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九歌的情況怎麽樣?”

莎樂美瞥了眼病床上戴着氧氣罩的九歌,他已經昏迷好幾天了, 小組裏他是智, 莎樂美是力, 在沒有指示的情況下, 大多數時候莎樂美是不被允許擅自行動的。這讓她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氣,強行壓住自己暴戾的脾氣,冷冷道:“還沒死。”

電話那頭脾氣倒是很好, 溫柔道:“今天晚上能醒過來嗎?”

“哼,他今天晚上不死都算客氣了。”莎樂美強忍着怒氣,咬牙道, “我們遇到的是陸虞!苦行僧失蹤了。”

電話那頭很輕柔地應了聲,好像在神游,過了會兒才說道:“不用找苦行僧了,他死了。”

“陸虞殺的?”

“這裏已經變成戰場了,我會往這裏趕。”電話裏頭的那個人沒有直接回答,很快又再說道, “莎樂美,你找到醫生了嗎?”

莎樂美終于忍不住了,暴怒道:“夠了!醫生醫生!杜玉臺那個瘋子就知道雲山栖,他不過是個失敗的試驗品而已!你一直都在逃避問題, 這根本就是古德白帶來的,我不相信他抓了蜥蜴人之後什麽都沒有做!陸虞偏偏那麽巧出現在東羊街,難道你真的以為是巧合嗎?他來獵殺我們了!”

“莎樂美,你沒有證據, 古德白不會跟劉晴合作的。”

“那電人呢——”

“那是例外。”

莎樂美冷冷道:“是不是對你來講,我也是例外。”

他們當然不可能去正規醫院,不過好在莎樂美有所安排,她至今想到陸虞滿含殺意的眼睛仍能感覺到當時的不寒而栗,如果那個晚上不是九歌爆發異能的話——絕對不可能是巧合,古德白來到東羊街,陸虞就追着苦行僧來到這裏。

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那頭的人嘆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莎樂美似的,然而他說出來的話卻帶着殘酷的意味:“我不希望你變成例外,莎樂美,聽話。”

“呵。”恐懼最終變成怒火壓倒了憤怒,莎樂美将槍上膛,她用耳朵跟肩膀夾着手機,難得将聲音放柔,顯出詭異的順從來,“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到底有多聽話。如果殺他一次不夠,那就兩次,三次,四次,直到他死到再不能複活,我不信我把他切成一片片,他還能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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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樂美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通話,然後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通訊器都翻出來碾碎,外出前她扭頭看了眼九歌邊上的一束即将凋零的康乃馨,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複雜。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莎樂美并沒有離開東羊街太遠,她很清楚一旦離開龍蛇混雜的東羊街,陸虞殺死他們的速度就會變得更快。

在去殺古德白之前,莎樂美還有一件事要做,正巧東羊街的确有位醫生能做這件事。

“我要做個小手術。”

南野從一堆病例裏擡起頭,借着模糊的燈光眯眼看向眼前的女人,今天有一群人跑來搶修了下斷開的電線,勉強算是供應上電了,不過并不穩定,因此東羊街還處于時不時斷下電的狀态。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可天空仿佛還有種灰色的亮度,它形成個詭異的漩渦,顏色發暗的雲跟挂在衣架上沒擰幹的濕衣服一樣透着種要漫出水來的潮濕感。下午的時候雨最大,不過現在的雨已經變得很小了,可還是很密,女人的皮衣被打濕得一塌糊塗,她把頭上的帽子拉下來,漂亮的臉露出種病态的潮紅,看上去正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态。

“醫生。”莎樂美慢吞吞地說道,“我要做個小手術。”

南野一下子就明白這并不是什麽正常的病患了,他若有所思地碰了碰手邊的那個響鈴,女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瞥過去,手放在腹部邊,看起來沒什麽反應。

那裏是槍。

南野微微垂着眼睛,不過他沒有太在意,只是微笑着把莎樂美帶到裏頭去:“我收費很貴。”

“我知道。”莎樂美的聲音也帶着雨水的潮濕,她從那件幾乎可以說是貼身的皮衣裏面掏出了一包現金,被塑料包着,看起來非常厚的一疊,遠超出南野的預期了,她沙啞着嗓音道,“我知道你的價格,這裏是三倍的價錢,我要你處理得很好。”

南野挑眉道:“當然。”

他将錢接過來時,那上面甚至帶着莎樂美的溫度,還有冰冷的雨水。

當時古德白奇怪過南野為什麽不在一樓買房子,實際上診所地下的一樓也是南野的,只不過那裏只對特別人士開放,而樓梯被打通在內室。

莎樂美的手術的确很簡單,她皮下有跟蹤器,南野只需要幫她拿出來,再縫合好傷口就可以了。

定位器在莎樂美的前臂,她的胳膊上本來就有不少傷,南野在夾出芯片時,忽然問道:“其他的要一起處理嗎?”

