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古德白當然沒打算真開了杜玉臺的瓢。

如果杜玉臺不想找死的話, 他不該在女人走後沒多久就上門, 既不安全也不保險, 很容易引起懷疑,也可能是欲擒故縱, 還可能是情況很急迫。

莊園的路很崎岖,要是杜玉臺是才來的, 他一定會跟那個女人撞上,古德白見識過對方的反應能力, 殺個杜玉臺大概跟殺雞差不了多少。

下雨天,又是山路,殺人搶車甚至是滅口都很合理。

如果是古德白在對方的位置上,他就會逼停杜玉臺,讓醫生當司機帶自己下山去, 然後再悄無聲息地解決他。莊園現在一片混亂,餘涯不可能追擊出去, 她哪怕在莊園外頭攔截杜玉臺都沒人會理會。

可是杜玉臺卻平安無事地來到了大門口, 還好整以暇地按響門鈴, 只可能是他已經等了很久,等到女人離開才來——他一定是知道些什麽, 甚至就是為了那個女人來的。

唯一的變數就是那個入侵者,可是她受了槍傷, 加上這樣的下雨天,根本不可能躲在莊園附近,那跟等死沒有什麽區別, 只有跑這條路。因此只要聽待會兒杜玉臺的回答,就知道他跟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同謀了。

希望醫生最好誠實一些,否則說不準口頭恐吓就會變成事實。

一樓的情況簡直是一團糟,餘涯跟對方都打碎了不少東西來影響彼此的判斷力,加上外頭帶進來的雨水,整個一樓已經變成了小鶴清掃的噩夢程度。古德白沒來得及換衣服,帶着一身血就走了下去,杜玉臺坐在沙發上,腳底下是花瓶碎片,他全身都在滴水,頭發濕漉漉的,坐在那活像個恐怖故事。

小鶴大概是被吓到了,居然放任杜玉臺就這麽坐着,她蒼白着臉在收拾這片狼藉,甚至還不忘倒杯熱茶出來。

杜玉臺擡眸看見古德白後就直截了當地開口道:“襲擊你們的人是莎樂美,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女人。”

很好,醫生你的路走寬了。

很快拿着槍的餘涯就在古德白身後暴露了出來,他舉着槍對準了杜玉臺的頭,醫生立刻把雙手舉起做出投降的姿勢,這個名字好像戳到了這位“養尊處優”的中年混混某個點,他的眼睛冷下來,惡狠狠道:“不可能!”

“放下來。”古德白把手按在了餘涯的槍上,把槍口壓下去,問道,“杜玉臺,你有看到她離開嗎?”

杜玉臺苦笑起來:“何止看到她離開,我還看到她開車來的,只是我對這附近比較熟悉,怕被她發現,就開進了附近的森林裏,不過雨太大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到你這邊燈重新亮起來,她開車跑人才敢進來。”

下雷雨的晚上,一個人開車待在深山老林裏,該說不愧是精神科的醫生嗎,神經就是大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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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白點了點頭:“看來不用去接老韓了,我本來還擔心他待會要被那個女人攔截,既然她現在跑了,那問題不大。”

“這個老韓可能問題不大,不過你的問題看起來好像有點大。”杜玉臺當然見過血,他這輩子還見過不少死人,不過跟古德白這樣情況嚴重還氣定神閑的就不多了,“這上面有多少是你的血?”

“沒一滴是我的。”

杜玉臺暗暗咂舌,心想難道古德白其實是個絕世高手,異能天才?直接反殺成功了。

他其實壓根不知道莎樂美有沒有受傷,雨真的太大了。

哪知道古德白很快又解釋道:“這些都是武赤藻的血。”

“啊——”杜玉臺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他其實跟武赤藻見面的次數不算多,不過說實話大概很少會有人讨厭那個乖巧的年輕人,“要我幫忙嗎?”

“卻之不恭。”

他們就一起到樓上去了,期間餘涯一直保持着充滿憤怒的沉默,看起來如同廟宇裏的怒目金剛,這讓杜玉臺還真有點慫他。在不确定是誰趕走了莎樂美之前,杜玉臺決定對這莊園裏的所有人都保持一種對待高手的敬畏。

其實餘涯做的緊急處理已經差不多了,那顆子彈直接打穿武赤藻的腹部,不過看位置沒有傷到要害,起碼沒打到胃部,于是杜玉臺輕松道:“好消息,胃酸應該是不會流出來,不然清理起來挺麻煩的,壞消息是他這傷還是需要個手術,我沒這個條件。”

餘涯忍不住鄙夷道:“你還是個醫生呢。”

杜玉臺:“……精神科的。”

“老韓就來了。”古德白看着床上昏迷的武赤藻很久,忽然轉過身去對餘涯說道,“你去接老韓,免得莎樂美中途截人。”

餘涯有些不甘心:“可是——”

最終他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把槍遞給古德白,然後自己往樓下去了。

“看來他瞞了你很多事情。”杜玉臺是局外人,一眼就把局勢看得清清楚楚,不管是剛剛餘涯那句不可能還是現在古德白的有意支開,“本來還挺羨慕你的,不過現在來看,你好像沒比我輕松多少,大家都是一樣的水深火熱啊。”

