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 陳然老母是出了名的鐵娘子，脾氣火暴，生冷不忌。年輕時在一家國企上班，被陳爸寵成公主，結婚十年，十指不沾陽春水，家務活全由陳爸包了。後來陳爸去世，消沉了好一段日子，随即毅然離開國企，捋起袖子下海經商，折騰了兩年，以一屆女流之力開起了全市最高檔的娛樂會所，麾下一大幫蝦兵蟹将，直接由公主進化成了女王，成日坐陣辦公室，指點江山，辱罵領班。

陳然從小就怕這個武則天一樣的媽。遙想三歲那年，陳媽望女成鳳心切，一時興起教她認人民幣學算術，折騰了大半天，愣是搞不清楚三分加兩毛等于幾塊大洋，陳母耐心有限，教了幾遍沒取得革命性突破，立刻臉一拉破口大罵起來。陳然小破孩一個，哪見過這陣仗，抽噎了幾下眼淚如黃河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惹得陳母更加不爽，惡狠狠地給親生女兒腦門上來一個爆栗，再哭,扒光了丢到孤兒院門口喂狗！

這種抛棄親生骨肉的禽獸行為讓陳然徹底被震撼了，從此以後幼小的心靈大徹大悟，一心一意做好太監本質工作侍奉太後，只求安安穩穩度過下半生。

陳然破天荒以八分零二十四秒的速度飛奔回家。打開房門，陳母正在看緝拿兇犯的社會新聞，戰戰兢兢叫了聲“媽”，趕緊乖乖走過去坐在旁邊裝李蓮英。

陳母沒理她，直到節目裏的罪犯被警察叔叔英勇抓獲，這才收回專注的視線回過身來用餘光瞟了陳然一眼。“這麽晚去哪了？”

陳然不敢欺瞞，老實交代。“跟林小露她們喝茶去了。”

“喏，”陳母擡手指了指脖子,陳然心領神會,立刻撲上來輕輕按摩,陳母被按得舒服,滿意地直哼哼。打着手勢示意陳小太監。“我有話跟你說。”

陳然心知肚明，倘若沒事，母親大人現在鐵定是征戰于牌桌。輕聲問了一句：“什麽事兒？”

“你大四畢業後有什麽打算啊？”陳母不擅長迂回戰術，一上來就直奔主題。“是打算繼續讀書，還是出去工作？”

這個問題,該怎麽回答呢?陳然心裏斟酌着字句。其實答案老早就有了，就是說不出口。主要是老媽給的這兩個答案，都不是陳然心之所想。一直以來，小陳同學都是個中規中矩的好孩子，最最渴望的一不是讀研讀博讀成滅絕師太，二不是繼承陳母衣缽當武則天二世，而是飛出太後的魔掌，自己翻身農奴把歌唱，也過過當太後的瘾！換句話說就是，陳大美女，想結婚了。

陳母最近桃花很旺，跟市委一個離了婚的科長走得很近，大有老樹回春的跡象，陳然好幾次回家，母親都會叫上那個男人一起吃飯。陳然坐在他們面前，覺得自己就像魚與水旁邊的那只小蝦,小燕子與五阿哥身旁的容麽麽，八仙桌上喝風吃屁的九姑娘----真是怎麽看怎麽多餘啊。

而成家立業這個想法，早在上個世紀末就已經紮根于陳大美女的心裏，并且一直孜孜不倦地作為人生的目标為之奮鬥着。陳然深知家庭另一半的重要性，自初中起，但凡長得順眼一點的男性生物，無一幸免全部死于陳大美女魔掌之下。陳然談過很多男朋友，多到她自己都數不清，只記得幾乎每隔一個星期，幫她買早飯的男生就會換一個，那麽多年積攢下來，恐怕也有一個營了。

倒不是她花心，只是在挑選另一半這個莊嚴肅穆的問題上，陳然有着近乎苛求的條件。175以下的不要，185以上的不要，腦子差的不要，太聰明的不要，沒錢的不要，太有錢的不要，不是帥哥不要，太胖的不要，太瘦的不要，沒感覺的不要，不孝順的不要，大男人主義的不要......這麽長長的一卡車條件篩選下來，還能幸存的，只能說是極品了。于是乎盡管陳大美女業務抓得勤，直到大四快畢業了，還是沒撈着她心目中的完美型丈夫。反倒走哪禍害哪，成為女生堆裏人人喊打的單身公害。

出現這樣的局面，陳然自己也很無奈。沒辦法，樹大招風啊。

現在擺在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考研，一個是工作。陳然積攢了十幾年的戀愛經驗，鑒于校園男同胞們差不多都是一個款型，陳然決定把目光放到社會精英男士身上。又鑒于在本市紮根了22年，大部分雄性都被她禍害得差不多的先決條件下，陳然毅然決定沖出K市，禍害全中國！

于是陳然婉轉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陳母聽後，眉毛揚得老高。“什麽什麽，你想去外地上班？不行，我不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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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啊？”沒想到母親大人一口回絕，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陳然眨巴眨巴瞪着狐貍眼，又委屈又心酸，扯着陳母的脖子就是一通搖。

