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武赤藻回去時,是餘涯開車來接的, 正是一個大晴天。

“你這孩子好端端的怎麽進了醫院, 少爺還不讓我去看你, 說怕鬧騰。”餘涯接他單薄的一個小包上車, 本還以為有一大堆東西料理,哪想只有幾套衣服,只好把後備箱又放下, 忍不住道,“你在醫院裏住着,有沒有什麽人照顧?怎麽一點兒東西都沒有, 總不至于刻薄你吧,要是有人欺負你,別避諱着,少爺不給你想辦法,我幫你出頭。”

武赤藻笑道:“醫院裏都有,只是沒什麽可帶回來的, 老師們對我都很好,劉小姐也很照顧我,涯叔,你不要擔心。”

這話說得乖巧, 可餘涯不信,他嘀嘀咕咕了幾句,讓武赤藻上車來,忍不住抱怨道:“你跟少爺雖然不是一個模樣, 但都同樣叫人不省心。他整天将自己悶在書房裏,除非有大事才出門,你又乖得讓人不知道是不是真不要照顧。”

“有涯叔關心,我還需要什麽照顧。”

餘涯呵了一聲,怪叫起來:“你去學的是異能還是外交,怎麽嘴巴抹了蜜一樣?”

水衡子平日寫小說,偶爾指點武赤藻學業時,總将他當做自己“精神分裂”時對話的對象,他人靈嘴甜,武赤藻跟着他耳融目染,說幾句好話實在沒有什麽稀罕的。

偏生武赤藻還實誠道:“我是真心實意的。”

“惡——”餘涯哆嗦了下,“這肉麻的話別跟我老人家說,聽了真是寒毛都豎起來了。”

武赤藻不明所以,可仍是乖乖閉嘴了。

一路上餘涯又問了些在基地的事,這些日常武赤藻一日三餐地如實禀報給古德白,哪知道餘涯卻是全然不知的模樣,只得又重新再說一些,就撿了點趣事講。

武赤藻見着餘涯大笑的側臉,心中怪道:“原來老板并沒有與涯叔說嗎?”

在莊園之中,小鶴向來寡言少語,做事總是勤勞積極,可對人不怎麽上心,就差在額頭貼着“無事勿擾”的标簽。唯獨餘涯跟古德白最為關心武赤藻,這兩人又形同父子,十分親密無間,武赤藻本還以為古德白詢問自己日常起居是餘涯私下所提的要求,如今看來,竟只是他們倆之間的秘密。

知曉這點,武赤藻不知道是喜是驚,只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好似薄荷糖掉進可樂罐裏,咕嚕嚕地冒着氣泡。

只是這麽一來,武赤藻難免越說越少,生怕這點記憶分給第三人,漸漸就不說了。

餘涯聽他聲音漸小,看起來魂不守舍的模樣,想到才剛剛出院,不由得心中恍然,心道:小藻才剛出院,年紀又輕,身邊沒什麽熟人相陪,連日下來精神恐怕不大好,我讓他講這麽一大籮筐的話,大概是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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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餘涯便體貼道:“你休息會吧。”

武赤藻被陽光曬在臉上,還真有幾分犯困,便點點頭,懶倦地依在靠枕上,不多時就真的睡着了。

等到武赤藻抵達莊園,卻發現古德白并不在其中,他住在醫院時并沒這麽強烈的思念,如今回到家中,卻迫切想見到那個人,不由訝異道:“老板出去有事了嗎?”

