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小連山火災并沒有引起太大的風浪,冥冥之中如同有一只無形的巨手将它湮滅。

杜玉臺在一個雨夜打來電話, 外頭細密的雨腳踐踏在窗臺上, 被風席卷過的落葉順着洶湧的夜色流到玻璃上, 古德白在昏暗的燈光下接通。

“江岸區學府路的黎明昏黃。”杜玉臺的聲音聽起來輕描淡寫, 在雨聲的襯托下又有種說不出的陰寒,“明天晚上七點。”

古德白撥弄了下近在咫尺的花,指尖從花瓣上蜻蜓點水般滑落:“他前不久還在小連山縱火, 現在又到酒吧去逍遙,看來生活還算滋潤。”

黎明昏黃說是酒吧,更合适的說法是銷金窟跟鎖妖塔, 那兒龍蛇混雜,滿地魑魅魍魉,出現什麽都不奇怪。

畢竟黎明昏黃的宣傳口號就是:只要法律與金錢允許,我們滿足一切要求。

問題是,電人哪來的錢。

比起沒辦法洗幹淨的案底,更讓人頭痛的是連自己都不清楚算不算幹淨的家底, 杜玉臺的消息來得恰到好處,古德白正需要有個人當他的馬前卒,最好是幫忙抓住電人,讓他有機會探探口風, 比如說某位盡職盡責的精神醫生。

杜玉臺的重點卻在這會兒歪了下:“所以,小連山的火災果然是他造成的雷暴所引發的?”

“是啊。”古德白漫不經心地将花朵折斷,湊到鼻下嗅了嗅,确認這種淡淡的香氣, “我正好與他撞上,親眼所見。”

“你什麽都沒做?”

“你指望我做什麽,沖上去将他撞死,還是直接送命。”古德白諷刺道,“我只是路過而已,犯不上惹麻煩。”

杜玉臺輕聲道:“你沒有告訴我。”

“你在城市裏找到他,運氣好還能活下來。”古德白極不客氣地嗤笑起來,他起身來站在全景闊窗前,外頭已經濕漉漉的,想必明天的路一定很泥濘,口吻裏難免帶上三分不懷好意,“要是在小連山上,你活下來的幾率接近于零。更何況那天明明沒有任何雨,小連山卻因為難得一見的雷暴而起火,報紙花了兩版來寫,你總不至于網都不上,有什麽特意通知你的必要。”

聽起來真是古德白的風格。

“說得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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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玉臺在挂斷前不忘暗示性地提醒一句,“對了,最好帶上年輕人一起來,有活力些,惹麻煩總也有個人幫忙,畢竟是大家的圈子,能多交流交流。”

古德白皺皺眉頭:“黎明昏黃是異能者的聚集地?”

窗戶被雨打得咯咯作響,如同凍僵的人兩排打架的牙齒那樣,這聲音過于嘈雜,讓古德白忽略了門外的敲門聲。

杜玉臺沒有直接承認,而是輕笑起來:“這誰說得準呢,希望你有VIP卡,古總,這次搞不好我們得靠你救命了。”

古德白當然有,還是至尊卡,這種酒吧最愛排出一長串的階級卡,仿佛能按照小小薄薄的卡片将人依次擺在金字塔上。

“老板——”

挂斷通話後沒有多久,武赤藻的腦袋從門後鑽出來,他眨眨眼問道:“喝甜湯嗎?”

堕落在資本主義之中的古德白迅速妥協:“送進來。”

武赤藻就托着圓形的食案悄悄溜進來,将一碗香甜可口的甜湯放在了古德白的桌子上,見老板歪着頭正在看雨,安靜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還是工廠嗎?”

“不是。”古德白的聲音裏帶着一種古怪的笑意,好像從中發現了什麽樂趣似的,他回過頭來凝視着武赤藻,聲音俏皮地從他舌尖蹦過,整個人都似乎愉快起來,“我們去黎明昏黃。”

……

“跟蹤男朋友去酒吧,聽起來更像是私仇啊。”

古德白坐在後座上,餘涯充當司機,乖寶寶武赤藻還在副駕駛位上趁着這段時間背英語單詞,他看着前方的紅色甲殼蟲,忽然湧起深重的無力感,頭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看人出錯。

“哎呀——”杜玉臺的聲音裏帶笑,表情看起來卻有點瘆人,他今天穿得相當肉食系,看上去簡直是個花叢老手,正倚靠着車窗,“人不可貌相嘛。說不準栖會給我們帶來新的好消息,畢竟他還挺在意這件事的。”

古德白對此存疑:“你最好不是在耍我,我不介意帶你去銷金窟買醉,可是小朋友還需要正常作息健康生長。”

本來還有句更刻薄的話,不過古德白将它咽下去了,這時候大家都有麻煩,沒必要起內讧。

杜玉臺看向古德白,揭穿他的心事:“你放心好了,我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這事絕對不是抓出軌,我是那麽沒分寸的人嗎?”

