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你認識?”
這倒讓古德白匪夷所思起來, 這顯然不是什麽重要人物, 無非是街頭騙子, 除了有些烏鴉嘴,不過這連謀財害命都算不上。
劉晴用一種微妙的語氣說道:“水衡子喜歡叫他占星殺人魔術師。”
杜玉臺忍不住開口道:“對不起, 打擾一下,這個外號聽起來實在是有種山寨某本小說的味道。”
劉晴有點啼笑皆非地看着杜玉臺, 不是很情願地點頭承認了,幹巴巴道:“差不多吧, 水衡子本來就很喜歡開這種方面的玩笑,只是沒人搭理他,他說不準會挺喜歡你的。我之前在東羊街執行任務時經常看到汪鑒,最嚴重的時候,他說我會倒黴, 結果一塊招牌砸毀了我的車子,果然應驗, 我當時才剛還完貸款沒有兩天。”
這句話讓杜玉臺聽得十分恻然, 他嘆息道:“這也太慘了吧。”
“你總不會莫名其妙說起這個人吧。”古德白冷冰冰地把話題強行拽拉回來, “他有什麽問題?”
劉晴苦笑起來:“問題就在于,我們四十八個小時之前剛剛确定了汪鑒就是我們正在追捕的人之一, 代號姑且就叫言靈吧。他曾經很多次出現在任務現場,不過并沒有什麽特別的異常, 畢竟是在東羊街,加上他的烏鴉嘴對自己也管用,因此沒能确定。如果按照你們所說的線索來看, 今天的襲擊很可能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為之。”
其實跟無關緊要的人說這麽多話,已經完全違背劉晴的規則了,她來之前很懷疑古德白,畢竟這些事實在是發生得太巧了,陸虞在東羊街碰到古德白後沒有多久,米琳就離奇失蹤——而聯系過米琳的人只有古德白。
在所有離開研究所的異能者裏,武赤藻留在身邊,古德白只單獨去見過米琳,說他是清白的,實在有點牽強。
再不濟,古德白應當也有牽扯。
可是米琳失蹤的時候,古德白居然遇襲了,加上杜玉臺作證,他顯然變成了個受害者。
按照劉晴對古德白的了解來看,這事要是他一手操控,或者說與他毫無關系,他是絕不會演這樣拙劣的一場戲來蒙騙人的,畢竟受害者也會卷入其中,最好的辦法是當個路人,畢竟他們壓根沒證據說米琳的失蹤跟他有關。
于是劉晴問道:“你總不會真的毫無頭緒吧。”
“當初你問我在酒吧帶出了什麽,我告訴你我是帶出了點東西。”
劉晴顯然對那個回答記憶深刻,她點點頭道:“我記得,你告訴我你帶出了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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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古德白微微笑了起來,用一種輕飄飄的口吻說道,“不過不止毛尖,還有一張紙,我想她們來找麻煩,大概就是為了那張紙。”
杜玉臺不合時宜地幽默了一把:“不會是泡茶說明書吧。”
劉晴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當然不會傻到問古德白當初為什麽不交出來,這句話只對吃這套的普通人管用,她要是這會兒問古德白這句話,說不準眼前這個男人要把她當白癡看。
所謂有錢能買鬼推磨,長森是個龐然大物,古德白雖然不是直接掌控它的人,但本質上相差不遠,古德白沒有理會杜玉臺的俏皮話,他只是淡淡道:“我們去探望一下武赤藻吧,等見過了,我把那張紙給你,其他的消息我不需要,不過你們要是抓到那個叫莎樂美的女人,或者有她的下落,我要知道。”
“你想幹什麽?”劉晴下意識問道。
古德白扭過身,好像很奇怪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樣,用波瀾不驚地口吻解釋道:“她對我開了兩槍,我也要對她開兩槍。”
劉晴沉默片刻:“你知道你是在一個公務人員面前說自己要殺人這件事嗎?”