往日古德白總會帶武赤藻出外,并不忌諱做什麽事,他去了基地裏一月,腦海裏留存的仍然是往日印象。

“是啊。”餘涯在蹭鞋底的泥,方才下車的時候踩壞了株花,他随意道,“陳家小姐今天生日,夫人一大早就帶少爺出門去挑禮物了。”

武赤藻奇道:“這個陳小姐生日,老板幹嘛要去,他又不是陳小姐的什麽人。”

“傻小子。”餘涯聽得一樂,笑道,“你當是你這樣的小娃娃生日嗎?陳小姐是老陳總的掌上明珠,他家跟長森不一樣,是做互聯網起家的,這些年越走越高。生日宴看着只是慶祝陳小姐,其實裏頭的事多着呢,說不準要強強聯合,少爺要是跟陳小姐對上眼,過段時間大概有喜酒喝了。”

武赤藻皺眉道:“生日就是生日,如果沒人真心慶祝,那再大也沒有什麽用啊。”

餘涯嘿笑道:“你想得倒多。人家需要你來操心?”

這倒不假,武赤藻心中冒出泡泡,暗暗想道:起碼老板去了。

這麽一想,又有幾分羨慕起那位傳說中的陳小姐來。

武赤藻自以為不曾将古德白神化,可是樁樁件件,由不得他不将老板推上神壇,少年人心思純淨,又執拗到可怕。

而古德白離家雖早,但到現場的時間卻頗晚,豪門之間的晚宴多數目的不純,生日、慶祝、歡迎會等等,各種各樣的理由只為遮掩各種各樣的企圖。詹雅自覺對這個孩子虧欠良多,她帶着古德白出來,去做了新衣,挑了禮物,古家的喪事過去才不久,對詹雅造成的哀痛尚未完全平息,因此她對兒子的婚事并不急迫,只讓古德白自己挑選,要是喜歡,那大可談一談,要是不喜歡,那也沒有什麽。

詹雅說這話時,正在端正古德白的領結,眉宇間有說不出的冷淡,提起陳小姐的口吻說不上輕蔑,卻也沒有幾分尊重與喜愛。

古德白微微一笑,挽着母親的手進入生日派對:“人家未必瞧得上我。”

詹雅以再自然不過的态度圈住古德白的胳膊,她姿态似藤蔓攀附,可神情高傲,将古德白都比下一籌去,對每個前來招呼的賓客微笑致意,宛如這場生日派對真正的女王,路過香槟塔時,招呼侍應生要了杯酒端在手中,漫不經心道:“這話我不愛聽,不要說。”

陳大小姐陳芸芸的生日派對當然是在自家豪宅裏舉辦,滿屋衣香鬓影,混着脂粉香氣,這不是尋常慶祝的宴會,沒有叫什麽比基尼女郎助興,熱鬧卻全然不減。許多侍應生在人群中穿梭,手上小小的銀盤端着酒與甜品,看不到盡頭的餐臺擺放在草坪上,開啓一場饕餮盛宴。

璀璨的燈光将這座豪宅映照得宛如新世界一般,白晝與黑夜在這一刻都失去光輝,徒留下金錢的華彩。

全國的名流恐怕都在追逐這個時刻。

詹雅與衆人打過招呼,長森是國內屹立不倒多年的家族,微妙地潛伏于集團兩個字之下,數代積累起驚人的財富,自然沒有什麽人會輕易忽視他們母子二人。

古德白不喜歡這種場合,他厭惡喧嚣,不喜麻煩,又不得不撐起笑臉,敷衍過去,不去在意衆人竊竊私語下的豔羨與妒忌。畢竟身份擺在那裏,別說古德白今日穿得光鮮亮麗,英俊非凡,即便他只是随便穿着一身西裝前來,衆人的目光都會追着他跑。

陳芸芸在香槟噴泉爆發的那一刻出現,如同公主般出現在紅毯之上,人造的光源将她襯托得不似凡間女子,連靠臉吃飯的明星都得在這一瞬間黯然失色。

往日裏 ,古德白所接觸的大多是高挑明麗的女子,端莊如詹雅,飒爽似劉晴,這兩人都是極為強勢有魅力的女性,然而陳芸芸卻是另一種意義的魅力。她個子談不上高,顯得身形嬌小,卻不顯怯懦,眉梢含着媚态,水汪汪的眼睛顧盼生輝,如同一朵黑色罂/粟,是帶着毒的誘惑。

詹雅的美麗,尚需結合她雍容的态度、高傲的性情;劉晴的美麗,也難以逃開她自信與大膽的獨特氣質;然而陳芸芸站在紅毯上,甚至還沒有開口說半句話,她的美麗已經昭告天下。

“怎麽樣?”詹雅問道,“你有興趣嗎?”

