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康德這幾天在外省談投資, 終于從三叔那得知古德白遇襲的事情後, 匆匆買了機票回來探病。

長森過于巨大, 導致古家的每個人都不僅僅是自己,康德這次回來探望, 有尋求機會的意思,也是表明态度。

詹雅對他談不上喜不喜歡, 在不涉及古德白的時候,她向來是端莊高雅的貴夫人, 對任何人都是如此,康德當然也不例外。本來這次她不打算讓康德打擾古德白,不過恢複過元氣的古德白倒是欣然同意了對方的探望,似乎沒有小時候的疙瘩了。

比起武赤藻對花的盲目,康德顯然對探望病人該送什麽花有心得多了, 他是孤身一人進來的,身上也沒有什麽武器, 那束被灑了水的花束由仆人接過去重新擺放在花瓶裏, 這棟冰冷的房子終于有了些生氣。

康德非常自然地脫下外衣放在手上, 他被仆人帶到玻璃門邊,看見古德白坐在玻璃花房裏, 正背對着他。

這個角度看不清對方是不是睡着了,陽光灑在古德白的手上, 讓這個人看上去有種病态的虛弱感,這讓康德內心深處湧起一種扭曲的快樂跟憐惜。

仆人讓康德等了會兒,她要去問問古德白的意思, 如果對方沒有回應的話,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這種特殊的待遇從古德白小時候就一直存在,不管是老爺還是夫人,甚至是餘涯跟仆人們,他們每個人都無微不至地将這個人所遇到的棱角徹底碾碎鋪平,生怕他受到一點點傷害,曾幾何時,康德也是其中一員,他渴望得到對方的喜愛,在夾縫裏喘息生存。

年幼的康德甚至幻想過,如果有一天忽然發生難以預料的意外,讓古德白無法說話,或者是無法行動,自己就能心甘情願地接受對方的喜怒無常,坦然照顧這個年幼的弟弟,甚至努力是幫助傷心痛苦的養父母走出陰影跟困境。

他會是一個很好的哥哥,就不會如此仇恨跟嫉妒古德白。

當然,這只是毫無意義的幻想而已。

“請進。”仆人很快就回來了,她擺上拖鞋讓康德換好,這間玻璃花房完全是按照小孩子的童話世界來塑造的,并沒有太多髒亂的泥土,瓷磚被擦得像是鑽石,每一扇玻璃都妥帖地迎接着陽光,空氣裏蔓延着花草的清香。

“身體有好轉了嗎?”

康德再度推了推眼鏡,他帶來的花束跟禮物都放在外面,要不是體面問題,外頭的保镖可能更想讓他□□進來。

“如果沒有好轉的話,現在你應該在跟儀器說話,或者根本就進不來。請坐吧。”

古德白的聲音比起那天上門挑釁時要柔弱些,他的呼吸要比常人更為費勁,想來那一槍的确太沉重,如果是更大口徑的話,也許這時候自己的确要跟儀器對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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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德懷着自己也無法完全明白的心情,近乎複雜地坐到了古德白的對面去。

這時候已經開始轉入春天了,不過仍然非常冷,南方的城市似乎總是如此,只有夏冬兩季,春秋總在寒冷與炎熱裏反複着過渡。

古德白正披着一條毯子曬太陽,他眯着眼睛,手邊是漸冷的紅茶,清澈的茶水上漂浮着舒卷開的葉子,整個人看上去更像是在午休。

“莎樂美被逮捕了。”康德試圖從古德白的臉上看出些什麽,“我記得你之前來找我的時候,也說過這個名字。”

古德白輕笑了下,聽不出是諷刺還是玩笑:“你的消息倒是很快,怎麽,擔心她出賣你嗎?”

康德的臉色一變,随機勉強笑道:“我跟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面,她有什麽可出賣我的。”

“噢,原來你們一直都是用其他方式聯系。”古德白懶散地拉了拉毯子,他受傷的胸膛這會兒看不出任何問題,除了蒼白的臉色之外,幾乎沒有什麽能作證他的确被打了一槍,“現在的項目進展怎麽樣?異能者很麻煩吧,殺了你那麽多的研究人員,你心裏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憋屈?”

康德的臉色慢慢沉下來,他終于意識到古德白并不是在虛張聲勢,尤其是想到對方還在跟劉晴合作,就更令人發毛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擔心什麽,你既然連異能者都敢合作,何必忌憚我這個普通人。”古德白緩了緩氣,他之前又做了個手術,現在的局勢越來越緊迫,對方擺明了是沖着自己來的,在出下一招時,必須要得到足夠的情報,“我想要穩定劑的售出記錄。”

康德的臉陰晴不定了一會兒,最終站起身來,幹巴巴道:“我會送過來的。”

“先別急着走。”古德白又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見過激進者的首領嗎?”