“外地？多遠的外地啊？本地有什麽不好？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租房子，又人生地不熟的，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工作我不反對，但你得在我眼面前兒。前幾天我問過趙局長，他說現在市建築規劃設計院正在招人，我跟他說了，你可以去那邊先幹着，等以後有更好的再換。”

陳然看着母親沉着的臉，忽然回過神來，不管她選擇什麽，母親都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而先前的問題，現在想起來，似乎更像是一個大度的法官在問囚犯，你是想選擇絞刑啊還是槍決呢？

眼看着多年的心願即将變為泡影，陳然嘟起嘴，終于忍不住鼓起那小得幾乎看看不見的勇氣---跟老媽講道理。“媽，你可不可以讓我自己作主我的人生？我不想呆在這個長了二十幾年的地方，我想出去，想去別的環境生活，工作，找男人。”最後這句陳然沒說出口，不敢。

“你沖我嚷嚷什麽？告訴你陳然，別以為你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這件事必須聽我的，沒得商量。我就不明白了，本市有什麽不好？這裏有你的家，你媽，還有那麽多的親戚朋友，多少大學生想留還留不住，你倒好，一心巴望出去過苦日子。”陳母也怒了，說話間不覺把聲音擡高。身為母親，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少吃點苦，少受點罪，在她身邊好有個照應，所以才托關系走後門幫陳然打點，可陳然壓根就不體諒她的苦心。

“我自己有能力養活我自己，也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好。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想出去，我不想在同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我有我的夢想，我有我的野心。K市太小，實現不了我的理想。”陳然頭一次向母親這麽說話，幹脆利落，斬釘截鐵，拉風得跟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似的。“我明天還有課，先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吧，媽晚安。”說罷頭也不轉，徑直回到自己房間。

陳然把門一鎖開電腦上網，QQ剛一登陸立馬彈出群消息。林小露和敏敏正聊得熱火朝天。

[⊙●帶小弟很燒錢★☆■♀]：老二，你說老大回家被舅母爆K沒啊?舅母的攻擊力可是全家排行第一。

[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兇多吉少。麻煩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說火星文？

[⊙●帶小弟很燒錢★☆■♀]：你歧視我們90後新新人類！

林小露發了個無語的表情。打下：“下次來地球前，記得帶上翻譯，我們不歡迎火星神經病。”

[⊙●帶小弟很燒錢★☆■♀]：……= =#據我推測，估計現在已經陣亡了。可憐的大姐……你安心地去吧，阿門。

陳然忿忿地看着上官敏敏的消息，飛快地回了一條。“放心，你姐我尚有一口浩然正氣存活于人世間。”

林小露發了個笑臉：說曹操曹操到。

[⊙●帶小弟很燒錢★☆■♀]：親愛的老大，你回來了！

[燃燒吧東坡肉]：哼，還敢出現，今天的事都沒找你算帳。

[⊙●帶小弟很燒錢★☆■♀]：= =#我錯了，我發誓以後絕不随便出賣姐妹。

[燃燒吧東坡肉]：再有下次，殺無赦！

[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你不是明天早上有課麽，又打算不去了？

[燃燒吧東坡肉]：我是那種差生嗎？你姐姐我心情郁悶，上來消遣消遣。

[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果然被炮轟了。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大家開心一下。

[燃燒吧東坡肉]：……不要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

[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好吧，游戲不？

[燃燒吧東坡肉]：沒心情。

[經濟的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那我下了，明天學院還有活動安排。

[燃燒吧東坡肉]：沒心沒肺，都不知道安慰你姐姐我受傷的心靈。

[平衡發展才是硬道理]：真的猛士，敢于面對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經此一役，相信你的抗打擊能力又上升了一個百分點。可喜可賀！

[燃燒吧東坡肉]：……睡覺！

直到女兒關上房門好久，陳母還沒緩過勁來。自己說東絕不敢往西自己喝風絕不敢吃肉的乖乖女兒，從小到大連一句嘴都不敢頂撞的女兒，今天居然膽敢挑戰她的權威，講出來這麽一大通話，還一套一套的，什麽叫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好？一個月領兩千的工資，再拿一千五來租房子就叫過得好？什麽叫不想在同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那麽多跟她一樣的K市大學生都可以在這裏工作結婚呆一輩子，她陳然為什麽就不行？什麽叫K市裝不下她的野心？陳母死活不明白，古語有雲，成家立業成家立業，先成家才能立好業，她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能有什麽野心？還想學猩猩登月不成？

自古以來女人的事業都是在家裏。我大中華泱泱千年歷史，有野心的女人不少，可折騰出成果的不也就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則天麽？陳然，一個小小的本科畢業生，還沒出校門進社會呢，就敢嚷嚷着野心了。這一夜陳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思考了一個晚上，她終于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盡快給她找個本市的男人結婚，女人一旦有了家，什麽野心，什麽抱負，就會通通被抛在腦後了。然後生活才能走上正軌，最重要的事，自己才能盡早有小外孫抱！

對，相親，明天起就開始相親！陳母為自己絕頂的智慧感到不可思議。什麽叫人才？這就是！?