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兩個小時後, 武赤藻坐在了莎樂美面前。

其實劉晴早就對武赤藻發起過邀請, 在陳、古兩家強行介入這件事後, 隐形人的位置變得非常尴尬,各方面都在施壓, 在鑒定結果出來之後,他們留不住莎樂美太久。因此在武赤藻發回消息的時候, 劉晴立刻就派人來接他了。

“你跟劉小姐說,你想見我?”武赤藻平靜地坐在這個藏匿着巨大力量的嬌小女人面前, 對方臉上的笑容甜美而迷人,可是他一點也沒有着迷的意思,“我現在已經在這裏了。”

眼前這個人顯然是莎樂美而不是陳芸芸,她把玩着一枝即将枯萎的康乃馨,愉悅道:“其實我更喜歡玫瑰, 你下次可以送我紅色的玫瑰,不要花店裏那種騙人充數的月季……噢, 你看不出來, 算了, 心意到了也可以。”

武赤藻冷冰冰地看着她:“你只想對我說這句話?”

“這件事最重要。”莎樂美伸出一雙長腿架在桌子上,她身形并不高挑, 可比例非常完美,稍稍向後仰去的慵懶姿态将性感的曲線完美展現出來, 那朵康乃馨枕在她的胸口,看起來像是她的心愛之物,“除此之外我還想問你要不要加入激進者, 反正古德白早晚是要死的。”

她無所謂的态度輕易激怒了武赤藻,年輕人的臉微微抽搐了片刻,最終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房間裏很安靜,唯有頂上的燈光圍繞着幾只素白的飛蛾。

“你只是想說這些話?”武赤藻非常安靜地問道,“那我也有一句話要跟你說。”

莎樂美雖然一直在玩花,但注意力始終在武赤藻的身上,她顯然并不認為對方會說出什麽具有威脅力的話來,于是嫣然笑道:“說說看。”

“你要殺老板這件事,我們早就知道了。”武赤藻終于微笑起來,“不過我想你一定不知道。”

莎樂美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的笑容被冰封住,黑沉沉的眼瞳啞了光,顯出幾分寒意來:“你說什麽?”

“你聽得很清楚,其實你已經落在了隐形人的手裏,我從杜醫生那裏打聽過了,哪怕是雙重人格,只要能夠确定你當時意識清醒,你根本逃不過制裁,只不過是或早或晚,多少證據的問題而已。”武赤藻直視着莎樂美,毫無退縮之意,緩緩道,“我知道劉小姐是個很厲害的人,她絕對不會放過你。”

莎樂美凝視着他,兩眼裏燒出毫無溫度的火焰,那只美麗修長的手緊緊抓住康乃馨的花朵,頃刻間捏得粉碎。

“你居然這麽跟我說話!”

站在單向玻璃外監聽的水衡子忍不住笑起來:“這小子對老大你還挺信任的。”

而劉晴卻是沉着臉,跟身旁的陸虞說道:“你覺得這是古德白故意讓武赤藻說給我們聽的,還是這件事真的跟古德白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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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跟古德白有什麽關系?”水衡子莫名其妙道,“他不是受害者嗎?”

“除非他想死,否則那麽近的距離,我們如果當時反應慢了,第二槍就在心髒上了。”陸虞搖搖頭道,“而且我看當時他錯愕的表情,不像是裝的。這次我們恐怕是被激進者耍了,不過也算是件好事,我想武赤藻說過這句話後,莎樂美一定會告訴我們很多消息。”

劉晴抱着手沉思道:“你真的覺得古德白是無辜的?這發生的一切都是巧合。”

陸虞搖了搖頭道:“我不認為他無辜,即便燕雨只是意外,電人那件事也已經說明古德白一定在隐瞞什麽,甚至在解決什麽。不過你我都清楚,古鶴庭的死沒有那麽簡單,要是他是為了父親的事在暗中追查些什麽,導致惹禍上身,也不是沒有可能。”

完全沒辦法加入對話的水衡子哀怨地看着他們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話,本該固定在地上的桌子忽然“哐當”一聲撞向玻璃。

“不好!”

等陸虞闖進門去的時候,審訊室裏幾乎全都是植物,那張被扔到玻璃上的桌子被枝條固定在原位,而莎樂美整個人都被無形的沖力撞飛到牆壁上。

武赤藻就站在原位上一動沒動,他甚至在站起來時還注意到了椅子的噪聲,輕輕擺放好,這才走到了被死死困在藤蔓上無法動彈的莎樂美。

莎樂美驚恐地看着他,從對方身上爆發出來的絕對力量徹底碾壓住她的行動,曾經在視頻裏觀看過的恐怖場景徹底重現在自己身上時就沒有那麽令人愉悅了,她曾經在視頻裏看過無數次,也曾憧憬跟迷戀過這樣的武赤藻,可現在,死亡的喪鐘似乎在腦海裏響起。