康德怒視着他,來時那種滿懷惡意的愉悅感已經蕩然無存,硬邦邦道:“一向是九歌跟他們處理,我只負責項目。”

古德白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忍不住輕聲嘆起氣來:“何必呢,探病探得自己差點氣出病來。”

其實康德壓根不用如此生氣,只要他耐下性子仔細想一想,就應該清楚古德白的局面比自己更麻煩。不過也很難說,看他一問三不知的模樣,恐怕跟激進者合作也完全處于被動狀态,與虎謀皮的蠢人并不在少數。

這些記錄并不是一兩天的事,在古德白在接收文件時正巧追看水衡子的更新,新的一章大概是莎樂美所帶來的靈感,圓上了其中一個病嬌角色的劇情,他陶醉于自己對愛人的愛欲之中,出于絕對的自信為所有人包括主角設置困境,最終也因為自己充沛的情感而親手殺死了對方。

最後一段寫道:他仍然親吻那石榴子般鮮紅的嘴唇,直至皮肉腐爛,化為白骨,他便以癫狂的愛親吻白骨。

這幾段必不可免引起讀者的反感,不少人在底下留言不适感,當然也有人喜愛這種畸形扭曲的情感,大呼刺激。

文件接收完畢,古德白平靜地點掉頁面,重新将心思放回到正事上來,還沒等他看上十分鐘,餘涯就打來了電話。

“少爺。”餘涯的聲音很焦急,他很少用這種口吻說話,“出事了。”

“不着急,慢慢講。”古德白氣息穩定,不緊不慢地滑動着鼠标的滾輪,他已經篩選過條件了,正在仔細審核每條記錄。

餘涯的聲音像是一下子掉進了萬丈深淵:“莎樂美死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現在赤藻被關起來了。”

“死了?”古德白的手微微一頓,他眯着眼睛看着電腦上的記錄,眼下形勢變得越來越匪夷所思,居然有人能在劉晴的眼皮子底下殺死莎樂美,他思考片刻道,“你來接我吧。”

餘涯猶豫道:“可是你的傷——”

“你打電話來,難道只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然後讓我等着就好了。”古德白淡淡道,“如果你不來接我,恐怕我只能坐劉晴的摩托車了。”

餘涯想起那臺肌肉車就忍不住嘴角抽搐起來,很快就回答道:“我就來。”

之後古德白又打了個電話聯系劉晴,對方痛快地答應派人來接他,普通人的确不能随便插手,可是古德白不是普通人,更別提現在的死者莎樂美跟嫌疑人武赤藻都跟他有相當親密的關系。

“你的傷怎麽樣?”劉晴看見古德白到來時,神情并不是十分沉重,甚至還有心情打個招呼,“看起來好得很快。”

基地裏很陰冷,古德白咳嗽了兩聲,他肩膀上還披着那條毯子,餘涯被控制在外面不準進入:“還沒死,發生了什麽事?”

“你消息倒快,莎樂美死了,最後接觸的人是武赤藻,她還留了六個字:來找我,武赤藻。”

劉晴似乎沒有什麽防備地帶着古德白去了莎樂美的房間,屍體當然已經被送走了,不過能看得出來當時莎樂美吐了很多血,地上幾乎都是暗色的血跡,而牆壁上正如劉晴所說,寫着那六個字。

來找我

武赤藻

“武赤藻……”古德白猛然皺起眉頭來,“為什麽是武赤藻?”

劉晴苦笑起來:“這也是我的問題,我查過監控了,他跟莎樂美聊過後就離開了房間,去找水衡子寫作業,二十分鐘後,莎樂美出現了中毒情況,她在死前還看了一眼攝像頭,場面很瘆人,然後就在牆壁上寫下了這六個字。”

“中毒……”

古德白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死因,他下意識問道:“有這方面的異能者嗎?”

“有,不過沒什麽用處。”劉晴抱着手嘆了口氣,“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裏,我懷疑是基地裏出內鬼了,赤藻很可能是下一個目标。”

看來不是嫌疑人,而是為了保護他。

古德白的思路轉得很快:“我要帶他走。”

“你沒聽懂嗎?下一個目标可能就是赤藻。”劉晴忍不住說道,他們都很清楚武赤藻的潛力到底有多麽恐怖,“如果基地裏出現問題的話,我恐怕自顧不暇,你确定要帶他走嗎?”

古德白淡淡道:“我就是聽明白了,才要帶他走,否則我們永遠找不到突破口,更何況,陳芸芸能出其不意地變成莎樂美,你敢說基地裏的任何人不會出其不意地變成激進者嗎?你別忘了,餘涯跟陸虞都沒有成功阻攔那一槍。”

劉晴不由得沉默下來,她伸手撫額,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最終劉晴點了這個頭,讓武赤藻跟着古德白走了,而這時候陸虞忽然出現在她身後,兩個人并肩看着那遠去的背影:‘你說武赤藻能釣出更多的線索嗎?“

“下手越來越快,也越來越急。”劉晴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既然要武赤藻去找他,還不惜用莎樂美的命做恐吓,那這就不會是一盤死棋。古德白這麽急匆匆地上來把他領走,恐怕也是在等這個機會,你那邊有線索了嗎?”

陸虞輕輕嘆了口氣:“恐怕你不會想看這個結局。”

“不想看也得看。”劉晴輕聲道,“走吧,讓我們去看看這個叛徒,小連山的事是時候畫上一個終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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