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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址終于解析出來後, 南野發了個消息給古德白。

這種消息當然不可能在網絡上發送, 在這種信息化時代, 面對面都得擔心手機的麥克風有沒有關閉,免得被監聽。

南野看起來起碼有好幾個晚上沒睡, 他是打着哈欠把寫着地址的紙條遞給古德白的:“上面有兩個地址,根據你提供給我的信息, 我已經反複篩選過好幾次了,這兩個都有可疑。對了, 他昨天晚上去網吧查了下德康研究中心,然後登錄電子郵箱發送給一個空賬號一封新郵件,內容是适可而止,兩個賬號我都寫在背面了。”

“你怎麽知道他昨天去了網吧?”

南野揉了揉眼睛道:“他停留的地方有個共同點,就是附近都有黑網吧, 或者是監控非常差的網吧,我就順便查了下, 不過這個郵箱的登錄地點太多了, 我沒辦法确定。”

空賬號的意思就是不存在的賬號, 當然不可能發送成功,因此大多數時候會被留在垃圾箱或者草稿箱內。

如果沒有意外, 這個發送郵件的賬號是公用的,并不是要發給誰, 而是輪流登錄供以查看信息。

在多人異地登錄,且完全有可能是無線連接公共網絡的情況下,即便是電腦高手要鎖定真正的地址也很困難。

總不可能一一排查過來。

“麻煩你了。”

古德白接過紙條來, 他簡單掃過一眼,把紙條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如果南野有職業道德,就算是杜玉臺開口也會保密;如果南野格外重感情,那顯然說了也是白說,再怎麽叮囑都抵不過偏心的。

南野看他沒有走的意思,不禁揉了揉眉心,不緊不慢道:“古先生,你還有什麽事嗎?”

“你是個醫生。”古德白問道,“知道異能穩定劑嗎?”

穩定劑有很多說法,可既然當時雲山栖提到了杜玉臺是試驗品,那古德白猜測這裏的穩定劑一定是有關于異能的。

南野的神情頓時古怪起來:“你怎麽會提到這個東西,這……我當然是知道的,不過,你不是打算給武赤藻吃吧。”

“當然不是。”古德白啞然失笑起來,“我只是有點好奇這是什麽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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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幾年前黑市流出來的一種三無藥品。”南野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實際上異能者的情況非常多,有些人的異能甚至會中途失控,我替杜玉臺催眠的時候購買過一份,還算好用吧,不過誰也不知道有什麽後遺症,我覺得杜玉臺現在變成這個樣子,八成是因為鎮定劑。”

最後那句話當然只是抱怨。

“南醫生,你認為這種異能穩定劑能夠用在其他領域嗎?”

南野不解道:“其他領域?”

“比如說精神方面。”

“可以考慮發展,雖然現在并沒有什麽可靠的論文參考,不過其實醫學方面是普遍認為大腦才是控制異能的核心。”南野用手指往自己的額頭上點了點,認認真真地思考着古德白的問題,“怎麽,你想考慮往這方面生財嗎?還是自己用。”

南野還記得古鶴庭死亡的事,之後杜玉臺也有跟他談到過古德白因為父親的死亡遭遇了很大的打擊,導致性情大變,因此連問話都謹慎了三分。

古德白微微一笑:“只是随便問問。”

電人當初就是被電流不斷刺激杏仁核,發狂發怒致死,通過他的遺言可以确定的确經過小連山基地的改造。那時候古德白就懷疑異能的控制源很可能是在大腦,而南野的回答無疑是更為肯定了這一判斷。

真湊巧,德康研究中心推出的居然是相似的藥品,當然不是異能穩定劑,而是抗精神疾病的藥物——這方面的藥物大多數有非常嚴重的後遺症,比如脫發、肥胖、便秘甚至成瘾性等等,而德康新研發出來的藥品所帶來的後遺症較小,且無成瘾的可能。