枝條束縛得并不緊迫,莎樂美仍然能感覺到自己身體裏的力量在翻湧,可完全無法發揮出來,令她曾經自豪的速度、力量、反應都在這種強大下化為烏有。

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武赤藻越走越近,感覺到命懸一線的刺激。

“我不喜歡你做這種事。”

武赤藻靜靜地注視着莎樂美,他的聲音仍然平和而清澈,與平日并沒有任何兩樣,那被揉碎的康乃馨花瓣散落在莎樂美的衣領上,被他摘取下來。

莎樂美望着他,心髒驟然跳動起來,分不清是愉悅還是戰栗。

在一瞬間,莎樂美的神态忽然變得迷茫、溫婉起來,她徹底變成陳芸芸了,于是枝條簌簌撤去,很快就消失在武赤藻的口袋之中。

陳芸芸從半空中落下,武赤藻将她扶好——在這段時間裏,陳芸芸已經大概了解到自己的處境了,她困惑地眨眨眼,發覺自己待在另一個男人懷裏時,臉上微微泛起了紅潮。

而武赤藻卻沒有什麽反應,他踩着那些花瓣走了出去。

“把人帶走吧。”陸虞走進來揮了揮手,“我還以為要救你,沒想到你的異能進化得這麽快。”

“的确很快。”武赤藻并不否認,他的确感覺到自己的異能變得越來越強大,只是他同樣有點控制不住這種力量了,就像剛剛那樣,明明只是想保護自己,可是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莎樂美已經被他甩到牆壁上去了。

武赤藻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隐隐約約感覺到這股力量在被自己的憤怒驅使,方才他非常非常……想要殺掉莎樂美。

就像是那天早上看見陳芸芸時,暴怒不安的心情一樣。

把陳芸芸帶走之後,劉晴使喚一個下屬把武赤藻送出基地,她跟陸虞并肩站在一起,望着對方遠去的背影,忽然道:“他的指數剛剛超标,可是很快就控制住了。”

“我倒是在想。”陸虞老神在在地說道,“富家小姐看上貧困小子,這種戲碼是不是老套了點。”

“嗯?”

“陳芸芸顯然喜歡武赤藻,我想多多少少有點影響到莎樂美。”

劉晴被他的話逗樂了:“你是說陳芸芸切換人格是因為武赤藻?”

“不。”陸虞把門關上後就轉過身看向劉晴,他臉上泛起微妙的笑意來,“莎樂美也許受到了陳芸芸的影響,對武赤藻有了些好感,可并不足夠支撐她改變什麽。我的意思是,你發現莎樂美剛剛變成陳芸芸的時候,武赤藻的指數到底升到了多少嗎?”

劉晴剛剛提到指數,就是有這個意思,只不過話題被陸虞帶跑了而已,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你皮這一下很快樂嗎?也許陳芸芸沒有感覺,可是莎樂美能夠感知到異能的變化,出于自保心态,她一定會出現。”

“……莎樂美跟陳芸芸的切換點就在于異能。”劉晴忽然頓了下,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現在的問題就是武赤藻刺激到陳芸芸到底是不是個意外了。”

陸虞輕笑起來:“看來這位受傷的古先生是洗不脫嫌疑了,我倒是認為,大可把他放一下,激進者才是真正的麻煩,我們根本不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個陳芸芸在裏面。就算古德白是真的在借我們的手清洗掉這個組織,我們也不虧啊。”

“你倒想得開。”劉晴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這意味着多少麻煩嗎?”

陸虞淡淡道:“剛剛才從你面前走出去一個□□煩呢,古德白既然把武赤藻暴露在我們面前,又跟我們合作,起碼說明沒有敵意。而且你別忘了,他可是差點死在我們面前,你沒看到他那個保镖的樣子,要不是古德白受傷太重,他急着救人,我攔下他殺莎樂美的時候,他敢直接兩槍送我們倆一道上路。”

“噗嗤。”劉晴被這句話逗笑了,她似乎想起什麽,很快又問道,“說起來,你身體沒事了吧?”

“沒事,九歌當時毒性不強,怪我那會兒大意了。”陸虞提到這件事就有點漫不經心,除非必要,其實隐形人能不殺人最好就不要殺人,跟警察的非必要盡量活捉,開槍需要報備的規則差不多,只不過他們的條件更寬松點,畢竟異能者的戰鬥并不簡單。

九歌的異能非常特殊,簡而言之,他是個帶着輪椅行動的人體生化武器,不過毒性在不同的條件下有不同的效果。

當時陸虞徹底放倒莎樂美之後,打算先将昏迷的九歌捆起來,哪知道對方強撐着一口氣在裝昏,因此猝不及防着了道。

不過九歌也被陸虞直接打成了重傷,從那之後陸虞的情況就不太穩定,否則陳芸芸當時準備開槍前他就能反應過來的。

“其實也不算壞事。”陸虞拍了拍劉晴的肩膀,語氣聽起來很平靜,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自己在說什麽了不得的事,“中毒之後我反而能睡幾個好覺了,你也清楚,我的異能根本活不過明年,它增強得越來越快,穩定劑越打越多,已經遠遠超出應該的劑量了。”