古德白淡淡道:“我為什麽非要殺她,我是個很公平的人,她第一槍打中了武赤藻,第二槍打空了,我只會做一樣的事。”
這讓劉晴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不答應的話,大概是沒辦法拿到那張名單了,不過她還是反問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張名單上有八十三個人,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米琳一樣無辜,也不知道他們會發生什麽事。不過我很清楚,我一點都不在乎。”
古德白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對待劉晴時始終非常文質彬彬,甚至可以說優雅得體,可是他這會兒看起來冷漠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比之前在電人那會兒顯露的虛僞更可惡,也更令人毛骨悚然。
這下連杜玉臺都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只是眨了眨眼睛,他突然慶幸起自己撂倒古德白的時候,對方沒有露出這張臉恐吓,不然很難說他當時會不會出于自我防衛的心思直接把人給弄個半死。
想想那個後果就挺讓人頭皮發麻的。
通常在網絡上嘴炮的時候,人們總是真情實意地認為每個生命都是等價的,但是一旦出現大學生為了救老人而死的新聞,這種生命平等的價值觀總會又被割裂一番。現實營救裏其實也算是類似的道德難題,只不過區別在于劉晴這裏面對的是一群普通人跟一個壞人而已。
出于個人角度,劉晴完全可以理解古德白的憤怒,然而實際上她不能随意開口答應古德白,于是只好沉默下來。
古德白倒是沒有什麽心理壓力,他甚至還很親切地詢問道:“對了,你們想喝紅茶還是咖啡,我估計小鶴已經準備好了。”
叫做小鶴的女傭居然真的在病人身邊泡茶,還細心周到地準備了茶跟咖啡,某種意義上來講她也實在是不太正常。
于是情況就發展着他們三個人捧着茶杯,在濕熱的暴雨清晨裏,圍觀還沒完全蘇醒的武赤藻。
這個溫和乖巧的年輕人此刻變得一片慘白,如同失去養分的植物那般萎靡不振,這讓劉晴真心實意地覺得有點難過,她走過來碰了碰武赤藻的額頭,一聲不吭。
杜玉臺看着的确是來探病的劉晴跟漠不關心喝茶的古德白,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兒精神分裂,他總覺得古德白似乎是在意武赤藻的,可現在看起來,似乎又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探完病之後,劉晴端着她的紅茶走了出去,她最終還是沒答應古德白,不過倒是許諾了會把線索分享給他,只能做到這一步。其實沒有絕對的黑白,很多案子的線人都算不上是什麽好人,可他們能幫忙破案,古德白對這件事倒是沒有什麽異議,他很清楚沒什麽可能讓劉晴抓住莎樂美供以自己洩憤。
異能本身就是摧毀世界規則的存在,正因為如此,劉晴才比絕大多數人更謹慎地對待規則。
古德白去書房把那張紙的複印件給了劉晴,然後問了句:“米琳有反抗嗎?”
“沒有。”
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劉晴的表情很奇怪,她跟杜玉臺差不多,偶爾會覺得古德白充滿了同情心,偶爾又覺得他幾乎沒有感情。
其實古德白只是慣例的禮儀問候了一番,他目送着劉晴離開。
這次雨更大了,劉晴重新穿上自己的雨衣,她戴着護目鏡,又開着那輛摩托沖進雨裏。
等到古德白來看護的時候,杜玉臺早已經找了間客房睡下,他陪着折騰了一晚上足夠累了,小鶴看着他過來,安靜地離開了房間。
古德白坐在了原先小鶴做的位置,破開的窗戶被草率地修補過,新玻璃得等中午的時候才能解決。他把自己整個人都靠在椅子裏,用一種非常放松的姿勢坐着,目不轉睛地盯着武赤藻的臉在看,在今天之前,其實古德白對武赤藻的這種奉獻都并沒有太大的實感。
就如同餘涯一樣,他背叛也好,不背叛也好,欺瞞也好,不欺瞞也罷,都是人之常情,古德白偶爾會利用每個人的特性來達成目的,不過并不會嘲弄這種人性。
人本身就是複雜的。
“如果是之前的‘我’,他很擅□□械,大概能在莎樂美進來的時候進行反擊。”古德白平淡無奇地對武赤藻開口道,“我在想,要是沒有你保護我,大概現在躺在這裏的人就是我,要解決麻煩的人會變成餘涯,難過成劉晴那樣的人會變成詹雅。”
古德白沉默了會兒,又很快說道:“其實動不動手,開不開槍,對我來講可有可無,沒什麽可掙紮的。只是我以前不需要用這些手段,就一直沒有想到,不過今天的事發生了,要我拿起槍來使用,也是簡單的事。”
他說了這兩句話,又閉口不提了,半晌才有點困惑地看着武赤藻。
“你為什麽願意為我死?”
