麽快就化了嗎?”

焦臣熙坐在樹下,輕輕嘆息。

大概他們兩個也就像這兩個小雪人一樣,等這個冬天完全過去,一切都會步入正軌,所有理不清的思緒情感也會随着一同消失吧。

“也是。眼看這都快三月了,雪早該化了。”

明明是在做對彼此都好的事情,為什麽心裏就是過意不去呢。

“安?”焦臣熙挑眉。

好像突然發覺,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多愁善感了,有點……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以前但凡是遇到什麽小事小情,一頓飯下肚,基本就能丢到後腦勺去,再加上自己腦袋不靈光,心比天還大。

所以除非世界末日,否則都不叫事兒。

焦臣熙拿起一塊雪球,慢慢攤在手心裏,開始和它靈魂溝通。

“你說,我現在不告訴他,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了吧!”

“其實,也不是說我非要把這件事當成秘密爛在肚子裏。我只是考慮到,一旦他知道了真相,對我産生抵觸情緒不配合治療的話,病情肯定會加重。又或者他認為是自己喝酒釀成的錯,開始消極、讨厭自己……”

焦臣熙蹙眉碎碎念叨,也不顧及手心冰得發紅,以及慢慢變小的雪塊。想着想着也不知怎麽就握住雪塊,還稍稍用了點勁,這下融化得更快了。

“……更何況,我當時根本沒醉,事後不也覺得自己缺了大德嘛!”

焦臣熙還沒意識到雪塊正在走向死亡,從手指縫隙往下滴水。

一拍大腿:“果然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言去彌補。這話說得一點兒沒錯!”

想想邬棋,現在倒是一無所知,完全無所謂。能不無所謂麽,這擔子都在自己肩上扛着呢!

想着想着,又唉聲嘆氣起來。

“唉——”

焦臣熙苦惱的同時,指甲輕輕觸碰到了手心。

“啊!哎?!”

這才注意到手裏的雪塊已經完全化成水,正滴滴答答從手上流下來。

他愣愣地眨眨眼,對另一個孤零零杵在原地的小雪塊,滿是歉意。

“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

時間轉眼來到這天——3月20號。

這天是焦臣熙媽媽的生日。

之前由于病歷單流傳網絡事件,一時引起公衆熱議,言論各異,有好有壞。

焦臣熙本着為邬棋着想的原則,為了不讓他過分解讀那些評論和發言,不僅把邬棋的手機關掉了,連他自己的手機也乖乖放在抽屜裏,只有偶爾用得到才拿出來。

趕在這一天媽媽生日,想着給家人打通電話順便報個平安。于是把手機插上充電器再次開機。

電子郵箱裏打開幾個未讀郵件都是清一色的垃圾廣告。翻開消息列表裏和媽媽的消息記錄,突然彈出一條消息。

是媽媽發來的視頻,後面還跟了兩個微笑的小表情。

媽媽是個特別溫柔的人,怕兒子打擾的工作或是休息,所以平時一般不會主動聯系,但會偶爾發來視頻,告訴自己他們現在的所在地。

其實就在前一年,焦臣熙的父母雙雙退休,賣了家裏的房子,匆匆收拾行李就出去環游世界去了。

走的時候也沒通知兒子,直到焦臣熙回了老家沒找到人,給父母打過去一通電話,才知道這對夫婦甜蜜雙游去了。

問到為什麽沒告訴自己的時候,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傳來爸爸讪讪地回答。

“……忘…忘了。”

有時候真懷疑自己記性不好是不是遺傳,二老因為不好意思承認才編了個‘你小時候撞過腦袋’的瞎話來騙他。

焦臣熙翻出電話簿,把電話撥給焦媽媽,電話是爸爸接的。

焦父:“喂,哪位?”

“??哪位??”焦臣熙郁悶扶額:“爸,我是您兒子。”

準是又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不小心給删掉了。

“臣熙?”爸爸好像疑惑了一下:“可你之前用得不是這個號碼?”

“之前的那個早就不用了。這都多久的事了。”

用上個電話號碼的時候,大學的女朋友還沒分手呢。這夫妻倆倒是一樣念舊。

“誰的電話?是小臣熙嗎?”電話那頭傳來媽媽的聲音。

像是從遠處走近,把手裏的活吩咐給爸爸之後,焦媽媽接過了電話。

“小臣熙,是媽媽。現在生活怎麽樣?工作還順利嗎?”