古德白微微笑起來:“好歹現在有眉目了。”

杜玉臺看向那扇破碎的玻璃,那上面倒映着古德白精致而冰冷的眉眼,他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笑得出來,這讓醫生有種難以言喻的惡寒感。盡管陷入險境的時候,杜玉臺也曾自嘲的苦笑過,然而那種笑容更像一種情緒的表達,而古德白的笑容如同一張假面,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理智到近乎可怕的地步。

他沒辦法跟古德白這麽輕松地笑起來。

在餘涯走出去的這段時間裏,古德白就在離武赤藻不遠的地方跟杜玉臺交換了彼此手上的情報,他甚至沒擡起頭多看那個年輕人一眼。

杜玉臺曾經以為自己多少是有些了解古德白這個人的,不過這會兒又沒有那麽确定了,畢竟他實在沒有變态到在一個奄奄一息的傷患面前聊正事的喜好。而古德白似乎不以為意,他甚至沒發現自己的行為有什麽不妥,而是自顧自地詢問起來:“你是說,莎樂美的性格很不穩定?”

“不錯,或者換句話來說,她這個人的脾氣很暴躁,喜怒無常,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杜玉臺微微皺眉道,“這句話說起來也許有些不合時宜,不過我個人認為這次情況很有可能是她一意孤行,而不是她背後的組織授意,甚至很可能不是要殺你,而是為了那張紙。”

“也許她既想殺我,也想拿到那張紙。”古德白坐在單人沙發上,他帶着一身令人不自在的血仍舊顯得鎮定自若,看上去就跟穿着西裝的時候沒兩樣,“她對我的頭開了兩槍,如果沒有武赤藻的話,大幾率我現在正在病床上昏迷,甚至是直接後會無期了。”

杜玉臺若有所思道:“那她去找南野拿掉定位器就可以理解了,搞不好這姑娘想直接單幹。”

“所以,餘涯才會說不可能。”

古德白看着杜玉臺,輕飄飄地一錘定音,聲音不知怎的聽起來有點吓人。

杜玉臺不由得苦笑起來:“聽起來我們倆簡直像是同謀一樣。”

盡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個說法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在杜玉臺跟莎樂美翻臉之後他就猜到自己最終可能得跟古德白站在一起。畢竟從莎樂美透露的情報來看,她的組織實在不算是什麽好貨色,與虎謀皮從來都沒什麽好下場,只是現在看古德白似乎也不算很清白的模樣。

這讓杜玉臺稍微有點後悔起自己的草率了。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餘涯居然會對古德白隐瞞什麽,畢竟從往常打的交道來看,他是那種會為了古德白殺人的類型,剛剛自己就差點出事。而願意為古德白去死的那個年輕人正安靜地躺在後面,呼吸微弱得聽起來像是沒有了。

“你看起來不太擔心他的情況。”

交流完情報之後就是等待,杜玉臺不太喜歡這種安靜的氣氛,尤其是面對一個思考的古德白,簡直跟恐怖片現場一樣,于是只能開口。

古德白擡頭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什麽都做不了吧。”

即便是相同的幾個小時,給人的感受也有不同,如果帶着武赤藻去醫院,看着醫生有條不紊地接手工作,讓自己忙碌起來,會顯得過去很快。可等待反而會讓時間變得極為漫長,就好像這會兒,他們仿佛正看着武赤藻死去而無動于衷一樣。

知道自己什麽都做不到的人不少,可能冷靜下來什麽都不做的人卻不多,人到底是感性動物。

杜玉臺被這種口吻吓到了,他苦笑起來:“你怎麽能這麽冷靜,說實話,你真的是人而不是機器做的嗎?”

“當然了。”古德白古怪地凝視着他,用幾乎波瀾不驚的口吻說道,“我現在就很憤怒。更何況選這個時間來找我,難道你覺得自己很正常嗎?”

杜玉臺對後半句話充耳不聞,覺得自己需要重新定義憤怒這個詞語。

他們倆又呆了一會兒,直到床上的武赤藻終于發出悶痛聲來,只是人還昏迷不醒,古德白就站起來湊過去看看他的臉,又摸了摸頭,皺眉看向杜玉臺道:“好像有點燙。”

這時候他臉上終于有了點屬于人的溫度,這讓杜玉臺無緣無故地想起來雲山栖,其實這兩個人差別非常大,可是他們倆在某種情況下的模樣卻非常相似。

比如說杜玉臺逮住雲山栖的時候,他正在殺人,回頭看過來的眼神就跟古德白此刻一模一樣。

“不奇怪。”杜玉臺涼涼道,“你最好祈禱醫生快點來,否則咱們倆就得替他手術了。”

在這樣的大雨下,去找醫生不如醫生上門。

又過了十幾分鐘,老韓終于帶着需要的設備跟人進入了莊園裏。

杜玉臺看着忙忙碌碌湧進來的醫療團隊,跟着古德白離開卧室時,終于意識到了有錢人的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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