作為一個給正常人治病的病人醫生,古德白還真的很難不懷疑他的醫德跟人格。

“總之到時候看看不就知道了。”杜玉臺輕飄飄地說道,“最多只浪費你一個晚上的時間。”

下車的時候餘涯忍不住瞪了眼杜玉臺,然後才不情不願地對古德白說道:“少爺,我就在外面守着,有事就直接聯系我,我會盯着可疑人物的。”

杜玉臺看着餘涯雞媽媽的模樣下意識笑起來,很快又被瞪收斂,下車前他湊過來撥開了古德白的襯衫紐扣。手法快得出奇,古德白甚至沒反應過來,只感覺鎖骨一涼,下意識挑起眉頭,醫生大笑着去開車門:“放松點,古先生,你是來尋歡作樂的。”

闖進音浪裏的時候,武赤藻手忙腳亂地将英語單詞藏在口袋裏,他的頭發被杜玉臺揉得亂蓬蓬的,外套脫下來系在腰上,配上一臉面無表情,看起來像個大學時期的叛逆酷哥。

黎明昏黃聽着文藝,打開門進去就差點被卷進電音裏,震耳欲聾的狂野音樂充斥着整個酒吧,滿場都是燈光,絢麗奪目的激光燈不停掃射,閃得人幾乎睜不開眼,他們三個在人潮裏擠來擠去,無數軟綿綿的肉軀變成厚實的牆壁,女人的尖叫聲跟男人的吼聲混作一塊兒,讓人疑心自己誤闖了西游記片場。

酒吧的空調被調得很低,可仍然非常熱,而且随着舞臺上的人再度尖叫一起,四面八方忽然噴出一陣一陣的泡沫,古德白被音浪震退,沒辦法像杜玉臺那樣如魚得水,快活地穿梭在夜場之中。

不過古德白這一步踉跄得正到好處,他的視野穿過卡座看見了目标人物,雲山栖——托跟蹤的福,杜玉臺總算跟他們說了男朋友的真名,意外雅致。

他這會兒正在吧臺邊喝酒,帶着一副墨鏡,對任何搭讪的人都搖了搖食指,不過當古德白擠出人群後,人就消失了。

吧臺比中間場地安靜多了,只散落着幾個人,大部分人都在卡座裏,古德白先掃了眼狼狽不堪的武赤藻,年輕人正焦躁地擦着臉上兩個口紅,企圖把自己擦出兩團腮紅來,他微微一笑,這才看向杜玉臺:“去吧臺問問嗎?”

“用不着。”杜玉臺連發型都沒亂,鬼知道他是怎麽從那群牛鬼蛇神裏全身而退的,他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袖子,漫不經心地說,“他去樓上了。”

一樓是泡沫派對,二樓是舞池,半封閉卡座,還是吵鬧,只比樓下人擠人稍微好那麽一指甲縫,所有人圍着鋼管舞女郎的臺子狂歡,蠕動的身體如同一條條蛇在起舞。

進入到這種場所,即便不頭昏,難免也要眼花,古德白事先查過分布圖,可人潮擁擠,壓根不是人力跟腦力能抗拒的,好比陷入汪洋大海裏,不随波逐流都算難事了。武赤藻差不多被吓懵了,他試圖跟古德白說些什麽,可在這嘈雜的環境裏沒人聽得清,幹脆直接抓住了老板的袖子。

好在大家都陷入自己的狂歡之中,沒人注意到這神奇的三人組。

杜玉臺就跟裝了雷達一樣七彎八拐地往裏走,這讓古德白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在雲山栖身上裝了定位器。

路上偶爾會有些漂亮的女孩或是男孩黏上來,試圖放個秋波,畢竟他們三個長得實在不賴,在這堆魑魅魍魉裏說是天仙下凡也不為過,杜玉臺走得飛快,而古德白則幹脆牽起武赤藻的手晃晃,示意一句:“我有伴兒了。”

女孩大多會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倒不是為了兩個男人,而是一次性丢失兩個獵物的憤怒;大多男孩會識趣放棄,不過也有問要不要三人行的豪放派不依不撓。

總而言之,他們還是過五關斬六将,成功跟着杜玉臺走了出去。

離開人群的時候,連古德白都忍不住松了口氣。

武赤藻看起來已經被震暈了,他口袋裏的單詞卡上被寫了不少聯系方式,還留了幾個唇印,估計豆腐也沒被少吃。

杜玉臺很快帶着他們進到了頂上的房間,他們走得過于自然,加上沒有問東問西,并沒有引起保安的任何注意,畢竟這裏什麽人都有,發生任何多人互動都不足為奇。

“我可不打算一間間房間找過來。”古德白看向幾乎一模一樣的房間,發現杜玉臺壓根沒掏出任何設備來追蹤雲山栖,心裏一動,“要試試你的能力嗎?”

“聰明。”

杜玉臺往後一退,整個人都靠在房門上,總算從口袋裏掏出了個裝置來放在感應區域,上面的綠光亮了起來。

“不過開門這種事我們還是靠科技好了,請進。”

他整個人随着門一道闖入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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