古德白委婉拒絕:“陳小姐的确生得十分漂亮。”

聽話聽音,知人知心,話不用說多,點到為止即可,十分漂亮既可以說是誇贊,也可以說是只有容貌而已。

詹雅聽出弦外之音,便伸手去摟兒子的胳膊,笑道:“你真是挑剔,不知道以後會看上什麽人?”

“有緣就好。”古德白簡潔道。

女主角到場後,宴會的氣氛瞬間炒到了最高點,在場的都是人精,人情世故恨不得印在心頭,知道這場生日晚會的主要內容到底是什麽,目光從幾位主演身上滑過後,混入捧場的行列之中。

嘴上道得是生日快樂,心裏想得是利益糾紛,古德白本來就不善此道,想到自己竟将人生虛耗在這種地方,倒不如去跟餘涯湊小鶴打鬥地主,起碼在那兩人臉上貼紙條更有趣些。

詹雅早就被人邀去跳舞,樂隊在指示下奏起世界名曲,無數人翩翩起舞,在燈光下心醉神迷,而古德白待在僻靜角落之中樂得清閑自在。他雖不說話,但四周卻沒人敢忽視他的動靜,甚至連宴會的女主角都親自降臨人間,她撚起裙角,優雅似白鶴展翅,輕盈而柔美地走向古德白。

“你在這裏不高興嗎?”陳芸芸全身都仿佛籠罩着一層柔霧般,也許是飾品上寶石的珠光,又也許是肌膚的光澤,她說話的聲音軟膩柔和,叫人聽得骨頭酥麻,“是我招待不周。”

古德白擡頭瞧她,正要回話,卻瞥見劉晴從人群裏匆匆走過,不由得一怔,陳家居然也與隐形人有關,能請動劉晴這尊大佛來為女兒賀生。

他不欲與陳芸芸糾纏,便将手中空酒杯放上侍應生的托盤,如丢棄一只灰姑娘的舞鞋,笑道:“人美酒醇,沒有什麽不滿意的,陳小姐不要多心。”

陳芸芸凝視着他,忽而嫣然一笑,伸出手來:“既然如此,你不請我跳一支舞嗎?”

“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古德白遺憾道,“可惜我不會跳舞。”

還沒等陳芸芸多說幾句,自然有年輕氣盛的追求者湧上前來鞍前馬後,等待着她雨露均沾,古德白從容全身而退。

待陳芸芸将衆人打發走,那男人也早已經沒了身影,她并不氣惱,只是甜美地笑起來,臉頰上便有兩個釀着香氣的醉人酒窩。

古德白在找劉晴,今天來的人不是男就是女,大海撈針般在人群裏搜尋可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好在劉晴一樣不喜歡熱鬧,最終他還是在樓梯下的雕塑旁找到了正在走神的劉晴。

還沒等古德白與劉晴打個招呼,就聽見前方兩個男人正在談天說地,是人就有七情六欲,逃脫不開八卦心理,他們倆一胖一瘦,顯然是上下級關系,胖子是帶瘦子來見識見識的,這會兒正端着杯酒,意猶未盡地喝掉小半杯,繼續接口道:“剛剛跟陳老說話的那個女人,你看見了沒有?”