莎樂美疲倦地搖了搖頭。

小診所底下有臨時發電機,只不過開起來非常吵鬧,本來雨聲就已經夠煩人了,冷白的燈光,失血,疼痛,憤怒跟焦慮都讓莎樂美對噪音毫無耐心。然而她知道要是讓這個黑醫在蠟燭底下幫自己處理傷口,搞不好半路她就會忍不住殺掉這個人,因此無精打采地忍耐着。

南野的手很穩,他将沾了血的手放進水盆裏清洗,看着莎樂美将那件皮衣重新穿好,底下那件包裹着軀體的黑色背心已經被汗水跟雨水打得濕透了。

“小心感冒。”地下診所的黑醫相當溫柔地叮囑道。

莎樂美沒有理會,她只是盯着那枚芯片,很久之後才慢慢道:“随便你怎麽處理,解決它。”

她重新走進了雨裏。

等到莎樂美離開之後,杜玉臺才從隔間裏走出來,對正在洗手的南野說道:“我得走了。”

“現在?”南野驚訝道,“去哪兒?”

“找古德白,我要到他那裏住一段時間。”杜玉臺看起來很嚴肅,“他們找上門來了,這裏不安全了,我再待下去你會沒命的。”

南野皺眉道:“那小雲呢?你之前不是查到他的線索了嗎?那些情報販子可不會跟你去古德白家裏。”

“他不想見我,就算我摸到他的安全屋,他也會躲起來的。”杜玉臺冷淡地回答道,“你跟我都清楚,現在別跟我扯上關系反而是對他好,栖只是個掮客,跟你差不多。你們倆只是遵循着不同世界的規則,如果沒什麽意外,不會出大事的,我現在可是在怪物堆裏。”

杜玉臺并沒有收拾什麽東西,他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除了必需品連任何私人物品都沒有,走起來非常輕松。

而車鑰匙跟南野的大衣還有帽子都在最顯眼的地方。

南野在他後頭擦着手問道:“你還能回來嗎?”

“你就當我回不來了吧。”杜玉臺把帽子戴上後又找到了傘,簡潔道,“當最後一面。”

南野扯着嗓子道:“那為了讓你當個明白鬼,我告訴你催眠的事好了。那十箱大蒜是小雲送給我的,我投桃報李回給了他一張八折的優惠卡。你讓我幫你下暗示的時候,我想着你們八竿子打不着一塊,就用了我的優惠卡當暗示,所以你提前醒過來壓根不是什麽別的原因,主要是你跟小雲談了戀愛——我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你醋勁大得要命,要是知道我跟小雲先認識,我怕你對我先殺後再殺。”

杜玉臺走到門口後轉身看着老友,在風雨裏這個精神科的醫生看起來真的有點神經質,眼睛在燈光下如寶石般發着光,他微微笑了起來,聲音有種說不出來的纏綿跟溫柔:“很好,南野,你居然瞞我這件事,等我回來把你先殺後再殺。”

南野說:“草,你都快要死了,講點道理好嗎?”

下樓的杜玉臺越想越氣,想到自己在雲山栖失蹤後把痛苦失戀心得分享給這個狗朋友,對方居然還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臉色不由得又黑了一層,他并不止拿了一把車鑰匙,手指稍稍撥動,就變成了南野的那輛雪佛蘭。

東羊街的晚上總是散落着許多趁手的工具,杜玉臺借着雨夜的掩護,把南野的車牌撬下來丢在了門口,然後坐了進去。

南野在門口看了會兒,突然下了決定:要是老杜真的死了,我就去找雲山栖,不管小雲要報仇還是放棄,我都可以幫忙去做另一件他們想做卻不能做的事。

……

“雨似乎下大起來了。”

武赤藻正在拉窗簾,桌子上的花草茶正燙手,他倒了一杯放涼。

壁爐裏燃燒着火,古德白正躺在沙發裏看今天的更新,在武赤藻那裏知道了井底木是水衡子的筆名後,他就把水衡子的書都找出來看了一遍,包括連載的新文。

新書是有關異能的故事,主角的異能就是讓其他超能力失效,因此開始扮豬吃老虎的裝逼生涯,算是文筆不錯的爽文,跟他前幾本書不太一樣,可能是考慮到電人事件之後網絡上的輿論。

這本書裏的“熟人”稍微多了些起來,古德白認識的幾個男性都被性轉,而劉晴則變成了男性,取了個諧音叫“李青”。對于外

人可能看不出什麽門道,不過對于認識的人來講,角色的個別特征還是挺明顯的。

古德白在書裏的設定是某個組織的掌權者,輩分很高,水衡子拿他名字當姓,而更新的章節名就叫做“白姑”。

前面白姑也出場過幾次,不過都是暗線,并沒有正式出場過,這次出來後讀者明顯興奮了很多。

“終于等到了,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白姑,黑郎?”