線索查到這裏,真相似乎呼之欲出,康德就差把“我就是幕後主謀”這七個大字刻在臉上,可是還有許多雜亂的線索根本說不通。

康德的确是餘涯交際網上的人,可是他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

一直以來,古德白都把所遇到的事聯系在一起:名單上的實驗體、莎樂美的刺殺、餘涯為康德隐瞞。

這三者可以連成一條線,加上追蹤莎樂美時遇到汪鑒,之後又得知他是在逃的異能犯罪者,古德白自然先入為主地認為汪鑒與莎樂美等人是同夥。

杜玉臺還帶來了“塔”這個重要的信息,之後在陳芸芸的生日晚宴上得知異能藥物項目,又在另一處宴會上遇襲,都讓古德白往康德身上聯想——太多因素重疊在一起了,可是問題就在于,康德真有這麽大的能量嗎?

康德找上三叔,将項目歸于長森旗下,是為了報複古家夫婦當年的行為,還是的的确确只是為了感恩?

古德白跟南野道謝之後就離開了,他看着手上的紙條,忽然發現了一件趣事,其中有個地址就在東羊街不遠,是別墅區,不過地段一般,沒有賣出去多少套。他孤身一人,勢單力薄,正猶豫要不要獨自前往打探下情況時,雲山栖忽然傳來消息。

“見個面。”

古德白幹脆把自己的地址報給了他,半個小時後雲山栖匆匆趕來,正好到午頭了,就找個小飯館要個包間,點了頓小炒。

小炒太油膩,雲山栖到前臺要了個玉米排骨湯,正端着碗喝:“你那裏有什麽新消息嗎?”

“有倒是有,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

雲山栖不以為然:“問。”

“既然要合作,總要拿出誠意,你是誰,莎樂美跟你有什麽關系,你說的基地又是什麽?”古德白微微笑道,“我了解情況之後,才好知道自己的情報對你有沒有用處。”

雲山栖的神色有點古怪:“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麽嗎?”

雲山栖把碗放下來,嘆了口氣道:“我開始懷疑找你是不是個錯誤了,你的這幾個問題并沒有什麽可隐瞞的,那我就告訴你吧。我是個掮客,既負責普通人的麻煩,也同樣負責異能者的麻煩。小連山事件發生之後——”

“稍等一下。”古德白點了個暫停,“小連山事件是指?”

雲山栖頓了頓,還是解釋道:“其實是五年前的事了,還驚動過警察,不過最後還是沒什麽結果,失蹤的大多數是沒有登記在冊的異能者跟逃犯,這類人本來就神出鬼沒,沒引起什麽轟動。”

是地下基地。

古德白頓時反應過來了。

雲山栖有點漫不經心地攪拌着自己的湯,似乎有些試探地打量着古德白:“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還是在試探我。”

古德白想起被自己吓死的那個女人,不動聲色道:“你指什麽?”

“你放心,小連山沒有多少幸存者,電人也已經死了。”雲山栖仔細打量了會兒古德白,最終沒說什麽,“至于莎樂美,她是激進者。”

古德白皺起眉頭:“激進者?”

“不錯,他們組織只吸納強大的異能者,對普通人非常排斥甚至反感。其實我跟他們不怎麽打交道,畢竟我是個普通人,知道莎樂美純粹是因為她個人作風太過出名的緣故,你跟她已經打過照面,她的性格到底有多麻煩,我想你已經領會過了。”

古德白微微笑着點了點頭:“不錯,不過我還有個問題,當時跟你做交易的人到底是誰?她是莎樂美組織裏的人嗎?”

當初劉晴說那個被吓死的女人是在逃的異能犯罪者,殺過人,跟另一宗案子有關,很難不叫人産生聯系。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的是,雲山栖搖了搖頭道,“掮客想要活得長久,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要多問。因為我們都不信任對方,只需要知道到底要做什麽,酬金又有多少就足夠了。奇怪,你對異能完全一無所知,為什麽會牽扯進來?”

古德白笑道:“我也不知道,只不過莎樂美要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

這是個很好的理由,雲山栖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了,他在最後才提到了基地的事:“異能出現這麽久,能夠作為戰鬥力的異能者鳳毛麟角,甚至有些人會因為無法控制異能的成長而失控——”

“失控?”