瘦子誠惶誠恐:“看見了,她是什麽來頭?怎麽陳老都恭恭敬敬的。”

“她就是……嗨,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知道這是個不能惹的女人就行了。”胖子酸溜溜地說道,“你看她年紀輕輕地就身居高位,不知道是沾了哪個男人的光,聽說拜倒在她裙底的人能一口氣排到世界另半邊去,女人啊,就是有這點好處,脫得越多爬得越快。”

瘦子結結巴巴道:“這……這也行嗎?那她後頭的人,可了不得。”

“可不是。”胖子啧了聲,以一種領悟世界真谛的口吻說道,“女人啊。”

這兩人顯然不知道自己口中的主角就在身後。

古德白看着劉晴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手裏沒喝完的紅酒,知曉對方必然比自己聽得更清楚,只是不知為何并未發怒,便笑着走過去,以前頭兩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劉局長,好久不見。”

他這聲音如石破天驚般,叫前面兩位大男人瞬間僵硬成石像鬼,半晌連頭都不敢轉回,落荒而逃。

劉晴并無追究的意思,只是笑盈盈地調侃古德白:“古總,打草驚蛇啊。”

“這兩條小蛇,也要你劉局這麽大費周章嗎?”古德白笑着反問道,“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聽着到底鬧心,我順口打發走,免得髒了你的耳朵。”

劉晴慢悠悠道:“只能借助诋毀別人來掩飾自己失敗的人聽起來只有可憐,我并沒有生氣。不過你有心了,還是要謝謝你。”

“你倒是豁達。”古德白微微吃了一驚。

劉晴笑道:“一個人只能拿這樣的想法來安慰自己時,說明他已一敗塗地,我何必跟這樣的行屍走肉計較。要是生氣發怒,特意教導一番,那倒是高擡他這樣的小鬼了,還要怎麽去應付更難纏的閻王,說來你大概不知道,我上課收費很貴,要不是小藻這樣的好學生,是絕不肯做虧本買賣的。”

古德白見招拆招,不動聲色:“那小子原來欠你學費,看來是好大一筆債。”

“是啊,誰叫我好心,不要他還了,只盼他學得好,以後不要誤入歧途。”劉晴意味深長地說道,“那我這個做老師的也就安心了。”

古德白笑眯眯地恭維了幾句,已經聽出對方在含沙射影。

實際上劉晴的冷淡在古德白意料之中。

在爛尾樓中,不論單克思出現與否,武赤藻都要闖到電人身邊去,早在盤算這一步時,古德白就已經做好了會壞事的準備,要不是手上籌碼太少,事情發生得過于倉促,其實他也不願意引起劉晴的注意,因此也想好了整個前因後果。

要是電人身上有線索,那這次試探不算白費;要是電人身上沒有線索,古德白也能安心。

畢竟劉晴無從查起,這麽想來,這到底是賺多過賠。

而劉晴自然是想試試古德白,這人備足手續,做夠流程,研究所裏的異能竟然毫無進展,最後在古老爺去世後立馬關閉項目,要說其中沒鬼,恐怕三歲孩子都不信。武赤藻今天才出院,他在醫院裏沒有聯系過古德白,而古德白要來赴宴,碰面的可能性并不大,要不要試探兩句——

還不等劉晴決定,今夜的任務目标就出現在視野之中,她當即一掃原先的懶散,擡頭挺胸,帶着迷人的微笑拂開古德白:“失陪了,我看到位朋友。”

古德白似笑非笑,注視着她的背影遠去:“慢走。”

任何項目、組織都需要大量的資金來作為基礎,就連隐形人都不例外,資本的優越點就在此處,他們能夠輕易提供巨額金錢,而不需要向世界報備在做什麽。國家在這方面就顯然要捉襟見肘些,異能者的組織、測試,包括方方面面的資源,都不是能瞞住的。

上頭花了十餘年來潛移默化異能者的存在,就是為了現在鋪路。

即便如此,劉晴仍然會時不時參與這樣的商業宴會,一方面是為了任務,另一方面也算是為了拉贊助,畢竟組織的運作不能單靠夢想。而且除了金錢方面的壓力之外,與這些人打好關系,也能得到許多意想不到的情報。