劉晴看上去有點痛苦,可最終她什麽都沒傾訴,只是別過臉去:“如果不是我讓你……”

“你不也是這樣,你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範圍越來越大,失明的時間也越來越長。”陸虞的語氣聽起來非常平淡,“如果這就是進化的話,我們無非是第一批世界的實驗者,能有生之年做些有意義的事,也不算白活過一遭,你跟我都不是什麽甘于普通的人,這大概是我最後一個任務了,激進者就是我唯一的目标。”

劉晴最終只是頹喪地嘆了口氣。

而陸虞略微憂心起來,武赤藻進步得似乎有點太快了。

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

杜玉臺跟武赤藻仍然住在莊園裏。

不過今天武赤藻是回來收拾行李的,他打算搬到另一邊去照顧古德白,這是經過詹雅允許的,而餘涯早就過去了。

至于杜玉臺只能不厭其煩地來回跑着,等候消息。

收拾好行李外出的時候,武赤藻看見杜玉臺正從樓梯上走下來,他似乎在想什麽,險些從樓梯上摔下來,好在擺在底下的綠植忽然生長起來,瞬間橫貫在醫生的面前。

杜玉臺整個人都撲了上去,稍稍緩沖一二,給了武赤藻足夠的時間上去幫忙。

“杜醫生,你沒事吧?”

“沒事。”杜玉臺搖了搖頭,他扶着牆壁,沒把全身的重心都壓在武赤藻身上,看上去的确不像生病了,倒更像過于疲憊,“我剛剛突然一陣頭暈,可能是最近比較忙,沒什麽大事,對了,你老板他怎麽樣,情況還好嗎?”

武赤藻搖搖頭道:“不是很好,我剛剛去見了莎樂美,不知道她會不會被判死刑。”

“會的。”杜玉臺順着牆壁滑下去,坐在臺階上,他歪着頭微微笑起來,“難得看你這麽生氣,其實赤藻,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立場對調,殺人的是古先生而不是莎樂美,你還會說出判他死刑的話嗎?”

武赤藻睜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杜玉臺:“可是老板沒有這麽做,雖然他是個很古怪的人,但是……”

杜玉臺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但是不下去,因為兩個人都心知肚明,古德白并不是個清清白白的人,這個人離人們所需要的正人君子甚至普通人都相差甚遠,于是他這才欣然開口:“你其實很清楚,他是你本來不該接觸到的人,你們完完全全存在兩個世界,如果不是異能,他大概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你為什麽跟我說這樣的話?”武赤藻被逼得左支右拙,狼狽不堪,好在他腦子活,很快就敏銳地反擊道,“你跟雲山栖不也是這樣。”

杜玉臺麻木地告知他:“所以,你看見我的下場了。”

“我查到一些東西了。”杜玉臺沒有理會武赤藻的反應,而是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重道,“要去一些地方确定,可能會回不來,赤藻,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句忠告,你其實遠比你自己所以為的更強大。如果你永遠用老舊的目光看待自己,最終不會得到什麽好下場的。”

武赤藻下意識道:“什麽意思?”

“你認為異能是什麽?”杜玉臺苦笑起來,“是一筆財富,是一筆無緣無故的巨款,你以為我為什麽隐瞞自己的能力,因為它實際上并不是什麽好東西。不說窺探這份能力的人,包括擁有這份能力的人也一樣。”

“你以為人人都有古德白這樣的財力嗎?他可以用物質來彌補自己的精神需求,而長森注定了他的物質永遠不會缺乏。可是其他人呢,比如你這樣的人,如果當初古德白根本不在乎你,你被生活壓迫的時候會不會想:既然我擁有了這樣的能力,為什麽我不能保護自己的家人,憑什麽我要處于擔驚受怕之下,難道我只能看着事情發生然後無動于衷?在電人事件後任由他人歧視我?”

杜玉臺的聲音極為悲涼,聽得人神思不定:“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一個異類,注定成為犧牲品,分明不是自己的選擇,卻被施加在身,連活下去都做不到。”

武赤藻瞠目結舌,他看着杜玉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幹巴巴地說道:“杜醫生,你到底怎麽了?你在說什麽啊?”

“我要去面對我的結局了。”杜玉臺深吸一口氣,仿佛這才從記憶裏脫身出來,他苦笑起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武赤藻,“希望我們還能再見面。”

“你的力量太強大了,不管是劉晴還是古德白,甚至是激進者,或者其他許許多多的組織都在盯着你,如果你始終認為自己只是當初那個武赤藻,最終連你自己都會失去,變成真正意義上的工具。”

武赤藻窘迫道:“可是……”

“你以為我在勸你嗎?”杜玉臺搖搖頭,“我在救你的命,赤藻,當異能越強,壽命就會越短,一群擁有強大力量的亡命之徒一旦發起瘋來,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武赤藻奇特道:“杜醫生,你到底知道了什麽,為什麽不跟老板說。”

“他不是可信的人。”杜玉臺輕聲道,“赤藻,你要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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