雲山栖坦誠地回答道:“不錯,就像那天躺在你懷裏的那個男人。”

男人,這個詞用來形容武赤藻還真是有些滑稽。

古德白還沒來得及舒展開眉頭,就聽雲山栖繼續說了下去:“他成長得很快,我看過電人的戰場,他的異能除了植物之外,還有風吧。那天在車裏,我能感覺到空氣很壓抑,氣流的流動很明顯被影響了。不用驚訝,對于我這種人來講,一點細微的變化都非常明顯。”

“你說這個幹什麽?”古德白感覺到了些許危險,不動聲色道,“難道與我們的對話有關?”

“沒有。”雲山栖平靜道,“我只是提醒一句而已,也許他不會走到那種狀态。好了,我們扯開話題太遠了,基地是另一個組織,我們之所以喊它基地,是因為它跟絕大多數異能組織都不一樣,如果非要說的話,我會形容為正規軍。”

正規軍。

古德白把這三個字在嘴裏嚼了嚼,微微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隐形人那樣的嗎?”

“差不多,我跟他們合作過幾次,他們更偏向一個醫學機構。”雲山栖的神情多多少少看上去有些複雜,“我沒接觸到多少高層人員,不過他們的藥物有流入黑市,其中有兩類非常受歡迎,一種是控制,另一種是隐藏異能。”

古德白下意識問道:“隐藏異能?”

“在大格局下來看,異能者的确跟普通人共同生存着,可是你難道沒想過為什麽電人的事引起這麽多反彈嗎?”雲山栖搖了搖頭道,“普通人對異能者占據資源的恐慌從來沒有停止過,這種矛盾根本沒辦法消除,有些人想要正常生活,當然就産生了利潤。”

古德白的手指在碗上稍稍擦過:“你覺得,他們跟小連山有關系嗎?”

雲山栖眯着眼睛看向古德白,語氣冷淡了下來:“這跟我無關,我也不感興趣,現在輪到你展現你的誠意了。”

“你帶槍了嗎?”古德白淡淡道,“我這裏有個地址,吃完飯可以過去消消食。”

雲山栖搖了搖頭道:“沒有,不過不要緊,沒人敢在東羊街開槍,槍這種東西看起來威脅力巨大,其實非常不便,會留下很多線索。在沒準備好的情況下開槍,等于同歸于盡,根本沒有意義。”

他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了,既然別墅也在東羊街區之內,那些人不會輕舉妄動。

這頓飯由雲山栖結賬,他們倆把走到車邊的這段路當消食,很快就上車開始往目的地進發。

東羊的郊外別墅區離街道實際上并不遠,不過規劃得很仔細,巧妙地居于高位,只是因為年久無人居住的緣故,與其他老舊的設施跟建築物融為一體。

別墅零零散散地分布着,看得出來大多都是空房,沒有人居住,這個地段早年也算炙手可熱,後來因為種種意外跟政策的緣故,被徹底放棄。東羊街是三教九流住的地方,圖的就是便宜跟方便,有錢人當然不會搬過來,造別墅的房地産商虧了本,又舍不得低價賤賣,就擱置下來。

車一路開到紙條上所寫的地址附近,雲山栖讓古德白跟在自己身後,他們倆都注意到這間別墅近日有人進出過。

古德白幽幽問道:“我們要按個門鈴嗎?”

雲山栖匪夷所思地轉頭看着他。

其實古德白并不擔心開門後會出什麽事,正如雲山栖所說的那樣,槍在這裏的影響太大了,更別說之前陸虞來這裏出過任務,說明這塊地已經被隐形人看上了。剛剛古德白之所以詢問雲山栖有沒有帶上槍,只是出于習慣而已,他正在緩慢習慣這個并非美好,也絕不和平的世界。

大概是擔心古德白又說出什麽讓人無語的話來,雲山栖很快就再度開口:“我會保護你的。”

