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這注定是個多事之夜。
淩晨四點的時候, 劉晴打來電話, 語氣有種掩飾不住的惡劣, 跟外頭的天氣一樣糟糕:“米琳失蹤了。”
一瞬間古德白想到了很多事,比如說隐形人從來沒有放心過他, 從研究所出去的幾個異能者大概都被嚴密監控着之類的。不過這些事在現在這個點來講都顯得有點無關緊要了,他的思路甚至比劉晴跳得更快:“當時陸虞出現在東羊街是在執行什麽任務?”
劉晴皺眉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為什麽把這兩件事聯系起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古德白平淡道,“你知道我們倆僵持着對誰都沒有好處, 尤其是我剛剛被襲擊了,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劉晴顯然吃驚起來:“你被襲擊了?我立刻就來。”
被挂斷通話的古德白微微嘆了口氣,其實他不清楚劉晴知道這些是不是件好事,又會牽扯到什麽方面,如果這事兒最後變成自爆那樂子可真就大發了。不過事到如今, 古德白并沒有什麽別的辦法,莎樂美不會是第一個精神失常的瘋子, 在她之後, 麻煩會慢慢多起來。
除非古德白壓根不是古德白, 不過這個要求顯而易見地更離譜了。
餘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他欲言又止地靠在門邊, 看上去如同一本《十萬個為什麽》,滿臉都寫着憂慮跟疑問。
“有什麽事嗎?”古德白坐在桌子後面, 他搭着手,有些疲憊地發問道,“還是你終于想跟我說點什麽了?”
餘涯的表情細微地僵硬了片刻, 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背着手走進來晃晃悠悠了片刻,慢慢道:“我來關心一下你,你以前很見不得這樣的場景。這次小藻的血流了這麽多,我想你可能會被吓到。”
半個小時之前,古德白特意去洗了個澡,那些血液幾乎幹涸在他身上,将腹部染得一片通紅,被水流沖下去的時候,要不是身上沒有任何疼痛感,幾乎令人錯覺被帶走的是自己的生命力。
簡直如同污染一般。
古德白輕笑了聲:“原來我這麽脆弱,那看來蜥蜴人看到的人,肯定不是我了。不然我大概早就請着一個心理醫生備用了,哪用得着杜玉臺半路趕鴨子上架。”
餘涯被怼得啞口無言,他窘迫地說道:“那都是些往事了,不重要。”
“既然是往事,好,那我們來提一提現在的事。先是打探,再是監視,然後暗殺。”古德白單手捧着臉,看起來有些懶散的模樣,他似乎沒太在意自己說的內容,不過在場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不是打哈哈能敷衍過去的事,“要等到躺在床上的人從武赤藻變成我,或者喪禮再舉辦一次,這才夠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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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涯幹巴巴地說道:“不會的。”
“不會的?”古德白将嵌着第二顆子彈的樹枝舉起來,輕輕摸過那冰冷的金屬,在脫離槍口的時候它大概是滾燙的,不過現在熱度已經消退,就如同武赤藻身上那些冷卻的血液一樣,帶着點諷刺地微笑起來,“也許是吧,起碼我現在還沒死。”
如果是以前的少爺,現在大概已經開始摔杯子了,可是他現在一反常态的平靜,卻令餘涯感覺到了更深的煎熬。
古德白并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下去,而是很快說道:“對了,我都忘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要是你沒有出現,大概現在真的要給我舉辦葬禮了。”
餘涯笑不出來,他只是很苦澀地開口道:“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個。”
“為什麽不用?”古德白反問道,“因為她不會殺我嗎?”
餘涯說不出話來了。
“你放心,我不會逼你說你不想說的話。”古德白微微仰起頭,分明他才是那個一無所知的人,可餘涯卻覺得自己被拿捏住了,話哽在喉嚨裏難以傾吐,而對方仍是不緊不慢地繼續說下去,“本來就沒有什麽人該為另一個人做任何事,你也一樣。”
他雖然從來不勉強別人,但說出來的話卻永遠如同刀子一樣,直接捅在心頭某個地方,叫人聽得喘不過氣來。
餘涯忽然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寒冷,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被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排斥在外,而古德白連半點憤怒跟心痛都沒有表現,仿佛接受餘涯的背叛就如同撕去一張陳舊的廢紙那麽簡單。
更可怕的是,餘涯無法反駁,他的的确确将對于某個人的信任,淩駕于古德白的生命之上。
這時候杜玉臺在外頭喊人,古德白便起身走出去了,他擦着餘涯的肩膀,既沒刻意撞,也沒刻意避嫌,就如同塵世間平凡無奇的兩個陌路人一般。
餘涯回頭看着他的背影,覺得那還是當初那個鬧着要騎大馬的小男孩,可仔細看看,似乎連背影都已經陌生了,忽然心裏一酸。
等古德白走到樓下的時候,杜玉臺正在跟劉晴喝茶,後者沒坐車,她披了件雨衣,直接騎摩托過來的,比車子要快多了。
“我也是剛來的。”杜玉臺尴尬地說道,聽上去兩個人像是在強迫彼此打開話題,而醫生正在介紹情況,“不太清楚,襲擊的只有一個人。其他的你得問古德白本人,我就知道小藻受傷了。”
劉晴喝了杯熱水,皺着眉道:“那方便去探望下嗎?”