比如說,長生項目導致的違禁品——這個項目已經存在非常久的時間了,各大組織多數心知肚明,早期在國外實驗,本來與劉晴沒有什麽關系,後來莫名流入國內市場,許多異能者都因此失蹤,而古德白父親死亡之後,他突然放棄了研究所的異能項目,這才讓劉晴找上門去。

畢竟研究所的異能者不少,是個相當龐大的目标。

跟古德白的大大方方不同,陳家只在私底下悄悄贊助了不少異能項目甚至是異能組織,如今電人已經死亡,事情卻還全然沒有眉目,劉晴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要不是電人最後暴走到無法控制,陸虞也不至于殺了他。

這件事當然比古德白要重要得多,劉晴原本也懷疑過古德白可能有參與到長生項目之中,畢竟整件事看起來都跟他牽連着,包括這件事裏唯一的死者,只是古德白始終沒有漏出破綻,甚至沒有跟目标人物交談,他僅僅只是可疑而已。

不知道何時已跳完舞的詹雅從容走來,她倚靠着雕塑,戲谑地打量着劉晴的身影,輕輕拍了下古德白的手,柔聲道:“原來你喜歡劉小姐嗎?她可不好追。”

“有過合作罷了。”古德白無奈笑道,“你知道她在跟誰說話嗎?那人我怎麽沒有見過。”

詹雅笑道:“還說不在意。”

話雖如此,她還是認真幫古德白看了看劉晴交談的對象,不由皺起眉來,淡淡道,“噢,那個人啊,是做有關異能醫藥項目的,套了幾個皮包公司運作,算是陳家的座上賓。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歡這種東西,他們來找我談合作時,都被我拒絕掉了。”

詹雅倒不是真的讨厭異能,她只是不喜歡丈夫跟兒子因為異能而發生争執,既不能對人生氣,自然只好遷怒異能本身。

時代一直在前進,詹雅當然不會拒絕異能帶來的強大資源,不過要長森投錢進無底洞同樣是做夢,她知道有些東西壓根不合法,不規矩,甚至談得上肮髒龌蹉,自然不會把手伸進去染黑。畢竟長森如此龐大,等到有了結果,這些人需要推廣,需要合作,仍然是要找上門來的。

到那時候摘取果實,也為時不晚,至多賺得少一些罷了。

陳家的野心比詹雅所想得更大,不過她不以為意,不管陳家是引火燒身,還是借此一舉成名,成功改變世界,在她心中都沒有丈夫跟兒子的安危重要。

她已經失去一個,絕不願意再失去一個。

異能醫藥項目,會跟長生有關嗎?

古德白抿抿唇,仍是平靜悠然的模樣,沒料到這場生日晚宴竟還有如此意外之喜,看來各家底下都談不上幹淨,只看誰先穿上褲子。

現在想追查項目,要麽挾持杜玉臺逼出雲山栖,這條可能性不大,單克思死在對電人的圍剿之中,倘若再逼他,以醫生的性格,做出什麽來都不足為奇,古德白在醫生手上吃過虧,知道那人十分果決。如今只剩下陳芸芸可以下手,她看着宛若仙女,可要說半點不知道家事,古德白是不大相信的。

他人要追逐什麽,跟古德白全然無關,他天性閑散,懶得争強好勝,為了利益拼死拼活,上輩子就是如此,日子得過且過,吃喝住行不愁,便能過得去,攢了一筆小錢應付生病,倘若大病,就性命由他。

長森集團與陳家都十分龐大,侵吞收買的事并沒少做,總有人想争做時代的弄潮兒,資本的本質就是增值,獲取更大的利益。古德白如今吃好喝好,不愁住處,人生最極致的欲/望已經滿足,按照如今的財力,極少大病能吞噬他的性命,并沒有什麽好不甘願的,即便讓長森退居二線,也不算壞事,因此只剩下一個麻煩。