盡管這麽說有點對杜玉臺不住,不過古德白真心實意地感慨了下雲山栖的靠譜程度,想到之前他們意外破壞了對方的生意,不由得有些許過意不去。

雲山栖帶着古德白查看了下別墅外圍,始終沒有發生什麽問題,他皺皺眉道:“這裏很可能是被廢棄的安全屋。”

他們倆是從庭院的後門進去的,前門挂着鎖,進去就是廚房——當初的設計可能是想留給主人種菜或者是方便開派對。廚房的布置很簡單,不過看起來都是擺設,個別地方有焦黑的痕跡,顯然有人在這裏開過火。

一樓幾乎沒有任何痕跡,他們倆很快就上了二樓,二樓的格局就變化多了,布置更為簡陋,幾乎可以說只打了格子,簡單裝修一下,唯一較有人氣的是間宴會廳。

“這裏原本應該放過重物。”雲山栖蹲在地上說道,“奇怪,會是什麽呢?搬運應該不容易。”

古德白淡淡道:“是鋼琴。”

雲山栖回身望去,發現古德白站在窗戶邊張望,他身側的牆壁上還殘留着血跡跟凹陷,于是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地上的确殘留着幾個琴鍵:“這種力量……看來當初在這裏的人是莎樂美,她在這裏殺了人。不對——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誰?”

“九歌。”雲山栖看起來有些複雜,指着地上碾出的幾道輪轍:“你看這裏,這是輪椅的痕跡,他是個特殊人物。”

古德白心道:我還以為是餐車。

随即他又疑惑道:“特殊?”

“……他是個殘廢。”雲山栖的用詞非常不客氣,“異能是後天制造的,當初是南野救下了他,我多多少少也知道點情況,他的異能一直出現排異反應,後來穩定劑流入市場後才終于好轉。既然九歌出現在這裏,說明基地跟激進者一定合作了。”

這個新出現的人物,似乎為這盤迷局拂去了些許迷霧,起碼可以确定下來,基地跟激進者的确在合作,而餘涯對此顯然知情。九歌,人為的異能,光是這五個字,古德白就能确定他是當年小連山的試驗品之一,注射到自己體內的藥劑絕不會是無緣無故出現的。

“小連山?”

雲山栖搖搖頭道:“他沒有承認過,不過我們私下是這麽認為的。其實小連山的資料非常少,知情人也不多,我們只知道他們在裏面經受了非人的折磨,可對于那些人到底做了什麽卻一無所知。有不少人懷疑過基地就是當初制造小連山事件的組織,後來九歌加入之後,就沒有人說過這種閑話。”

“為什麽?”

雲山栖微微笑起來:“你沒有跟九歌打過交道,不知道他是個多記仇的人,大家怕得罪他,當然就不說什麽了。不過現在看來,他說不準是為了穩定劑加入的。”

這是個已經撤離完畢的地點,顯然沒什麽看頭了,準備離開前古德白問了最後一句話:“穩定劑是什麽時候流入的?”

雲山栖有些不解,不過他已經看出來古德白對這些事堪稱是一無所知,因此還是回答道:“在三年前。”

回答完古德白的問題之後,雲山栖就重新站了起來,他輕輕松了口氣:“人去樓空,看來找不到更多消息了,我們走吧。”

古德白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将手落在了把手上。

三年前……

安全屋驗證了古德白當初的想法,蜥蜴人背後的人就是莎樂美,他們的确沒有離太遠,從別墅二樓的窗戶看下去,可以直接看到橋的全景。

如果古德白受過專業的訓練,當初追蹤到橋附近就能推測出莎樂美他們的蹤跡,不必等到今天才解開這個謎底,牆壁上的鮮血很可能是蜥蜴人的,也可能是之後陸虞找到了這個落腳點,跟莎樂美他們發生了激鬥,于是他們離開……

如果撤離,餘涯為什麽會在近期又回到這裏——

糟了!

“他們根本沒有撤離,只是僞裝。”古德白忽然感到一陣寒意,“這裏還是根據點!”

雲山栖一下子就明白了古德白的意思,他臉色肅然,當機立斷:“走!”

這時已經來不及了,樓梯上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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