如果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話,可能會以為他們倆是來組隊看病的。
“我也不太清楚。”杜玉臺悶聲道,“醫生才走沒多久,小鶴就在裏面照顧,我估計這會兒還沒醒。”
雨還在下,空氣裏仿佛黏上一層膠狀物那麽沉重,顯得有點濕熱。
古德白一步步走下樓梯的時候,他們倆已經聊得很火熱了,尤其是單克思的死讓劉晴對杜玉臺多少有點愧疚——她從各種角度來看都毋庸置疑是個有底線的好人,否則也不會坐到這個位置了。而杜玉臺顯而易見沒有把單克思的死遷怒到劉晴頭上,這樣的人際關系明顯要比古德白的關系網要健康得多。
他們倆這會兒都很安靜地看着古德白,杜玉臺若有所思地感慨了一句:“他剛剛身上都是武赤藻的血,看起來很吓人,可也很有人情味。現在洗幹淨後就又變回去了。”
劉晴沒有任何反應,畢竟這事不管當不當真都有點可悲,她先是站起來打量了會兒古德白,确保完好無事後才開口道:“只有一個人?”
“我不确定是不是異能者,不過肯定為異能組織服務。”古德白盡量簡單地說道,“武器是槍,有帶煙霧彈,是個女人,她先切斷了電線,然後趁着雨聲打破玻璃進來。”
情報不一定要用嘴說出來,拒絕回答同樣是一種答案。
古德白并不懷疑餘涯的忠心,正因如此,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堪稱生死一線時,他居然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顯然不合常理。對餘涯而言,比古德白更重要的人并不算多,因此很好推論——古鶴庭。
迫使餘涯閉嘴的原因一定跟古鶴庭有關,也許是為了古鶴庭的聲譽,也許是有關于古鶴庭,更甚者,古鶴庭真的在車禍裏死了嗎?
莎樂美的“造訪”從各種方面都确定了古德白當初的一個猜想,這口鍋恐怕父子倆各有份。
劉晴皺起眉頭,不假思索地問道:“你當時在東羊街做什麽?”
“這好像是我的問題,不過算了,告訴你也無妨。”古德白幹脆地攤開手,既然餘涯沒有阻止他調查這部分的事,甚至現在沒有沖下來阻止,說明自己所得到的消息還沒有進入核心,不會影響什麽,“是武赤藻發現的,有個異能者躲在外面監視我,我把人放走後跟蹤他去了東羊街,然後人就消失了。”
劉晴重複了一遍:“消失了?然後呢,你是怎麽到那個小診所裏,又是怎麽受傷的。”
“看來陸虞跟你真是半點沒藏私。”古德白半真半假地抱怨了番,“我想追查他的下落,路上被人坑了,被騙到一個姓汪的算命那裏去,他給我算了一卦,結果我在路上被從天而降的空調機砸了,只能臨時找個醫生包紮。”
這裏古德白還順便交代了下杜玉臺的供詞,這件事幾乎已經可以串聯在一起了,在酒吧名單丢失後,莎樂美找上杜玉臺,杜玉臺卻反而從她那裏套到了情報。之後蜥蜴人監視莊園被抓,古德白進入東羊街,陸虞打草驚蛇,導致莎樂美铤而走險闖入莊園偷竊。
現在唯一不夠直接的線索就是蜥蜴人沒有告知古德白他身後的那個女人到底是不是莎樂美。
不過杜玉臺在東羊街見過莎樂美,而且莎樂美去找了南野取出自己的定位器,這說明她的确在東羊街有據點。
能符合對古德白有利益需求,女人,異能相關這三個條件的,現在只出現了一個莎樂美,極大可能就是同一人。
“姓汪的算命。”劉晴的臉色忽然變得古怪而複雜了起來,她下意識道,“是不是叫汪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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