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跟劉晴猜得差不多, 激進者很快就開始走下一步了。

不過更讓古德白始料未及的事情同樣發生了——水衡子叛逃。

電話是在晚上七點三十二分打來的,古德白還記得自己正在換衣服,胸膛的傷好得很快, 不過還沒完全愈合,他看着鏡子裏逐漸模糊的自己, 按下了外放:“這麽晚了還打過來,有什麽事嗎?”

“殺死莎樂美的兇手已經确定了。”劉晴在電話那頭聽起來很落寞,“水衡子叛逃,如果你有他的消息, 請務必通知我。”

古德白柔聲應道:“沒問題, 他沒有來過我這,要是他來了,我立刻就控制住他,你還好嗎?”

“還好。”

劉晴顯然沒有跟古德白扯皮的心情,不過也是,她底下出了這麽個人, 加上死的人是陳芸芸, 眼下恐怕是焦頭爛額。

電話剛剛挂斷,古德白的臉色就是一變。

雖然他一直都清楚肯定是劉晴的內部出了問題, 但是的确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水衡子, 他忽然想起什麽,撲回到電腦前重新将更新看了一遍。

古德白的臉色不由得難看了起來。

跟那位幕後者交手這麽久, 古德白雖然是從中途入局, 但能意識到對方做事風格的謹慎跟缜密,尤其是應當痛下殺手的時候, 絕不留情。所有跟康德合作,并且被派出來暴露在視野之中的異能者都是棄子, 所有的意外都是為了影響真正的走向。

這群人的目标從一開始就是武赤藻。

這也是水衡子故意提起借用人設寫入書裏的原因之一,他本來就喜歡寫小說,将所有秘密隐藏在劇情裏,除非是經歷到實事的當事人,否則根本沒有任何可能意識到問題。

在書裏,“莎樂美”殺死了他的愛人,引發一場混亂,這場因愛而起的謀殺,讓所有人都摸不着頭腦。

現實裏卻是莎樂美死亡。

如果把這本小說的大局展開,可以看出書裏死去的“武赤藻”是所有時間線的開場,正是這個人物的意外死亡,引發了主角進入混戰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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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德白急忙往前翻動幾頁,查找白姑出現的情節,她最後一次出場,是稅務局找上門,還因為涉嫌違法行為被帶走了。這段劇情在小說裏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但結合實際來看,卻很難這麽想。

讀者們正津津有味地在底下讨論白姑會怎麽反殺。

這件事恐怕對應的是小連山——白姑做生意談不上多麽幹淨,這種現實的東西加入進來,很難說是随手為之。

古德白關掉了電腦,神情頓時難看起來,水衡子離開基地的時間一定比劉晴更早,這種情報一拖就完全沒有價值了,接下來不是聯系武赤藻就是聯系餘涯,如果是水衡子的話,武赤藻對他并不設防,幾率會更大。

“武赤藻,你在哪裏?”古德白轉念一想,立刻撥通聯系人,“有沒有誰跟你在一起。”

武赤藻在另一頭迷茫道:“我……我剛和涯叔回來,怎麽了?我就在家門口啊。”

怎麽不是武赤藻?

古德白心神一轉:“那餘涯呢?”

“涯叔啊,他剛……”武赤藻還沒有反應過來,他迷糊了下,很快乖乖解答道,“本來他要跟我一起下車的,不過接了個電話後,說要去見個老朋友,就開走了。”

糟了!

“武赤藻,你去車庫裏随便領一輛,鑰匙應該都在上面,跟上去,我會告訴你路線,你要追上餘涯,不過不要被發現了。”

還好之前特意把餘涯記錄在軟件裏,不然這次麻煩就大了。

武赤藻還是第一次聽到古德白這麽着急的聲音,他忙道:“可是我還沒有駕照啊。”

“……”

兩分鐘後,武赤藻看着一輛車開出來,大燈照得他眼睛直發晃,車窗降下,面帶寒霜的古德白看着他:“快點上車。”

他們倆跟着軟件一路追蹤着餘涯的行蹤,在大道上時還好,等進入比較偏僻的路徑時,餘涯很明顯就開始注意到他們這輛車了,不過應該還沒有确定身份,于是開始繞圈子。軟件也并不是毫無限制,如果餘涯要去的地方非常大,沒辦法确定目标的話,那之後再尋找就來不及了。

乖乖捆着安全帶的武赤藻忽然道:“老板,你是不是想跟着涯叔又不被知道啊。”

“怎麽?”古德白有點心浮氣躁,“你有什麽好辦法嗎?”

武赤藻輕聲道:“涯叔今天陪我去買花,我不小心把種子灑在他身上了,有不少黏在衣服跟口袋裏,可以順着風感知到他的位置。”

古德白詫異道:“你還能這麽做?”

“之前突然想試試看能不能結合起來。”武赤藻窘迫地笑了笑,“風是有軌跡的,被我使用過異能的種子像是個小小的記號,這也是我最近才發現的能力。”

既然如此,古德白将油門一踩,毫不猶豫地遠離了餘涯的視線。沒多久,古德白就把車停靠在路邊,黑夜裏大樹在風中搖搖曳曳,如同虛張聲勢的鬼影,好在冬天葉子掉得差不多,不然這輛車大概就要被葉子跟泥水弄得不成樣子了。

“涯叔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武赤藻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上,如同小學生抓着書包肩帶那樣抓着安全帶,看起來分外老實,“他不是去見朋友嗎?”