這實在不合情理,在古德白所有的思考裏,其實武赤藻都不該撲過來擋下那一槍,他有更多好的選擇,然而這個年輕人用了最愚笨的方式。當然,武赤藻沒有什麽豐富的戰鬥經驗,他沒辦法做出更好的反應,這不值得古德白挂心,他在意的是對方幾乎一下子就把自己壓制住了。
假如武赤藻自己躲起來,這對古德白來講就能理解多了,畢竟他是個已經有了心上人,還有大好前程的年輕人。
并不是古德白懷疑武赤藻的忠誠,而是這種下意識将另一個人放于自己之前的行為,令他無法理解。
假如古德白要武赤藻去為自己做些事,可能會死——比如說電人,那武赤藻去了,這不值得一提,畢竟他思考過,決定要去,死亡不過是其中一個可能。然而莎樂美在開槍的電光火石瞬間,哪來得及給人冷靜的時間細細思考,這已經是潛意識的本能了,因此古德白才疑惑不解。
他并沒有想到自己做了什麽,值得武赤藻如此付出。
于是古德白又想到了方才在桌底下那個薄如蟬翼般的吻,這麽形容可能有點怪異,不過它實在清純得可以,若非是武赤藻怦怦直跳的心,其實說是放錯位置的觸碰也不無不可。
于是這就輕而易舉地聯想到愛情跟喜歡,有關于這類情感,古德白沉溺得并不多,他當然交過幾個女朋友,也知道杜玉臺對雲山栖情深意篤,這都是非常平凡的接觸。
正常人的愛情通常不會與生死挂鈎,就好比古德白其實很喜歡劉晴,不過要是對方遇到相同的事情,他大概會做好自己的本分,老老實實躲起來,免得給劉晴惹麻煩。
如果不是劉晴,而是陳芸芸,那大概還有保镖。即便是個一無所有的小姑娘,古德白試着想了想那個場景,他大抵會盡可能地去幫忙甚至報警,然而,也就僅此而已了。
不管怎麽說,古德白未曾想過為別人去死,便也無法理解武赤藻的想法。
結論倒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出,古德白嘆了口氣,沒有從椅子裏站起來,波瀾不驚地說道:“大概是因為你是個瘋子吧,才能輕易為了這種感情替別人去死。”
愛情這種東西,只有活着才有價值,一旦死去了,除了變成美好的回憶,就毫無意義。
這就跟許許多多窮困潦倒的畫家一樣,只要還活着,他們就能進步,就能創作,等到一旦死去了,作品就永遠固定住了,于是藝術價值猛然增長。然而這種厚待其實跟本人并無瓜葛,對于畫家本身來講,想要超越過往的自己,最重要的當然還是活着。
“如果你想要這種東西,我倒是能夠給你。”
古德白在武赤藻的唇邊落下一吻,年輕人的嘴唇很幹,剛剛被棉簽微微擦拭過,不過很快就被體溫蒸騰掉了,吻上去的感覺如同塊雨天打濕的木頭。愛情裏面性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倒不否認自己很欣賞武赤藻,盡管沒有交往過男性,可現在開始嘗試新生活也為時不晚。
起碼武赤藻中槍的時候,古德白的确感覺到了一點憤怒。
杜玉臺睡醒的時候,差點被坐在角落裏的古德白吓個半死,好在對方正背對着他在喝紅酒,醫生迫不得已拖着懶倦的口吻道:“人吓人會吓死人的,古先生。”
“我來做個心理輔導。”古德白慢悠悠地說道,“診金我可一分沒少地打給你了。”
杜玉臺打了個大哈欠,困道:“你确定這時候——啧,算了,昨天發生那樣的事,你想要聊聊天也無可厚非,行吧,聊就聊,反正我們醫生就跟房地産的中介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随時待命,只要患者需要,我們就能立刻上崗。”
古德白端着酒杯慢悠悠地點着杯壁,手指在上面輕輕滑過,他很慢地說道:“武赤藻告訴我,他有喜歡的人了,然後莎樂美開第一槍的時候,他直接沖了上來。”
“嗯?”杜玉臺微微挑起眉頭,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古德白,覺得自己說不定是在聽一樁八卦,“你懷疑他喜歡的人是你?”
古德白喝了口酒,不緊不慢道:“這件事不需要懷疑。”
到是無比強大的自信,不過杜玉臺也覺得不需要懷疑,畢竟武赤藻對古德白的在意,只要長着眼睛的人都不難看出來。所以杜玉臺一時間也不清楚古德白這到底算是突然之間的良心發現,還是別的什麽的。
他遲疑了會兒,謹慎道:“你很在意武赤藻嘛。”
古德白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着杜玉臺:“我在意很多人,好人、壞人、活人、死人。只要是利益相關者,我都很在意。”
“可你不會跟他們上床啊。”杜玉臺一拍手,“你對他有性方面的需求嗎?”
“用下半身判斷特殊性,那酒吧裏全是萍水相逢的愛侶。”
杜玉臺倒是對病人這種欲蓋彌彰的态度早有準備:“去酒吧是有目的性的,可你對武赤藻也有這樣的目的性嗎?”
古德白的手指微微一頓。
“你看,沒有,你不是為了性覺得武赤藻可以,而是你覺得武赤藻與性挂鈎也不為難。”杜玉臺聳了下肩膀,他慢悠悠道,“人家是就為了性,你是因為感情生出□□,不然你見到他第一面就該找我問問這種情況了。不過作為一個醫生,我還是要說,你現在的感覺很可能是出于吊橋效應,而并不是真實的——你知道這個是什麽意思吧?”
“我知道。”
吊橋效應的意思是在危險跟刺激性的情況下,人要是遇到另一個人,可能會把恐懼滋生的心跳加速這種生理現象移情到旁人身上,誤以為這是心動。
畢竟剛剛經歷過這種事,杜玉臺可謂極為客觀地提出這種懷疑。
甚至于這很可能是感動,或者腎上腺素尚未消退所造成的錯覺。
古德白清楚自己不是這種人,不過他也明白,這種時間産生這樣的感覺,很難辯駁自己沒有受到影響,即便是本人也沒辦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大腦。
最終他只是微微一笑:“那你是嗎?”
杜玉臺翻了個白眼,過于了解醫生的病患有些時候真的是格外讨人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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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