“女主預定。”

“感覺男主根本駕馭不住白姑這種女人啊。”

“白姑有沒有異能啊?”

“樓上的,已知白姑有鈔能力。”

……

讀者的留言基本上都差不離是那些話,古德白潦草看過幾眼,覺得倒是挺有趣的,就笑了笑。

武赤藻見他開心,有些發懵地端着茶壺湊過來:“老板,你還在看水哥的書嗎?”

“嗯。”

古德白正擡起頭微微一笑,外頭的警報聲忽然響了起來,伴随着雨聲滴滴答答,玻璃的破碎聲顯得格外明顯。

他臉上的笑容頓斂,輕聲道:“有人闖進來了。”

莊園的安保說不上壞,不過到底都是拿來防禦普通人的,如果闖進來的是訓練有素的異能者,那就另當別論了。這說到底只是古德白喜歡的一個小地方,并不算是什麽非常安全的所在,不過這天底下本來就沒有什麽絕對安全的地方,就算是劉晴都不敢擔保她的公寓是完全無法攻破的。

這句話剛說完,莊園裏的燈光忽然在一瞬間完全熄滅,顯然是電源被切斷了。

“這人有備而來。”古德白反應迅速,他借着火光拿過武赤藻手裏的花草茶潑進了壁爐裏,這下房間徹底暗了下去,變成了統一的漆黑。武赤藻卻下意識抱住古德白,往桌子後躲去,那個空空的茶壺還正熱,隔着衣服貼在他們倆的肚子上。

古德白沒有反抗,他在一片黑暗裏輕聲道:“不知道闖進來多少人,有沒有确定我們的房間位置。”

“不知道。”武赤藻不得不附在古德白耳邊說話,年輕的嗓音在這會兒聽上去居然有種值得信任的柔和,“我不會讓你死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古德白居然笑了出來。

如果這是一部電影,按照常理來講現在就要開始上演武打戲份了,然而莊園裏除了跟雨混在一起的玻璃破裂聲之外,什麽都沒有,透着種近乎詭異的寂靜。很快走廊上就傳來了餘涯的聲音,不過只有幾聲,他似乎丢了什麽東西,在地板上砸出很大的響聲。

“餘涯出去了。”古德白輕聲道,“他在測試有幾個人。”

武赤藻對這個就不太熟悉了,他迷茫道:“有幾個人?”

“如果來的人非常多,一定會有人跟着聲響行動,你有聽見聲音嗎?”

武赤藻下意識搖了搖頭,很快又想起來古德白看不見,就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沒有,是不是意味着人不多?”

黑暗中很難把握距離感,武赤藻不小心湊近了些,他的嘴唇很熱,觸到古德白冰涼的耳骨,驚得整個人險些都跳起來,只覺得那點肌膚說不出的冷,又說不出的軟滑柔膩,甚至想輕輕咬一下。

這種想法武赤藻從來沒有過,不由得臉微微泛紅,有些竊喜跟羞窘。

“還可能是很謹慎。”古德白雖有意識到,但只以為漆黑時武赤藻看不清情況,并沒太在意,如果等會闖入者真的找過來,自己這點半吊子異能恐怕頂不上什麽用,還是跟武赤藻靠近點比較好。

“不過奇怪,這裏非常偏僻,也沒有什麽訪客,沒進過大門很難确定方位。斷電跟破窗是同時進行,加上有雨聲,要是被黑暗吸引走注意力,很容易就忽視了有人進來,所以來的人應該不多,而且熟悉這裏。”

古德白說得雖然認真,但武赤藻的心神已經不在這上頭了,他嘴唇一觸,才恍然驚覺自己竟然跟對方如此親密,近得幾乎臉都挨在一塊兒,心髒又不聽話地砰砰跳動起來。

“老板。”

武赤藻忽然出聲道。

“你聽見什麽了?”古德白還當武赤藻作為異能者感覺到了什麽,低聲問道。

我的心在跳——

武赤藻鬼使神差地湊過來,房間裏沒有光,他直接貼上了古德白的唇角,模模糊糊是覺得柔軟,不由心蕩神馳,随即發覺自己做了什麽,立刻心慌意亂地撤開臉,兩瓣嘴唇柔情蜜意地摩挲着,似能嘗到根本不存在的甜味,怯怯道:“對不起,老板。”

“你……”

饒是古德白這樣的人,居然也一時間腦袋空空,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莎樂美:給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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