“恐怕是要命的朋友。”古德白有點想點起一根煙,可惜他很快就想到自己千瘡百孔的肺,現在實在不能給這塊肺平添更多痛苦了,他又将煙重新收回到盒子裏去,神态變得非常複雜,“這個人的胃口未免太大了一點,想要一口氣吃下我跟劉晴,不嫌撐得慌嗎?”

武赤藻轉過身來看着古德白,有些不太明白。

“這件事已經要迎來結局了。”古德白喃喃道,“我居然到現在才明白發生了什麽。”

古鶴庭的死從來都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就如同古德白的中毒,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的确有失去父親的痛苦,而更多時候,是他看見了死神的提示——激進者開始對他們下手了。

可是古德白卻意外的沒有死,之後意外發生,他腦海裏卻完全沒有任何相關的記憶。

原先古德白以為是自己因為藥劑的原因失憶,所以什麽印象都沒有,現在看來,恐怕并不是這樣。

轉讓出去的基地的确是古德白的私章,名單上的人體實驗名單也同樣驗證了原主人近乎偏激的正義感,可是這種粗劣到任何人都會發現的破綻,根本不是古鶴庭的作風,他處心積慮,将公司重複換血清洗,終于送到了康德的手中,所有手續都打理得一清二楚,可見心思缜密,絕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

這場人體實驗的發起者,從一開始就是古鶴庭。

而接任者,只有康德。

古鶴庭才是小連山實驗的幕後操手,他很清楚兒子的性格,于是古德白在憤憤不平之下将研究所的項目擅自改成異能實驗,吸引了足夠多的注意力,才叫古鶴庭則順理成章地将實驗成果交給研究所的人員。

因此古德白的記憶裏,藥劑是研究所出來的——可事實上,按照研究所的實驗內容,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私章跟名單,包括被吓死的人,古德白所見到的一切,并不是小連山遺漏的證據,而是激進者期望他見到的東西,這些東西并不有力,卻可以引起他的恐慌——畢竟古德白差點死亡,加上古鶴庭的離世,他從恐懼裏走出來之後,必然會不擇手段地選擇解決激進者。

激進者還無法跟古德白甚至長森正面抗衡,因此他們使用電人、燕雨等等引入另一個勢力——劉晴,隐形人。

一切如願以償,可是電人的分量還不足夠,劉晴甚至跟古德白達成了合作關系。

如果當初小連山還剩下什麽的話,古鶴庭死後,唯一知道當初真相的人就只有餘涯,因此他才會這麽躲躲閃閃,不願意開口。

既然小連山已經沒有了證據,那就制造證據,古德白能感覺到這一連串的事情是圍繞着自己發生,更不必提知道內情的餘涯。所以莎樂美的刺殺之後,餘涯不願意開口,一旦他開口,古德白就必然會被拖進這場本該結束的局來,他是現在唯一知道古德白是無辜的人,因此不肯開口。

古德白深深呼吸着。

“殺掉莎樂美的人是水衡子。”古德白只覺得說一句話自己的肺部都在隐隐作痛,他臉色不大好看地對武赤藻解釋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現在跟餘涯見面的人,一定就是水衡子,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也不管是誰死,我跟劉晴之間的合作關系就徹底結束了。”

從小說的劇情暗示來看,水衡子并不太可能是卧底,古德白更傾向激進者跟他交換了利益情報,甚至是空手套白狼。

至于小連山的證據,沒有證據可以創造證據,如果讓古德白來打這個電話,他一定會告訴水衡子在目的地等待小連山的人證,然後再打給餘涯,告訴餘涯當初小連山的證據還沒被完全銷毀,約他出來。

只要餘涯出現,水衡子就能确定當初小連山的項目跟他逃脫不了關系,而餘涯極有可能為了毀滅根本不存在的證據而殺死水衡子。

那麽不管當初小連山到底出了什麽事,現在的局面裏,水衡子跟餘涯其中一人肯定會死,一旦水衡子死亡,聯系過古德白的劉晴絕不可能再信任他。

哈——驅虎吞狼啊。

古德白臉上雖笑,但心中已經隐隐約約有了幾分怒氣,他性情冷酷,許多事情并不挂在心上,卻不意味着願意被人莫名其妙地套進去。

兩人只等了幾分鐘,正當古德白打算啓動車子的時候,忽聽武赤藻詢問道:“老板,你這句話我聽得不太明白,為什麽水哥要跟涯叔打起來,他們之間應當沒有仇吧。之前涯叔送我去基地的時候,我還瞧見他們兩個人聊天說笑,就算他們結仇,又跟你還有劉小姐有什麽關系。”

“你忘了當初蜥蜴人說了什麽嗎?”古德白冷冷道,打過方向盤,有些不愉快地說道,“這群人真是煩人。”

武赤藻恍然大悟,于是就不說話了。

古德白見他這會兒突然安靜下來,不像平日不斷詢問,一時還有幾分不習慣,不解道:“平常話那麽多,現在怎麽變成啞巴了?”

“沒什麽,我只是剛剛在想,要是問蜥蜴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一定在心裏想,不管我信不信,都是一樣。”武赤藻将頭微微往旁靠去,“反正你心裏從來都不在乎,我就想不如不問算了,我問了,自己反倒要難過。”

他這句話說得很平淡,聽起來卻十足酸澀,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嘗過些生活的苦澀跟甜蜜,并不覺得自己一生凄慘,也沒覺得自己幸福無比,談不上順遂,也道不足坎坷。只好将心裏這點歡欣雀躍,都要強行撫平了,鋪展成紙上的幾行字,交給眼前這個人審閱批改。

古德白嘴唇微顫,到底沒說出什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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