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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白從一堆嘔吐物旁醒來。

他渾身滾燙,腦袋迷迷糊糊的,知是藥劑的後遺症,那兩根針筒還在地上滴溜溜打轉,殘留的藥液在鋒利的針頭上泛出微光,很快就随着手指的撥動滾進了床底。

視線裏的一切都在扭曲,古德白試圖搖晃着身體準備起來,一只有力的手忽然從後方遞來無可撼動的力量,他便借此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搖搖擺擺的視野裏貿貿然闖入新身影,五官模糊,只隐約感知到對方身材高大,嘴部開開合合,似乎在焦急地大喊着什麽,然而聲音太遙遠,仿佛隔着一層又一層的迷霧,只能聽見餘音,不能聽清楚任何字,身旁還有人來來去去,那些聲音疊在一塊兒,亂糟糟的惹人心煩。

“水。”

古德白動了動嘴唇,血管裏淌着火,燒得他皮焦肉爛,連喉嚨口都嘶啞得直冒煙。

他被兩個人——另一個人影沒進入視線,身形較小,在他身邊跌跌撞撞的,勉強将人撐到了床邊。

很快,清爽的涼意蹭過古德白的嘴角跟臉頰,身體似乎飄了起來,他重重陷入柔軟的床榻之中,牆上油畫裏的豐腴美人正溫柔地展露出笑顏,不可思議,她的眉眼在稀奇古怪的顏料下清晰可見,幾乎成了古德白眼中最強烈的色彩。

在那親切的注視之下,古德白再度陷入恍惚之中,血液在身體裏沸騰,他被柔軟織物覆蓋着着,呼出炙熱的氣,大腦一片混沌,既睡不着,又無法完全清醒,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的雜音才逐漸清晰起來。

“小鶴,老韓那邊還沒消息嗎?”光聽聲音似乎是個中年男人,他嗓子很粗,帶着點煙氣,焦慮地抱怨道,“一雙腿加四個輪子都跑不快,要我說幹脆開飛機去接他不是更緊時間。”

“才沒過十分鐘呢。”輕柔而略帶稚氣的女音安撫道,“涯叔,你別急,腿加車輪總共也就六個,可咱們住在山裏,韓醫生就是長一對翅膀也不可能十分鐘裏飛過來啊。”

“真糟心!這老韓,開視頻看了下少爺,問了幾句就沒聲兒了,脾氣還挺大!”

古德白聽到這裏,終于能夠動彈,他歇了幾口氣,從幹得能咳出血來的喉嚨裏擠出一行字:“好了。”

“少爺!”

房間裏的兩個人又驚又喜地撲到床邊來,較年輕的那個姑娘只是滿面喜色地站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望着他;那中年男人卻是一屁股坐在床邊,将半邊身子都傾過來,如一團黑壓壓的烏雲籠罩下來。

“拿杯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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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白折磨着自己的嗓子,殘留的酸水跟嘔吐物彙聚成難以言喻的異味蔓延在口腔裏,他搭着自己的喉嚨,有些不适地閉着嘴,覺得喉嚨處隐隐有些灼燒感。

小姑娘很是知情識趣,立刻去倒了杯溫水來,又将垃圾桶端到床邊,一只手扶着古德白的背,一只手舉起玻璃杯湊在他嘴邊,準備就這麽喂水。

古德白微微撇開頭,自己将杯子接了過來,先漱了漱口,再讓對方再去接一杯水來,這才喝了兩口潤喉,等喉嚨舒緩後才開口道:“餘涯,我沒事了,用不着老韓來看,你打個電話給他,說幾句好話,這麽大晚上勞他受累,讓他回去休息吧。”

這話一出,小姑娘跟餘涯都吃了一驚,兩人面面相觑,誰一時都拿捏不準發生了什麽事。

“這……”餘涯斟酌了下,他是個粗人,這種事不太懂,看着古德白氣色還好,稍有些意動,只是仍有些猶豫,便不死心道,“少爺,還是讓老韓過來給你看看吧。”

古德白将空杯遞到床頭,往松軟又厚實的枕頭上靠去,雙眼一閉,不緊不慢道:“只是喝多了點酒,你們都出去吧。小鶴,你把地上清理一下,把窗戶打開,門帶好。”

嘔吐物全在地毯上,直接收走就可以,倒省了麻煩。

程小鶴,女傭,學歷不高,勤勞努力,人不怎麽機靈,拿錢辦事不談感情,不是什麽麻煩人物。

餘涯,與其說是管家不如說是保镖,是古父的結拜兄弟,看着古德白長大,對他非常寵愛,近日因古父去世的緣故程度直接進入溺愛,是個性情中人,處理不好就會很棘手。

古德白篩選着混亂的記憶,從中挑出暫時有用的信息。

兩人都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不敢僵持,互相對視一眼,帶着滿肚子疑惑往外走去,餘涯起身時還是忍不住:“好吧,不喊老韓就不來,反正多看醫生沒好處,本來沒什麽大事,看了醫生反倒一堆毛病!不過窗戶還是別開了,酒喝多了還吹風,準得頭疼。”

“那就不開。”

這下餘涯也沒什麽好說了,他看着小鶴卷起地毯,兩個人一塊兒退出房間後将門帶上,這才在廊上說起話來。

“你聽沒聽見剛剛少爺說了什麽?”餘涯一臉複雜地問道。

小鶴一板一眼地說道:“聽見了,少爺說那就不開。”

“……”餘涯無語,“我是說少爺喊我什麽!”

“噢,嗯——好像是餘涯。”

餘涯震驚地看着小鶴,覺得自己太陽穴附近的青筋跳了跳,勉強壓下怒氣沖沖的聲音:“我知道!我也聽見了,我的意思是你沒覺得有點異常嗎?他以前從來不這麽叫我的,就叛逆期那會兒叫過幾次,而且他今天還說不開窗就不開窗了!”

小鶴默默地點了點頭,以示贊同:“今天的少爺真的很聽話。”

于是兩人在走廊上大眼瞪小眼,餘涯沉默半晌道:“就這樣?沒了?你這就沒什麽想說的了?”

小鶴略有些疑惑地看着餘涯,有些反應不過來對方到底在滿懷期待些什麽,半晌才恍然大悟道:“對了,涯叔,少爺讓你去打電話。”

“……”餘涯無語,“真是奇了怪了,我當初到底為什麽雇了你。”

“可能是缺心眼吧。”小鶴老實回答,“反正涯叔你上次就是這麽跟我說的。”

“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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