媽媽溫柔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接一個問題抛過來,聽得焦臣熙不禁有點頭疼,但又有些辛酸。

自從上大學以後,見面的機會變少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抱抱她了。

“?”對面見他許久沒吱聲,疑惑地看了看手機屏幕,又問了一句。

“我挺好的,工作……也挺順利的。”焦臣熙吸了下鼻子:“媽媽,生日快樂,我想你了。”

此時,門外的邬棋,剛要邁進門的腳悄悄退了半步,轉身默默靠在牆壁邊上。

原本他是有東西找不到,才上來找焦臣熙問問。偶然撞見焦臣熙抱膝坐在角落,而且他分明看見焦臣熙的眼圈還紅紅的。

電話另一頭雖看不見,卻能聽出自己兒子的小哭腔,焦母溫柔地笑着說:“小臣熙現在年紀不小了,怎麽反而像小孩子似的哭唧唧?”

焦臣熙癟癟嘴,像小時候的口吻跟媽媽撒嬌。

“媽媽,男孩子愛哭很丢臉嗎?”

“當然不丢臉,哭又不是女孩子的特權。”焦媽媽溫和教導,還不忘調侃。

“但是小臣熙現在還能哭給媽媽看,以後要哭給誰看啊?”

焦臣熙無奈:“……媽。”

果然下一句,焦媽媽就抛出一個問題。

“小臣熙,現在……有沒有對象呢?”

“沒有。”

“我和你爸爸,倒是不急着讓你成家,可是你現在年紀不小,也該找一個搭夥過日子的對象了。”

焦臣熙蹙眉納悶:這說得不是一回事嗎?

“別!別催!媽媽,您可別忘了我當時在大學的女朋友您是怎麽極力反對的。”

焦媽媽一聽這話,不由得着急了,又不知該怎麽解釋,于是緩緩吐出一句。

“……那不一樣。”

焦臣熙聽出媽媽字裏行間的急迫,只得無奈勸說。

“有什麽不一樣的?從相識到戀愛,最後結婚,這不都得一步步來嘛,您急也沒用。”

門外的身影沒再繼續停留,邬棋緩緩挪了挪步子,向自己房間走去,腳下的每一步都和心情一樣無比沉重。

戀愛……結婚……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抑郁症的原因,他好像比平時,更能确定自己對另一個人的依賴和喜歡。

對焦臣熙,就是這樣的喜歡。

但是他卻高興不起來,因為自己的病情,和眼中虛無缥缈的未來。

因為看不見自己的未來,所以不敢耽誤別人的未來。

就算再喜歡也只能藏在心裏,不敢說出口。

從剛才聽到焦臣熙打電話的內容,不難猜出是家裏人在催他成家。

邬棋在二樓平臺緩緩停下腳步,回想自己的這一輩子,因為家世的原因,從小就是被人簇擁的小孩,但似乎在每一個學生時期,都沒有結識到一個真正的好朋友。

大學畢業後,通過自己的努力奮鬥成立了一家公司,可是生活依舊索然無味。

親生父母先後離世,連病歷本的家屬一欄填的都是法律意義上的家人。至今為止,都沒有人勸過自己要結婚成家。

邬棋扶着扶手,耷拉着腦袋看向樓下,視線逐漸模糊,身體也越發的下沉。

‘我的存在,真的有意義嗎?’

……

焦臣熙這邊挂了電話後,剛一出門,差點被眼前的畫面吓得靈魂出竅。

邬棋正毫無靈魂地站着,手搭在扶手上,上半身前傾,好像馬上就要翻下去了似的。

“小棋!”

事情發生的極快,根本來不及等腦子做出其他反應。他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攔腰把邬棋抱了回來。

兩人連撲帶滾地摔在地上,焦臣熙捂着心口,氣喘籲籲地癱靠在牆角。

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心髒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似的,他擡頭看向正坐在地上發呆的邬棋。

這人知不知道自己差點掉下去了!

“你!”

焦臣熙又急又氣,一把揪住邬棋的領口瞪着他,可一面對這樣絕望的表情,責備的話卻又一句都說不上來了。

雙手不住地顫抖,焦臣熙低下頭極力平息自己的情緒。

本來抑郁患者的病發概率就是不穩定的,他們自己也控制不了。這些道理焦臣熙明明都知道,可為什麽偏偏到了這時候又控制不住生氣了呢?

為什麽最近的自己越來越不像原來的自己了……

焦臣熙緊咬牙根,低頭沉默着,手上還緊緊攥着邬棋的衣領不肯放手。

邬棋半跪在地上,眼神直直地看着焦臣熙,能感覺到他的雙手緊繃地直發抖。

他是在生氣?還是在害怕?

邬棋緩緩垂眸,将手心輕輕覆上焦臣熙的雙拳。

拳頭的主人似乎怔了一下,擡頭看向邬棋。

邬棋沒去迎合他的視線,而是貪婪地想進一步感受拳頭主人的溫暖,于是曲指握住了他的手。

聲音沙啞着:“對不起,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甜文哦!要時刻記得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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