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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四十三分。
古德白終于從床上下來了,他将空針筒從櫃子裏拿出,放在電話旁邊,然後适應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這具身體與他原本的有所差別,感覺像在複健,得重新開始熟悉新身體。
他在房間裏運動着肢體,等到樓下熱鬧起來,這才去沖了個冷水澡,換掉被汗濕透的衣服。
小鶴來送早飯的時候,古德白正在穿衣服,他指揮對方更換被汗濕透床單,順帶丢掉那兩個已沒有用處的注射器,外加将瓶子裏的花換掉。
這幾天古德白還不能很好控制身體裏的異能,觀察環境時裝飾的植物總是無緣無故死亡,餘涯不知道抱怨過多少回了。
小鶴溫順地答應了,她很少會顯露自己的好奇心。
等到對方出門之後,古德白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等一等。”
古德白打開門,看見端着托盤的小鶴正站在管家身邊悄聲說話,他們倆這會兒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托盤上的空針筒,然後那兩雙眼睛同時轉過來,他面不改色地說道:“把東西放回去吧,我還有用。”
小鶴局促地應了一聲,看起來有些發慌,大概是這件事被抓包了讓她有點擔心自己的飯碗,于是在古德白下令後她就立刻端着那個托盤往回走。古德白側身讓她進到房間裏去,毫不避諱地對上管家的眼睛。
“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知道?”餘涯的目光追尋着那兩個針筒,聲音都有點發抖,看上去簡直像只快要發狂的雄獅在勉強壓抑怒火,“你根本不止在酗酒……”
“我什麽都沒做。”
古德白誠實地回答他。
餘涯的目光追随着古德白的臉跟身體,想起了之前那次暈厥,臉色蒼白了好幾分,好像完全沒聽進去:“我壓根就不該讓你一個人待着,你那天不是喝醉了。”
“少爺。”小鶴緊張地在門後站着,她把針筒放回去了,且無意參與這場山雨欲來的風暴,連一個字都不想聽。
餘涯雖然是管家,但他是古老爺最器重的人,拿一份工資幹兩份活,除了管家還是保镖,小鶴扪心自問,她離器重可能只貼近一個重,還是體重的重。要是不慎卷入,說不定就成了雙方的出氣筒,要不是還得靠臉面過活,小鶴恨不得就這麽拍門嚎哭:放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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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白讓戰戰兢兢的小鶴出來,看着她小聲向他們倆打個招呼後一溜煙小跑走了才收回目光,輕描淡寫地開口:“只不過是感情用事的結果。”
對異能的渴望是燃料,喪父的打擊是□□,到底是哪個促成了哪個,現在誰都說不清楚了。
餘涯看他的眼神難過得像是古德白就要死在當場一樣,單從結果來推算,其實不算太過錯誤。
“你這麽早來找我有什麽事?”古德白正在挽自己的袖口,無意多說些什麽客套話,他留下那兩個空針筒單純是覺得勉強算是這具身體的遺物,倒沒有什麽別的心思,于是極自然地對餘涯道,“總不可能是來給我送早飯的,如果是的話,小鶴幫你幹了。”
“老太太來電話了。”餘涯還沉浸在剛剛得到的信息裏,強忍悲痛,“她讓你好好休息,她會處理好一切的。”
古德白不置與否道:“我總要出席,不過還是謝謝她的好意,拖幾天也好。對了——”
“您吩咐。”
“研究所那裏,先停了吧,至于那些志願者。” 古德白微微皺了下眉頭,他像是思考什麽,帶着點嘲弄的口吻重複道,“那些志願者讓他們回家,價格就按合同上給,武赤藻跟米琳發三倍,記得簽保密協議。”
“是。”
餘涯答應完之後仍然沒有走,他傷心欲絕地看着古德白,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炸毀的山,瞬間崩塌成石子,看上去比被紮了兩針的古德白還疼。
“還有什麽事?”
“你……你……我知道老爺走了讓你很難過……可,可怎麽也不該用這種方式,這種玩意真的不能沾。”
餘涯下意識抿住嘴,仿佛脫口而出一個禁忌的秘密,神色從悲痛轉向了驚恐。
古德白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神情看起來有點莫測。
“你以為是什麽?”古德白推測出了餘涯的誤解,他忽視掉那個禁忌的話題,簡潔道,“不是你想的那種,更何況兩針管打下去,你以為我找死嗎?”
餘涯知道古德白沒撒謊的必要,悲傷跟怒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那樣戛然而止,甚至還帶着點不知所措的尴尬,怒火沒來得及在那張臉上退去,微微發紅的眼眶跟窘迫的神态就擁擠着一塊兒表露出來:“那裏頭是?”
“針對植物的培養液。”古德白面不改色,“研究所拿武赤藻新研發出來的東西,你沒發現最近植物死得特別快嗎?我在測試劑量。”
餘涯看起來半信半疑的:“那你說感情用事?”
“老爺子生前一直想創辦有關異能方面的慈善基金會,可惜一直沒有進展,我一直都不支持這種賠本生意,他也不能理解我研究異能。”古德白沉默了片刻,“我本來想拿結果讓他心服口服,沒想到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餘涯沉浸在了這種平靜的悲痛之中,他向來感情充沛,只要聽上去合理就能完完全全地說服他。
顯而易見,這是個存在超能力的世界,異能者零散地分布在群衆之中,提到的武赤藻就是其中之一。“古德白”認為超能力是人類再度開始進化的第一步,是淘汰的開始,他是個相當自負的天才,然而進化沒能演變在他身上,一直都沒有。
既然不能天成,那就由人來勝天,這大概也是天才公認的毛病。
那針筒裏的并不是針對植物的營養液,而是針對人類的,古老爺始終遲遲下不了決定去創辦基金會,除了古德白的反對之外,大概也是察覺到兒子隐藏在平靜下的瘋狂,生怕基金會最終會淪落為實驗場所。
古德白的瘋狂,值得慶幸地才剛開始就中止在他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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