原主人留下的爛攤子。

不管原來那位到底想做些什麽,又想得到什麽,都與現在這個無關,古德白只想将這些可能危及身家性命的爛攤子收拾幹淨,免得平白無故替人背個大黑鍋,落得下半輩子不自由。

古德白看着陳芸芸在舞廳中舞蹈,她臉上永遠帶着醉人的微笑,眼波風流而動人,于是照單全收,輕輕巧巧走入其中。

陳芸芸将手搭在他肩頭,輕聲笑道:“怎麽,古先生不是不會跳舞嗎?”

“正因不會,方才特意去學習了一番。”古德白竟也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嗓音輕柔道,“陳小姐不要見笑就好。”

陳芸芸将臉枕在他肩頭,親昵溫存,藏匿起話語之中不動聲色的交鋒:“古先生願意賞臉,已經是我的榮幸了,還有什麽好見笑的。”

之後一切便順理成章,舞廳當中一對郎才女貌,仿若天生一對,兩人目光相交的片刻,丘比特都似乎顯出了真身來,在場衆人看見愛神之箭貫穿胸膛。不管是女子嬌俏粉紅的臉龐,還是男子從容不迫的風度,皆像極了狗血八點檔裏一見鐘情的橋段。

衆人為提前寫好的劇本喝彩,不乏幾位天真的女士暗暗豔羨,被這情意迷了眼睛。

接下來的約會順理成章,古德白與陳芸芸談得投機,好似這個認識才不過幾小時的人已是終身良伴,等到舞曲結束,連下個月一道去私人小島看海的行程都快定下。

晚宴似乎永不結束,可人總要提前退場,古德白将陳芸芸的纖纖玉手交托到她父親手中,對樂呵呵的長輩微鞠一躬,轉身就攜着詹雅離開。

詹雅對古德白的變化多端并沒有過多苛責,她大抵是不認為這算什麽麻煩,只為兒子擦去下颚附近的紅唇印,輕輕笑道:“你的魅力真不小,跟陳小姐跳舞時,大家都看着你,想盼着跟你跳一曲,你倒好,轉身就走。”

“是你生得好。”

“就你嘴甜。”

詹雅有自己的車,她坐進去時,見古德白不低頭進來,不由奇道:“怎麽?”

古德白見遠處亮了兩下車燈,微微笑道:“餘涯他來接我,正好直接回去,免得麻煩了。

“這也好,那你小心。”

詹雅點點頭,她将車門關上,指揮司機出發,目不斜視地離去了。

顯而易見,餘涯當然不會一人前來,臉上還貼着醫藥膠帶的武赤藻就坐在副駕駛位上,竟然穿着身運動服,借着車燈一板一眼地在看他的英語卡片。

餘涯穿得雖沒那麽誇張,但也不是什麽正裝。

“你們倆怎麽進來的。”古德白哭笑不得。

餘涯在嚼清新口氣的口香糖,含含糊糊地說道:“陳家我都不知道來過多少遍了,他家門衛認得我,早就把我放進來了,哪需要什麽證明請帖的,上車吧。”

“你怎麽将他帶來了,剛出院,不好好在家休息,跑這裏來吸香水跟二手煙麽?”

“哎呀!”說到這,餘涯就有一大堆牢騷要抱怨,“這臭小子在房裏睡了三個鐘頭,抓着我出門的空檔上車,我要不讓他來,他就不讓我開車,我還能怎麽辦!他最聽你的話,你倒是多管管他呀。”

古德白笑着坐進車裏,并沒有再說什麽。

倒是武赤藻偷偷擡眼看了看老板,見他臉上似乎多了些粉色,眉目都生動許多,往日那種從容不迫的風采染上幾分人情味來,心中怦然一動。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只當是還未熟悉的異能忽然發作,不由得慌亂了會,見無事發生,立刻轉過臉去,認認真真地背自己的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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